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太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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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入师门的第一顿饭菜竟要自己动手做?

随后跟来的云珠和御厨们在屋外飘荡了好久,我忍住没有让她们进来帮手,心想皋端要我放下太子身份上避尘台来,我起码也要坚持三天才能坏了规矩吧。

好在我去年学过一点厨艺,勉强知道米要放水煮,菜要放油炒……可是……菜在哪里油在哪里?

一番劳作,我怀着万分殷勤的心情亲手将入师宴端进了佛殿:两菜一汤,都是水煮出来的,因为……始终没找到油,想我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做上一顿这样“丰盛”的午餐真的容易吗?

皋端正一身素袍跪在佛前念诵经文,殿中的长明灯照在他光滑如壁的头顶上熠熠光亮,我错觉地以为撞见了和尚……

“师父呀,我很好奇,你不是出家人,为什么要剃了头发啊?”

他停住捏佛珠的手,淡淡瞟了我一眼:“凉快。”

听说搞艺术的人审美都很另类,宫里的那几个画师偶尔也会打扮得奇形怪状说是什么行为艺术。皋端光着头还能史无前例的帅气!我心生慰。

我羞答答将饭菜端到他面前道:“第一次做饭,师父凑合着吃,应该……不会毒死的……”

他微怔,视线停留在糊成一团的“菜肴”上,表情微僵:“你没放油?”

“额……他们说师父吃素,素菜不放油的吧?”

他眉角抽了下:“吃素,放菜油也行吧。”

我无比惊讶:“白菜也能熬出油来!”

皋端:“……”

我一定是猴子请来的逗比,真的不知道植物还能榨出油来!渐渐地我发现,博学多才的我还有好多东西是不知道的……

比如,寻常百姓在冬天是吃不到荔枝和西瓜的……

比如,红薯、土豆都是埋在土里的……

比如,葵水弄脏的裤子不能用热水洗……

比如,禁欲的师父不禁欲起来简直……

他放下佛珠揉了揉眉心:“三分天赋,七分努力,可有些事情,若没有天赋,单靠努力也无济于事。”他指向我煮成一团黑的芹菜加苦瓜:“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你就算不会炒菜,也该知道什么叫做好看、什么叫作食欲吧?”

我:“……”

未及反应,他指尖一挑,又在我脸颊上刮下了乌黑的炭灰……“殿下这样的审美观,恐怕学上一辈子绘画,也画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原来这一顿饭菜不是入师宴,而是入门考试么?早知如此,我该叫上御厨随便做几道菜也比我强呀!

我装傻道:“出不了师的话,岂不是这辈子都跟着师父不用走了?”

他凤眸微眯,似笑非笑:“我为何不能逐你出师门?”

我谄笑道:“我没有犯门规,不能逐出师门!”灵机一动,又道:“不如我们仿效国子监的规矩,迟到早退扣五分,欠作业扣十分,调戏师父什么的扣一分,等扣上一千分,才能逐出师门!”

他眉眼弯了起来,笑得阴森。“知道我为何不愿收你为徒吗?因为大多数时候你都在自说自话,不听我的。”

我:“……”


这么说来,我从小就被灌输了“天下除了父皇就我最大、所有人要唯我命是从”的思想,所以我定的规矩就是门规,我做的决定不可反驳,幸而我也只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固执己见,不然这个国家早就被我搅得稀烂了。

为了表达我真心学画的诚意,吃过饭后,我又主动搬来笔墨纸砚准备请教皋端。

他还在佛前念着经文,没有吃饭,面色不是很好,嘴唇有些发白,我凑近了仔细瞧了瞧,他素色的衣袍后背渗出了一大片深色汗渍,汗液蒸发,那股异香格外浓郁,殿中檀香的气味也掩盖不了这种香……

“师父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我惊道。

他避开了视线,微皱看着我手中的毛笔:“你干什么?”

“学画画啊!”

“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去午休。”

我惊了惊,他不应该借授业之名规训教化我么?这么快就放任我去安逸享乐了?

他继续念着手中的经书,经书页眉上有“大佛顶首楞严神咒”几个字,隐约记得这经文是佛陀诵出以救其弟子阿难受惑于魔女的,念此咒可以有效地保护自己不受性|欲的诱惑……

咦?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再转眸看他,他的脸颊已有些不健康的红晕了,额头还有细细的汗密出……“师父你不会是……”我鬼迷心窍,伸手摸他的脸颊,他微惊,往后避了避,推开我,然而他的手好烫!

