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
我设计第一个实际的建筑项目时，还是一个建筑系的学生。我的父母在佛蒙特州的北赫罗（North Hero）买了一块地。他们要用所有积蓄来建一栋夏日别墅。这栋别墅需要有一个地方用来睡觉，同时还要储存露营设备。我用6块胶合板组成了一个三棱柱状的体块，并用一个4条腿的脚架支撑着这个体块。建筑的两端用松木板封闭，屋顶上覆盖着沥青瓦。我用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建造施工。屋顶两端的山墙上有一扇窗，阳光透过玻璃纤维在屋内形成黄色的光晕。从建筑外观上看，这扇窗有点哥特式的意思，使得建筑整体看上去像一座小教堂。
我的这个处女作建成于1964年，那是A字形框架结构度假屋的鼎盛时期。因此我的方案几乎不能算是原创了。A字形框架结构建筑的流行基于以下几点优势：它们的建造价格相对便宜（几乎全是屋顶），并且建筑本身就是结构主体；它们很耐用，我建造的那栋小别墅存活了30年；它们的室内装饰看上去有点像帐篷，特别吸引那些喜欢到乡村隐居的人，无论这栋建筑是在山里、沙滩上或者湖边，还是像我们家一样。
A字形框架结构的流行开始于20世纪50年代，但是最有趣的A字形框架结构的住宅早在这之前就有了。它由加利福尼亚的现代主义建筑师鲁道夫·辛德勒（Rudolf Schindler）设计而成。他曾在维也纳受训于奥托·瓦格纳（Otto Wagner）和阿道夫·路斯（Adolf Loos），之后移民到美国，为弗兰克·劳埃德·赖特工作。最终，辛德勒在洛杉矶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在那里设计了一些非常有趣的混凝土住宅。值得一提的是，这其中包括他自己的两栋住宅，一栋是位于西好莱坞的自宅，另一栋是位于纽波特比奇的罗维尔海滩住宅（Lovell Beach House）。但是他没能得到朋友兼竞争对手理查德·诺伊特拉（Richard Neutra）的认可。
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辛德勒受一位美术老师之托，设计一栋普通的夏日别墅。别墅位于一个罗马式风格的社区，可以俯瞰箭头湖（Lake Arrowhead）。辛德勒设计了一栋A字形框架结构的住宅，陡峭的坡屋顶几乎碰触到了地面。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当地的设计委员会，说这才是真正的罗马式风格。事实上，他的设计与传统设计毫无关系。大部分室内的墙面用的是杉木胶合板，这是一种当时新兴的工业材料；厨房是紧凑的赖特式操作空间；卧室在一间可以俯视客厅的阁楼里，房间尽头是一面玻璃墙。辛德勒是一个有天赋的设计师，他将A字形的屋顶一侧与地面垂直，在创造出一种独特的天窗的同时，也为位于角落的餐厅提供了宽裕的头上空间和一扇通往阳台和甲板的玻璃门。埃丝特·麦考伊（Esther McCoy）与辛德勒很熟，她曾写道：“这栋住宅自然到让后来的A字形框架结构的住宅都显得有点画蛇添足。”
我和我的妻子曾在佛罗里达州鳄鱼点（Alligator Point）的一栋A字形沙滩别墅里住了三个月。正如辛德勒的设计一样，这栋别墅的阁楼上也有一间可以俯瞰客厅的卧室。但是这间卧室的设计输在了细节上，整个空间仅仅是一个放倒的三棱柱体块，有一堵面朝大海的玻璃墙而已。当我们第一次看到这栋别墅时，墨西哥湾的美丽景色也显得没那么好看了，根本无法与眼前的美景相媲美。但是这里的问题在于，无论我们在室内的哪个角落，看到的风景都是一成不变的。我们之前也住过水边的房子，那是一座位于魁北克佩罗（Île-Perrot）的旧石头农舍。宽阔的圣劳伦斯河就在马路对面，但没有一扇窗户面朝着这美丽的景色。然而，只要你走出前门，宏伟、缓慢流动的河流就尽收眼底。这样的处理方式使得你每次都对眼前的景色产生耳目一新的感觉。
我们的体验证明了克里斯托弗·亚历山大的明智，他曾表示好的景色可能会被熟悉感破坏。他在书中写道：“一个人想每天享受和欣赏一道风景，这道风景越开阔、越明显，就会越快褪色。”他建议，与其设计一扇面向美景的大窗户，不如营造一种偶然、间接的不经意间的一瞥。阿尔瓦尔·阿尔托就是一个善于创造间接视角的专家。他在芬兰中部穆拉察洛岛（Muuratsalo Island）上给自己设计的夏日别墅就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例子。虽然别墅靠近水边，被森林包围，但是整个设计围绕着一个中央庭院展开。该庭院也被用作户外客厅，中心是一个偶尔用来做饭的火坑。人们可以通过庭院墙壁上的开口看到穿过树林的湖景，但是大部分的房间都朝向树林或者朝向院子。
路易斯·康在设计位于加利福尼亚州拉霍亚（La Jolla）的索尔克研究所时也用了间接的方式来处理视角（见图3-4）。两栋实验楼位于正对着太平洋海岸线的绝佳场地，并共同围合出一个开放的庭院。实验室本身并没有什么景色可以观看。庭院两边的四层塔楼里有独立的办公室，其中有些窗户是可以让人瞥见海景的。庭院的中间被一条狭窄的水道分割。你需要穿过庭院，才能将太平洋的壮丽美景尽收眼底。
图3-4 路易斯·康，索尔克研究所，加利福尼亚拉霍亚，1966
一栋拥有一览无遗的视线的玻璃房子又如何呢？菲利普·约翰逊的玻璃屋的角落有一张书桌，却缺少书架。于是他于1980年，在距离玻璃屋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为自己建造了一个读书和藏书的空间。他把这个空间称作自己的“修道室”。约翰逊喜欢坐在这高高的锥形天窗下，面对着房间里唯一的窗子看书。透过狭窄的窗户缝隙，他可以看到院子里钢线网眼围栏里的园林雕塑。这是约翰逊向弗兰克·盖里的致敬之作。虽然这与克里斯托佛·亚历山大提倡的“禅的风景”不完全一样，但是已经很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