佛性述评
“佛性”的起源及其在印度的演变
佛性观念是佛教尤其是大乘佛教基本理论的一个重要方面,它的提出是佛教出世主义理论的逻辑必然。
佛教的基本观点是认为人生以及世俗世界的一切,本性是“苦”,人生自身就是诸苦的集合体,为此就要探寻形成痛苦的原因和消灭痛苦的途径,以争取达到绝对安宁的无痛苦的所谓解脱境界。佛教不是从社会政治、经济生活,从社会阶级关系去寻找人生痛苦的原因,而是着重于把人看为自然体,并侧重从个人,尤其是从内心去寻求。认为个人的各种扰乱身心的迷惑苦恼,即烦恼的心理和相随而来的行为是招致人生痛苦的原因。消灭了这种原因,就从根本上消除了痛苦,获得解脱。由此进一步推论人心的烦恼既是造成痛苦的原因,同时人心又能摆脱烦恼的束缚,可见人心的自性(本性)不是和烦恼同类的,而是清净的,从而形成了“心性本净”的说法。这种本来明净的心性,起初被认为是佛祖释迦牟尼所具有的本性,并且得到发扬,是为佛性。释迦牟尼佛也称为“如来”,由此佛性也叫“如来性”。佛是所谓对宇宙和人生具有真实觉悟的觉者,由此佛性还叫“觉性”。
小乘佛教不认为众生可以成佛,也没有直接就众生的佛性问题展开论述。大乘佛教主张普度众生,众生都能够成就佛果,也就是将众生解脱的标准提高到和理想中的佛同等的程度。这样,心性本净,即“性净之心”被认为是众生普遍具有的,是成佛的因素、成佛的可能,所谓自性清净的人心被视为凡人藉以成佛的质地,而名为“佛姓”。“姓”有“种姓”、“种族”、“族类”的意义,“佛姓”就是佛这一族类。“佛姓”通常作“佛性”,佛性的“性”不是性质的意思,而是“界”的意思,也叫“佛界”,“界”有“因”,即质因、因素的意义。“心性本净”思想是佛性的起源,佛性由佛陀的本性发展为众生成佛的根据,从而在佛教教义中具有更为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
大乘佛教中观理论创始人龙树着重阐述宇宙和人生的无自性思想,即非有非无、亦有亦无的理论,并以万物无定性的一般原理否定固定的佛性,而承认可能的佛性。他在《中论》的《观四谛品》中说:“虽复勤精进,修行菩提道;若先非佛性,不应得成佛。”又说:“以先无性故,如铁无金性,虽复种种锻炼,终不成金。”肯定其先不是佛性的,不能成佛,如同铁不能成金一样。这个说法也等于说,若先有佛性,经过修习就能成佛;承认众生可以成佛,就等于承认众生也是有佛性的。
大乘佛教《般若经》和《法华经》都没有讲佛性,其后出现的《涅槃经》在思想上发生重要变化,此经发展中观思想,着重阐述佛性问题。《涅槃经》主要内容是讲佛的最高的永恒境界,佛的境界是永恒的,也就是说佛身也是恒常的。经文认为佛身之所以是恒常的,是由于有恒常的佛性。佛性为烦恼累患所蔽障,而处于隐伏不显的状态,如果经过学习修持,去掉烦恼累患,佛性就会逐步显现出来,既可“闻见”(理解),又可“眼见”(肉眼见),直至完全显现,就成为佛身(“法身”),而且是永恒不变的。这是把以法为身的“法身”思想联系到“心识”方面,以“心识”而不是以“法”为法身的本质。这种佛性既非佛所独有,也非一切生类(众生)所共有,众生中的“一阐提”(梵文音译,指不能成佛的人)是不能成佛的人,断了善根,也就没有佛性。“佛身是常,佛性是我,一切众生(除去一阐提外)皆有佛性”(法显译《大般泥洹经》)。这里提出“佛性是我”的“我”,是指自在之我,实在自体,并非是指相对于人来说的自我或神我。“佛性是我”,即佛性是一种自在的实体。佛教本来是反对印度种姓制度,主张所有种姓的人都可以加入佛教的。《大般泥洹经》认为众生中的“一阐提”没有佛性,不能成佛,则反映出佛教内部小乘势力的阻挠和抵制,也反映了印度笈多王朝初期社会种姓制度的不可改变性。后来笈多王朝信仰佛教的人愈来愈多,小乘佛教学者有的也转向大乘,在这种背景下《大般涅槃经》后分对佛性的说法也起了变化,提出“一阐提”也有佛性,也能成佛,这就放宽了范围。经文《师子吼菩萨品》还提出了解空性的智慧(空性慧)也属于佛性,“佛性者名第一义空,第一义空名为智慧”。所谓第一义空是指“所言空者不见空与不空,智者见空及与不空”,只见空不见不空,不合中道,不是佛性,“见一切空不见不空不名中道,乃至见一切无我,不见我者不名中道,中道者名为佛性。以是义故,佛性常恒无有变易”。经文还提出“法”(事物和现象)的“法性”本质就是佛性,说:“见法者即是见佛,佛者即是佛性。”所谓众生生死流转的现象就是佛性。“佛性”作为成佛的原因,其原始意义是指心,即性净之心而言,但是心要发生作用,又需要一定条件,尤其是需要境为条件,这样又提出佛性的派生意义——境,也就是以法的本质即法性为佛性。这是佛性含义的重要发展。
《涅槃经》前后两分还都用“如来藏”来说明佛性,不过两分的说明也有区别。“如来藏”,“如来”是佛的称号之一,“藏”,是胎藏,意思是如来之所以成为如来,是由于“佛性”这个生因原来就在“胎”里孕育,经过必要的修习,随着功德圆满,必然分娩,而成为佛——如来法身。“如来藏”的显现,也能为肉眼所见,这就成为有具体形体的东西。后分强调佛性是“法性”,只有理解空性的智慧才能认识,反对前分把“如来藏”视为有形体的东西的观点。
大乘佛教瑜伽行派创始人之一世亲著《佛性论》,详尽阐发“佛性”问题。此论把佛性分为三种:(一)“自主性”,众生生来本有佛性;(二)“引出性”,通过修行显现的佛性;(三)“至得性”,成就佛果所具有的佛性。论文还批判了那种否认众生皆有佛性的观点,强调一切众生悉有佛性。
印度佛教对于佛性的种种说法,都对中国佛教的佛性学说有着直接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