“师父你发烧了啊!”我大惊,瞬即抓住了他的手,又伸手探向他的额头……的确烫得灼人!“师父怎么不说一声!什么时候发烧的!”

“我没事,你去休息。”他继续推我,拂在我手背上的呼吸几乎要将肌肤烫伤……

我慌了神:“这还叫没事!你脑袋烫得跟炉子一样了啊!是不是你前日暴晒淋了雨染上病的?难怪你没胃口吃饭,刚才又在禅房里擦身子,这高烧得持续一天一夜了吧!

他抿唇皱眉,眸中墨色沉沉:“这不是高烧……”

我恼火起来:“烧成这样还不是发烧?别念经了!你快回房里休息!我去给你找大夫!”说完我扛起他的臂膀就要带他起来……

然而他身高体壮,我没多大力气,不知怎么我脚踝一崴,一个踉跄就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白袍如一朵优雅的玉莲花绽放殿中,汗珠淋漓,香味诱|人,我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呆了一呆,他深谙的瞳仁在翻漩涡,胸膛急剧起伏,一动不动任由我压着,似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应该很严重!

我急切地唤他:“师父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师父?师父!”然而他没有回答,深深地看着我,瞳孔的光越来越暗,渐渐吃掉了殿中所有的光亮……

“救命啊!来人啊!”我扯着嗓子大喊。

他微惊,抓住了我的手:“你在叫谁?”他声音沙哑,喘着粗气。

“叫人来救你啊!我有暗卫跟上来的!”我情绪焦灼,担心不已:“师父耳朵疼不疼?肺里烧不烧?能听得清我说话吗?发烧可不是小病!会出人命的!当年我四弟就是因高烧烧坏了脑子!变成了痴呆!师父自己医术高明,怎么不照顾好自己呢!”我又慌又急,竟不自觉地眸中润泽一片了。


当年我年幼不懂事,觉得发烧不算病,出出汗就好了。四弟摔坏了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一气之下将他关进了柴房,他哭喊着说耳朵疼,我却以为他在故意骗我,直到后来他真的烧晕了过去……

太医说,那是耳肺感染的并发症,治疗不及时会造成永久性的脑部损伤,甚至会半天内死亡。

我凶残狠辣的名声,便是从这件事开始的。人们都说,我小小年纪就把自己的亲弟弟害成了傻子……

皋端微微一怔,浑浊的墨瞳如投下了一颗大石翻起暗色波浪,猛然抱紧了我的腰,转而翻身,将我死死地压在了他的身下……“说了没事,你总不听话。”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仿佛不是说给我听的……他汗珠簌簌滚落,滴在我的眉角:“去我房里的书架上取药吧,第二排红色的瓶子。”

恍恍惚惚,我捂着烧红的脸狂跑去僧房,来回僧房的道路变得好远好长,待我回到殿中,皋端却昏厥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我脑袋嗡的一响,混蛋,骗我!

也许没人能理解我的心情,甚至连我自己也难以相信,我和皋端刚刚才认识,对话寥寥数句,然而他昏死过去,我却心如重击,如失至亲。

“师父醒醒?师父快醒醒……”我不停地唤他,然而他没有回应我。殿外的暗卫这才滚了进来,忙不迭地跪地磕头:“殿、殿下恕罪!卑职以为殿下刚才故意叫救命,担心坏了殿下的好事……”

我:“……”简直丧病!“还不扶师父进房里去!传太医!”

在暗卫眼里,我极少这样在乎一个人,即便是当年我那未婚夫君谢紫华将军受了箭伤,我也只是皱着眉冷静地坐在一旁,倒是他的小情人柳凝雪哭成了泥浆,赖在他身边端茶送水、敷药疗伤、寸步不离……

当时云珠骂道:“贱人就是矫情!肩膀受伤有必要这么夸张么?”我表示十分赞同,可此刻我以己度人、感同身受……


江铃一战,我深受打击,父皇病倒、谢紫华背叛我,我吃了败仗,跌落悬崖,半身不遂……

弥留之际方知权贵荣宠皆是虚幻,能得一心人、父母俱双全、平安过一生,才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

