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宋辽暗战

一个文明，无论发展出多么绚烂的文化、多么昌盛的经济，如果没有保护自身的相应的军事实力，就注定成为悲剧。宋朝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宋朝与辽金的战争一直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但我们现在要带大家看看历史上宋王朝鲜为人知的一个亮点——一直处于优势地位的辽国在贸易战中从未能赢过宋朝，而宋朝则开创了利用经济手段解决民族问题的先河。

“澶渊之盟”后，宋辽约为兄弟之国，但实际上双方的关系还是“敌属之国”，只不过军事战争不打了，却打起了贸易战争。宋辽都想从经济上削弱对方，让对方的财富流入自己国中，于是一场激烈的暗战就此开始。

我们先来复习一下“澶渊之盟”的主要内容：

（1）宋辽约为兄弟之国，辽圣宗年幼，奉宋真宗为兄，后世仍以齿论。

（2）宋辽以白沟河为界，双方撤兵；此后凡有越界盗贼逃犯，彼此不得停匿；两朝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修筑城隍。

（3）宋每年向辽提供“助军旅之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至雄州（今雄安新区）交割。

（4）双方于边境设置榷场，开展互市贸易。

和议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开展互市贸易，签约后，宋辽双方在各自控制区内分别开设了若干榷场，将此前因战争时断时续、风险极大的宋辽边贸官方化。双方在榷场设立机构，办理经商认证手续，稽查货物，收取关税，管理和维持市场秩序。通过榷场，宋朝的农产品、手工业品和海外香料源源不断地运往辽国，而辽国的牲畜、皮货、草药、井盐等也陆续进入宋朝百姓人家。其中，宋朝出口的茶叶、香药、犀象、苏木、缯帛、漆器、瓷器、杭稻等商品最多，辽国的出口则主要以羊、马、镔铁刀、北珠为主。

当然，双方也都对一些战略性的商品进行了交易限制，比如辽国的军用战马，宋朝的硫黄、铜铁、弓箭等，都禁止在榷场流通。后来，宋朝还禁止“九经”以外的书籍出口入辽，防止辽国得知“朝廷得失，军国利害”。但是再严格的限购也阻挡不了双方的迫切需求，宋朝需要战马，于是暗中支持商人走私，辽国一方也是如此。比如辽国对宋朝知识技术非常依赖，因此走私书籍的利润就高达十倍，屡禁不止，每次汴京出了新书，辽国都要想方设法弄到手，在当时榷场外的走私生意异常红火。

这里穿插一个有趣的小故事。大诗人苏辙曾作为外交使节出访辽国，没想到却在辽国看到了契丹人翻刻的《眉山集》，而当时苏轼的这部诗集才刚刚刊印不久。感慨之余，苏辙寄给兄长一首绝句，调侃道：“谁将家集过幽都？逢见胡人问大苏。莫把文章动蛮貊，恐妨谈笑卧江湖。”由此可见当时榷场走私的迅捷。

榷场从表面上看是各取所需的共赢贸易，可实际上宋朝一直处于优势地位，双方的实力呈此消彼长态势。原因很简单：

首先，宋朝经济实力强大，物产丰富，向辽国出口了大量关乎国计民生的商品，使得辽国民众越来越依赖宋朝的供应。相比之下，辽国对宋朝的商品出口就比较单一，通常只有牲畜、矿物等特产。举个例子，宋朝向辽国出口的大宗商品之一是茶叶，辽国人有多爱茶叶呢？据说辽国人一日不喝茶就会生病。结果在陕西和河北口岸，大宋自澶渊之盟以来的茶叶关税猛增十倍，每年宋朝都可以用大量出产的茶叶交换辽国最珍贵的战略物资。宋朝对辽国的贸易顺差越来越大，而辽国即使算上每年得到的几十万岁币，也远远不足以弥补越来越膨胀的贸易缺口，他们的财富就通过贸易战源源不断地流入大宋。这种情况导致的一个重要后果是，辽国的本币在域内流通量逐年减少，对宋朝的货币体系产生严重依赖，后来辽国完全丧失了铸币权，被宋朝掐住经济命脉——王安石放开铜币外流禁令时期，铜币被整船运往辽国，辽国就出现了泡沫经济式的繁荣；宋朝在王安石下台后再禁铜钱，辽国又一下子出现了流动性紧缩，经济遭到重创。

其次，先进文化总是让人难以抗拒。宋辽通商以来，辽国积极学习汉文化，培养大批人才学习汉语、汉字，辽国的百姓也因此移风易俗，开始崇尚中原饮食、服饰和礼乐，不再喜爱弯弓牧马的生活。辽国的文化根底被瓦解，思维方式和意识形态也都更接近中原汉族士民，当然，从积极的一面来看，这也更有利于后世的民族融合。

从1004年直到1125年辽国灭亡，宋辽两国的和平长达100多年。有人可能会说，宋辽两国是互相腐化，最后同归于尽，但至少榷场贸易用温和的买卖代替了暴力的抢夺，这也是人类文明发展进步的标志；而且宋朝用贸易完成了对对手的削弱，成为当时世界上的富庶帝国。虽然最终北宋与辽差不多同时消亡，但南宋又延续了百余年，甚至也把金国纳入自己的货币体系。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场持续数百年的贸易战，宋朝确实是当之无愧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