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令人老 努力加餐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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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云吞面

有点像《深夜食堂》里的故事,今天要讲的是“南洋云吞面”。

“卖面佬”

小时候,我住在一个叫“大世界”的游乐场里面。那儿什么都有:戏院、夜总会、商店和无数的小贩摊档。而我最喜欢的,就是卖云吞面的面档了。

面档没有招牌,大家也不知老板叫什么名字,只是叫他为“卖面佬”。他五十岁左右。

卖面佬一早起床,到菜市场去采购各种食材,再回到档口,做起面来。他有一根碗口般粗的竹篙,竹篙的一端用粗布绑着块大石头,竹篙的中段压在台子上摆着的用面粉和鸭蛋揉成的面团上。他坐上了竹篙的另一端,就那么压起面来,一边压一边跳动。在小孩子的眼里,这简直像武侠片中的轻功,百看不厌。

 

“叔叔,你从哪里来?”我用粤语问他。南洋小孩,都会说很多种方言。

“广州呀。”他说。

“广州,比新加坡大吗?热闹吗?”

“大。”他肯定,“最热闹的那几条街,晚上灯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哇!”

 

卖面佬继续他的工作。不一会儿,面皮被压得像一张薄纸,几乎是透明的。他把面皮叠了又叠,用刀切成细面条,再将面条分成一团团的。

 

“为什么从那么大的地方,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还是忍不住问了。

“在广州看见一个女人被一班小流氓欺负,”他说着举起那根压面的大竹篙,“我用它把那些人赶走了。”

“哇!后来呢?”我追问。

“后来那个女的跟了我,我们跑到乡下去躲避,但还是被那班人的老大追到了。我一棍把那老大的头打爆,然后就逃到南洋来了。”他若无其事地回答。

 

“来多久了?有没有回去过?”

“哪有钱买船票呢?这一来,就来了三十年了。”

“那个女的呢?”

“还在乡下,我每个月把赚到的钱寄回去。小弟弟,你是读书的,帮我写封信给她,行不行?”

“当然可以。”我拍着胸口,取出纸笔来。

“我一字一字说,你一字一字记下来,不要多问。”

“行!”

 

卖面佬开口了:“阿娇。她的名字叫阿娇。”

我正一字一字地写,才发现这一句他是说给我听的,即刻删掉。

 

“昨天遇到一个同乡,他告诉我,你十年前已经和隔壁的小黄好了。”

“啊!”我喊了一声。

“我今天叫人写信给你,是要告诉你,我没有生气。”

“这,这,”我叫了出来,“这怎么可以?”

“你答应不要多问的。”

“是,是。”我点头,“接下来呢?”

 

“我说过我要照顾你一生一世,我来到这里,也不会娶第二个女人的。”

我照写了。

“不过,”他说,“我已经不能再寄钱给你了。”

我想问为什么,但没有出声。卖面佬继续说:“我上个月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我得了一个病,不会活太久。”

“什么病?”我忍不住问。

“这句话你不必写。我也问过医生,医生说那个病,如果有人问起,就向人家说,一个‘病’字,加一个‘品’字,下面一个‘山’字。”

当年,这种绝症,我们小孩子也不懂,就没写了。

“希望你能原谅我。但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会寄钱给你的。”

 

卖面佬没有流泪,但我已经哭了出来。

另一种小吃

南洋云吞面,多数是捞面,汤另外上。因为在南洋大地鱼大地鱼,就是比目鱼,也称鲽鱼。难找,所以,熬汤改用鳀鱼干。南洋人也用江鱼仔来熬汤,别有一番风味。

汤用小碗盛着,里面下了三粒云吞。云吞是猪肉馅的,包得很小。

面中碱水下得不多,所以面没有那么硬;也可能是因为面粉和广东的不同,面很有面味。

 

面煮熟后捞起,放入碟中。碟里已放了一些辣椒酱、醋和猪油,混着面,特别香。面上铺着几片叉烧。所谓叉烧,一般的店只是将瘦的猪肉染红,不烧,切成的片外红内白。有些做得好的店,叉烧是用半肥半瘦的肉烧出来的,但放的麦芽糖不多,没那么甜。

再加一点菜心。南洋不下霜,因而菜心不甜,很老,不好吃。但吃惯了,又觉得有独特的味道。

 

一直保持着的,是放大量的猪油渣。喜欢的人,还可以向店家要求多放一点。这种猪油渣,指甲般大,炸得刚刚好,奇香无比。

另外有碟酱油,用的是生抽。酱油碟中还放了青辣椒。

青辣椒切段,不去籽,用滚水略略烫过,就放进玻璃瓶中,再放入白醋和糖去浸。浸这一步很关键,浸出的青辣椒太甜或太酸都是失败的。有了这些糖醋青辣椒配着,南洋云吞面吃起来特别刺激,和其他地方的云吞面完全不同。

南洋云吞面只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吃得到,其他地方的虽也叫“云吞面”,但已是另一种小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