老天要夺你性命的时候,即便你是一国太子,也毫不留情。

原以为自己命数已尽,生死一刻,他从天而降,青绦玉色的长袍,手持金黄宝鼎法杖,绮丽朝霞铺洒在天空,繁花缤纷,芳草萋萋,我伸手触碰他如水一般银亮的衣袂,他俯身抱起了我,将我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那些话本子里救命之恩以身相报的故事一点也不作假,即便他不是我的梦中情人,我的心也早已跟他走了……

随侍的太医禀道:“大师高烧已退,已无大碍。不过,微臣瞧着这病不似寻常病症,倒像是……”他顿了一下:“又像是……”他欲言又止。

我森森看他:“你在给本王出填空题吗?”

他惶恐道:“殿下能否将大师的药丸赐一颗给微臣,微臣再细细研究研究。”

如此一说,我更加放心不下了,皋端他自己也说不是高烧,那是什么病呀?

黄昏日落、夜至深沉,他还依旧没有醒来……

我困极了睡了过去,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他患了重病,父皇气冲冲跑来避尘台来抓我回去,我作死不肯,父皇怒骂他:“你一个要死的画师,凭什么霸占我的女儿!”

却见他挑衅一笑,从被子里掏出一颗鸵鸟蛋大的紫色石头:“用这九夜天石换你女儿,绰绰有余。”

我:“……”


九夜天石,传言前朝齐文帝初年,景山边境夜降一块天赐神石,夜闪紫光,华彩万丈,刀枪不入,铁锤不裂,用此石打造的兵器可御千军、威力无匹,甚至有说可以召唤九天神兵为己作战,聚沙成兵,凝气成剑,无形无影,无序无踪,力量难以估量!

如今乱世分崩,群雄涿鹿,天下五分,许多野心之人听信九夜天石之说四处寻找此石,认为得此石者可得天下,可定乾坤!就连我,失踪那两年,也忍不住去打听了此石的渊源……

这是我第一次在梦中梦见那块石头,不知是真是假,但那石头的颜色的确与平常石头不同,置于烛光下如一颗深夜之眼,仿佛能窥探你内心的欲望与索求……

许是被这石头馋的,梦中醒来我嘴角流了一滩口水,全都留在了皋端的衣袖上……

我慌得抬头,却对上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眸……月光如织,流纱般柔和的银色映入他的眸中,他不冷不热地看着我,神色不似昨日冷冽,也不像梦中温柔,有点陌生……

我心中一惊,按理他有洁癖,我将口水流在他衣服上他竟没有反应?我蓦地想起四弟痴傻后完全失去了记忆,也是用这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所有人……

我挤了挤眉毛,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句:“夫君,你醒了呀?”

皋端:“……”

从皋端事后的反应可见,他脑子完好无损……我被他轰出了房里……

清晨薄雾微薰,纤纤弦月悬于天际,皋端一袭水色冰绸坐在绿莹如玉的菩提树下和自己对弈,绮美的晨光映在他英俊的五官上,流变出瑰丽的光影,平添妖娆和艳丽,贵不可言。

我偷偷命御厨熬了滋补养身的冰糖燕窝粥端了过来,他眉眼不抬地接过浮雕白莲玉碗,只闻了一下便将玉碗放在了一旁,一口未吃……

我扁了扁嘴:“师父怎能这样挑食,昨天的菜肴做得不好就算了,可这碗粥羹晶莹剔透、香甜可口,师父也不尝一口么?”

他冷冷瞟了眼我,一颗黑子稳稳落下:“你做的,未必会吃死。不是你做的,却容易毒死。”

我:“……”

“你到底带了多少人上来?御厨、暗卫、太医、侍婢……”

我急道:“那,那些不是我带上来了,是父皇派来的,我也不知情……”

皋端不为所动,一双凤眸如冷月寒江,指尖透亮的翡翠棋子射出锋芒:“我唯一的要求你都达不到,还谈什么拜师学艺?”他顿了下:“收拾一下下山吧。”

我惊呆,难以置信:“是他们救了师父呢!不然师父还躺在佛殿里!”我撒娇道:“师傅再给个机会嘛,我已命他们下山了,不会再打扰师父了。”

他微挑眉角,犹似不信:“全都下山了?”

我心虚地点头,心想为何他一定要我一个人待在山上呢?

他放下棋子,优雅地对我招了招手:“你过来和我下棋。”

我心中一动,色迷心窍,喜滋滋地跑了过去……

未及反应,猛然间,他扼住我的脖子将我按在了菩提树上……

华发掠面,冰绸刺骨,这一整套动作快如闪电,我脑内一空,心跳驻停。与此同时,刷刷刷兵器出鞘之声在四周响起,十数侍卫迅影划空须臾将皋端团团包围……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错信了人,中了敌人的圈套!珠目圆瞪地盯着皋端,他却悠然一笑,松开了我的脖子,挑眉道:“你说他们都下山了?”他倏尔将我拥入了怀中,胸膛健硕滚烫,狭长的凤眸映照霞光生出罂粟花诡异的色泽,他咬着我的耳朵说道:“殿下少耍花样,要么现在带他们下山,要么乖乖一个人待在这儿,我不喜整天被人监视着,尤其是被一群你的男人监视着。”

我:“……”

这语气和姿态简直粗暴狂狷吊炸天啊!

我停跳的心脏噗噗噗狂跳不止了……

想我自诩邪魅酷帅狂霸拽,此番和皋端比起来,真是有些自惭形秽,我有必要向他学习学习这种简单粗暴但却勾人心动的行为举止,事后我咨询他道:“师父你不是一个单纯的画师吧?”

他微眯凤眸,反问道:“单纯是什么意思?”

我委婉地解释:“就是说你不只会画画,还会很多东西,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哦了一声,十分不谦虚道:“我的确很不单纯。”

我:“……”


我自小便是太子,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身处高位诸事谨慎,对人三分信,未可抛全心。皋端虽长得像我的梦中之人、可能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吗,可他性情多变,神秘兮兮,藏而不露,是敌是友,尚不分明。我不能完全信任他,也不能直接将他带入宫中给父皇诊病,还需静观一段时间再说。

我命云珠等人暂时退出避尘台,若有紧急情况,我会发信号弹通知他们。每日清晨我和云珠会在避尘台北面的温泉附近碰个面,她向我汇报外面的事情,我若有其他安排也会告知她。

暴雨初歇,云色弥漫,鸟语清脆,后院葡萄架中缥青色葡萄还未熟透,晶莹滴翠如上好的翡翠碧玺,缀满枝藤。

我继续昨天未完的事业,摊开笔墨纸砚请求皋端教我画画……

皋端靠在长椅上看书,明镜水洼倒映蓝天白云,潋滟水色在他纹昙莲冰绸长袍上泛出粼粼波光,甚是美妙。

待我准备就绪,他才抬起眸来幽幽道:“你审美欠缺,就想急着学画画了?”

我哑巴一下:“昨,昨天那饭菜纯属意外!我审美超好的!”

“哦?”他长眉斜挑,指了下西边花坛里的花草道:“你看到了什么?”

花坛中遍种萱草,翠叶萋萋,着花秀秀,大雨过后,叶儿花儿含着璀璨露雨如瑶池仙坛里的宝石星辰。

我心想他又在给我出考题了!萱草虽不是什么名贵花草,杂而丛生,有些小家子气,宫廷花匠甚至不屑用它装饰园林。但它对我有着特别的意义,我深有了解!皋端以为我养尊处优,不识得这种平民野花么?那他就错了!我心中侥幸,迅速答道:“萱草又名母亲花,有诗云‘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此花外柔内刚、端庄雅达,春末至秋,层开不尽,正如母亲对孩子绵绵不尽的情意……”

皋端合上书坐起了身子,墨色深眸有流光熠熠,别有深意。

我心中得意,继续道:“它虽无牡丹华贵、莲花超然、梅花傲骨、菊花清幽,但能解烦清热,可食用,可入药,又名忘忧草,‘贻我含笑花,报以忘忧草,莫忧儿女事,常笑偕吾老’……”

皋端悠悠勾起唇来,淡淡的笑容如雾莲含上清辉隐入水中央……

我骄傲道:“怎么样!我的审美不错吧!”

他笑弯了眉眼,映着柔柔金日,动人心魄,却幽幽一句:“没听出什么审美,诗书倒学得不错。”

我:“……”

他起身,靛青色黑纹布履踩过青苔水面,至我案边:“佛曰,不可说,说为妄心,一说即是错。我问你看到了什么,你却说了一堆风雅之词。万物皆平等,难道萱草存在的意义就是供人寄情赏玩,给人吃用的么?”

我:“……”

他将我手中的画笔拿了过去,着墨优雅地点在宣纸上勾描:“丹青统共勾、皴、点、染四种技法,掌握了用笔、用墨、设色赋彩,谁都能画好一幅画。可要画出不同寻常的画作,要的不是技法,而是——头脑。”

他轻轻点了点我的脑袋,凤眸含着柔情的笑,清香墨香盈袖扑鼻,我一阵恍神,脸上飞红。他又放下画笔,将自己手中的经书置于我掌心:“用这个先洗洗脑吧。万物有生,萱草有它自己存在的意义。你若看不到它本身的美,跳不出人本思想,就画不出真正的花鸟虫鱼……”

我:“……”

结果我念了一堆诗,他说了一堆大道理,我上避尘台来不是学画画,而是修佛性……

皋端命我将《大悲咒》抄上百来遍,先洗洗身上杀业和戾气,我只好乖乖遵从。夜深人静,乌云遮月,皋端早已回房就寝了,而我一个人坐在空旷的佛殿里抄经书,香烛暗暗的火光只照亮了殿中一隅,阴风阵阵,隐有妖气……

这个古庙有三百年历史,曾盛极一时,僧侣众多,然而齐国灭亡后,晏晋夏各国改兴大乘佛教,小乘佛教古庙也就萧条下来。自西边山段皇陵崩塌,风水被破,整片山地成了阴邪之地,更没人愿意住在这避尘台上,白日不见人声,阴森渗人,夜晚风声呜咽,仿似游魂飘荡……

我不禁后背一凉,端着烛台就跑去了皋端门外:“师父你睡了么?徒儿能进屋抄经书吗?我还有五十遍《大悲咒》没抄完……”我特意强调五十遍,希望他大发慈悲放过我……

然而屋内没人回话,恰时山林中传来动物呜呜嘶鸣,我手上一抖,烛台便灭了……

“嗷!师父快开门,外面好黑!”

“嗷!师父开门呀开门呀,我要被妖精吃掉了!”

“嗷!我看见有个鬼影从前面飘过!”

吱呀一声,皋端终于开了门,一脸被我烦透了没睡好的表情看着我……

我急忙道:“听说风水不好的山中古庙,夜晚会有修为高强的妖魔盘踞。以前在宫里的时候都有好多人陪我做功课的,师父陪陪我吧……”我可怜巴巴地勾着他,心想我这样闹着你睡不着,你总该要放过我别抄经书了吧。

却在此时,一道白影从黑暗里窜出,我着实吓了一大跳,扔掉烛台就抱紧了他的身子,双脚乱蹬直接将白影踹去了墙上,喵呜一声惨叫,竟然是猫!

我可怜的波斯猫,自从我有了皋端,它就被我冷落了,如今它千辛万苦找上门来,我竟然六亲不认将它踹飞了……

“瑟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会半夜三更地过来找我呢?”我抚着它细软的毛发安慰着它,它喵喵难过地叫着,一双冰蓝色的水眼睛幽怨极了,小腿被墙面磨出了血痕,毛发凌乱不堪。


皋端取了药箱过来给它处理伤口,我眸中一亮,也撩起裤腿道:“师父师父,我也受伤了,被瑟瑟挠了一下……”

他瞥了我一眼,将同样的药膏弄了一份放在我面前让我自己擦,转而又去给瑟瑟弄伤口了……

我眼馋得很,巴巴儿道:“我的衣服也被它抓破了……而且这是唯一一件干净的衣服了……”

他置若罔闻,认真给瑟瑟敷药的模样迷死人,若是续上墨色的长发,换上华丽的锦袍,此刻的他便与我梦中的情哥哥一模一样了。

瑟瑟是母猫,高贵的西域波斯品种,毛色艳丽,圆润大气,慵懒华贵,因它本性和我一样……好!色!风!流!所以取名——瑟瑟。听说我刚失踪的时候,她被谢紫华领养了过去,刚开始它还闷闷不乐地想着我,没过几天就被谢紫华的风华绝代迷倒了,一个月后,云珠想将它接回宫去,它却抱着谢紫华的小手压根儿不愿走了!

重色轻友,见色忘义,不愧是我养出来的猫!

就刚才,皋端柔情似水地给它包了下伤口,它就见色起意,赖在皋端的床上不走了,喵呜喵呜细软的声音柔媚至极,水水亮的蓝眼睛一眨一眨,活脱脱一魅惑人的小妖精!

我呵呵呵呵呵呵冷笑不止,将她抓起按在了书桌上:“没洗澡不许上师父的床,师父有洁癖知不知道!陪我抄经书!不然我赶你下山!”

瑟瑟:“喵……呜……”

它委屈地团成了一个圆球球,眼巴巴地看着那边冥神打坐的皋端,整个圆润的屁股正对着我……

皋端是坐着睡着的,我是趴在桌上睡着的,而瑟瑟……半夜三更又爬去了皋端身边,毛茸茸的尾巴搭着他的大腿,身子蜷成一团睡在他经书上。

迷迷糊糊间,我梦见皋端将我抱了起来路过葡萄架下,星空银河璀璨,月色柔和动人,绢色绣蝶花灯彤彤艳丽。我说要摘葡萄吃。他说傻丫头,葡萄还没熟。我说可是口好渴。他说口渴就喝水。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含了一口清凉的茉莉花茶吻了上来,舌尖抵开我的贝齿,茶水细细流入,香气袭人,甘甜酣醉……

第二日醒来,我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实里不敢将皋端怎样,我竟然在梦里睡了他!

昨晚的梦,简直撩人销魂不可说!这样下去,我会不会变成幻想症者呀?

日出雾露余,青松如膏沐,洗漱完毕,我跑去厨房找吃的,却见皋端和瑟瑟正并排坐在石阶上共进早餐。

瑟瑟是肉食动物,以往差一点的鱼肉它闻都不闻,这会儿皋端喂它黄瓜……它却吃得比鱼肉还香!喵呜喵呜奶声奶气的叫声……太不正常!

喜欢也是要有原则的好吗?

我轻咳了两声搁在了它和皋端中间:“师父,我记得昨晚是在桌上睡着的,今早怎么躺在自己床上了?”

他眉眼不抬地捏着黄瓜:“我不记得。”

我心想一定是他抱我回去睡觉的,脸上一烫,求情道:“经书还没抄完,不过我已背下来经书,可不可以……不抄了。”

“欠作业扣几分来着?”

我:“……”

他放下黄瓜站起身来:“你多欠几次,就可以下山了。”

我:“……”

我没想到,皋端接受我的第一件事是——瑟瑟。我说要把瑟瑟送下山,然而瑟瑟却重演了抱小手的历史,咬着皋端的袍子怎么也不放开,他爱昵地将瑟瑟抱进了怀里,揉了揉小脑袋:“你为什么赶它走?”

我嫉妒得眼睛发红发绿,好像也被他抱在怀里揉脑袋什么的……“师父不是只许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么?”

“你是人,它是猫。”

我:“……”

皋端扔给我一堆经书,自己抱着瑟瑟悠闲自在地下山去会画友棋友了,跟踪他的暗卫回来禀报:“大师先去醉仙楼点了一桌子昂贵的素菜,出手阔气得完全不像清心寡欲之人!他还特意给瑟瑟点了几道菜,任由瑟瑟在桌上滚来滚去……”

正时我无比可怜地啃着馒头对着咸菜在吃晚饭,内心嫉妒得在拿着砍刀切割瑟瑟了!

暗卫见势不妙,急忙让御厨端来几道勾人食欲的御膳:酒炖八宝鸭,花开富贵翡翠虾饺皇,干连福海参……

我稍稍平缓了一下心情。

暗卫继续道:“吃过饭后,大师带瑟瑟去买衣服了……”他顿了下,瞧着我的脸色,战兢道:“好像买了女人的衣服……还买了首饰……问瑟瑟喜不喜欢……”

我:“……”

“然后去了镜缘戏园与几位好友品茶听戏。因为锣鼓唱声太吵,卑职听不太清楚聊话的内容……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讨论殿下以前的几位师父们?还说了近日我国和晋国联姻的事情,还有……”他顿了顿,瞧着我的脸色道:“有人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娶那姑娘,那姑娘订过婚,他得想办法让对方悔婚才行……”

咔嚓一声,我手中的竹筷断成了两截!

哪里冒出来的姑娘?不是说他不沾红尘、孑然一身吗?他竟然有心仪的姑娘,还给人家买衣服首饰!还要毁人家的婚约!


心如刀割,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如同嚼蜡,我闷闷不乐了至深夜,天阶夜色凉如水,我坐在避尘台的石阶上心情郁结地等皋端回来,我想了好几种说法想要问他那姑娘是谁?有没有可能放弃那姑娘,考虑考虑我……

半夜露重,袍角全湿,朦朦胧胧就见一抹白影踏月渐近,月色镀在他银色的冰绸锦袍上美轮美奂。他见我靠在台阶上快要睡着了,皱了皱眉道:“在这坐了多久了?经书全抄完了?”

我眼圈立刻红了,仰头看到他肩头鼓鼓的包裹,心肝儿就碎成了渣渣怎么拼也拼不回来了……

“师父,你出去一整天了……是不是被山下的女妖精勾走了魂,不再管我了……”

他微微一怔,见我难受得快要哭出来,幽幽墨眸闪过歉意,似笑非笑着陪我坐在了台阶上,一手稳住怀里酣睡的瑟瑟,一手将肩上的包裹扔给了我道:“随便给你捡了几件衣服……试试能穿么。”他顿了下:“那几件女装是瑟瑟的,你帮它收着……”

我心中咯噔一跳,这不是给别人买的衣服么?我连忙打开包裹一一确认:几件素色居士长袍,几件少女系列襦裙,首饰是簪碧玉白莲发冠和木兰银冠,另有发簪、绢花镂雕萱草、镶嵌银月,像是事先预定好的……

暗卫禀报的东西全在这里了,皋端送给了我,那他心仪的姑娘怎么办?

“什么姑娘?”他眉角微微挑起,凤眸映着月色柔柔涓涓,煞是好看。

“师父没有喜欢的姑娘么?师父不送姑娘什么东西么?”

他怔了怔,却是反问道:“殿下有喜欢的姑娘吗?”

“有啊有啊!”我点头:“我喜欢师父。”

他:“……”

没能问出皋端到底喜欢哪位姑娘,一晚上睡得很不踏实,总是梦见有少女跑上山来抢皋端去成亲……瑟瑟猫精飞檐走壁,不知怎么就溜去了皋端的房中睡觉。我想将它抓回来,偷偷着一块儿去了皋端房中,结果……我被赶了出来,瑟瑟留在了房里……%>_<%

皋端的伤药特别管用,没过几天,瑟瑟腿伤就好了。趁着中午艳阳高照,我抓着它去洗澡,它那天爬了一天的山,这些天又到处满地打滚,白毛脏成了灰毛,然而还总喜欢往皋端的床上跑,我担心皋端早晚会嫌弃它顺带也嫌弃我……

避尘台的北面有处温泉,若要洗澡洗衣服,来温泉打水就行,免去了劈柴烧水的功夫,这令我十分满意。

温泉取名碧珠池,因四面高耸绿树,倒映池中碧波荡漾,如滚着碧玺玉珠一般,雾色缭绕间泉水咕噜如沸,白色的雾气映着太阳的光辉折射出七彩璀璨的虹芒,旖旎幻美。

我正扒拉着瑟瑟洗着澡,瑟瑟突然一个激灵从水中窜了出来,哗哗一摊儿水甩在了我的身上,我的前胸晕开了一大片……

“混蛋!水里有蛇啊!干吗这么大反应!”我将它重新按了进去,它喵呜喵呜对着我身后狂叫,我心中一惊,急忙转头去看,却是花草深处动了动,没有人……


“看见老鼠了吧,脏死了,不许吃,以后记得爱干净,才能天天和师父睡觉!混蛋!”我嫉妒得咬牙切齿,使劲儿搓它的毛,将它撮成了一团猥琐的模样,不免自个儿笑了起来。

不过片刻,它又一个激灵对着我身后喵呜,我警觉地转过身去,却是一道华丽的紫影,阳光从侧方林荫照来,洒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他身材挺拔,丰姿隽爽,倜傥出尘,如缎的长发高束在脑后,清风拂过,长发飞扬,丝丝缕缕带出金子般的光色,反射紫辉星辰的璀璨光芒,这……便是我晏国的战神谢紫华,我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