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它们的承袭关系

三台馆本、世德堂本和叶昆池本的先后关系既如上述，那是否意味着它们的承袭关系也是如此，即叶昆池本袭自世德堂本，而世德堂本又是袭自三台馆本呢？事情自然不会这样简单。下面拟以“串句脱文”来考察三种明刊《南北宋志传》的承袭关系。

在研究《三国演义》的版本关系时，英国学者魏安(Andrew West, 1960— )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确定各版本之间关系的办法：“在一本书流传的过程中经常会发生一种很特殊的钞写错误，那就是如果在几行之内两次出现同样的(或略同的)词(或词组)，钞写者在钞写的时候很容易钞到第一次出现的词(或词组)，然后在原文里看错地方，而从相同的词(或词组)第二次出现的地方继续钞下去，结果是新钞的本子里脱漏一段文字。因为钞写者是读串了句子，这种钞写错误可以名为‘串句脱文’。”他接着解释说：“原则上可以判断，假如甲本在一个地方有串句脱文，而乙本不脱文，那么乙本不可能出于甲本，但甲本有可能出于乙本或者乙本的一个祖本；也可以判断，假如几种版本都有同一处串句脱文，它们必定都出于一个共同的祖本。不过，因为一个版本在某些地方或许会有引自其他版本的文字(比如说，底本有缺叶，因而从另一个版本补充缺漏的文字)，不宜仅仅依靠一个串句脱文例子来确定版本之间的来源关系，而应该根据全文所有发生的串句脱文例子来判断版本之间的来源关系。另外，如果一个版本是从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版本拼凑而成的(如英雄谱本、乔山堂刊本)，或者除了底本以外还参校了另一个版本(如周曰校刊本、汤宾尹本)，那么串句脱文会显得有矛盾(在有的地方串句脱文跟甲本一致，而在别的地方串句脱文跟乙本一致)。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果一个版本的串句脱文有矛盾，可以用来证明该版本不是简单的出于一个底本，而是个拼凑本或者校勘本。”

经过仔细比勘《南北宋志传》的三种明代刊本，我找到15个串句脱文例子，现分类制成表2：

表2 世德堂本、叶昆池本串句脱文例表

续表

先看三台馆本和世德堂本之间的关系。由表2可以推知，三台馆本不可能出于世德堂本，世德堂本有可能出于三台馆本，或者三台馆本的一个祖本。而由表3又可推知，世德堂本也不可能出于三台馆本，三台馆本有可能出于世德堂本，或者世德堂本的一个祖本。综合两种情况考虑，可以肯定，世德堂本和三台馆本之间并无直接承袭的可能，它们当有一个更早的本子作为共同承袭的底本。

表3 三台馆本串句脱文例表

叶昆池本则不可能袭自三台馆本，因为在世德堂本和三台馆本出现差异的地方，叶昆池本往往与世德堂本保持一致。除了表2、表3所列之外，另有两个地方值得指出。小说叙述马忠救助刘氏，三台馆本是这样说的：“马忠即引刘氏，回至庄上。将近天晚，共成姻眷。马忠安顿刘氏居于庄中，着手下去驿收敛呼延一家尸首，埋于一处，自往山寨嘱刘氏抚养孩儿。”(1/492)而《古本小说丛刊》影印世德堂本说的却是：“马忠即引刘氏，回至庄上。将近天明，马忠安顿刘氏居庄，自与手下复回山寨去了。刘氏密遣人去驿中收殓其主尸首，埋于一处，立意只图报冤，抚养孩儿。”(1/653)另外，前文已提及，在叙述呼延赞仿效榆窠园故事表演单骑救主时，世德堂本比三台馆本多出五百余字。叶昆池本这两处的文字都与世德堂本相同。

表4的串句脱文例子说明，叶昆池本可能出于世德堂本，或者世德堂本的一个祖本。前面已经确定三台馆本和世德堂本同出于一个祖本，再结合叶昆池本和世德堂本往往保持一致这点来看，可以断言，叶昆池本是以世德堂本作为底本的。马力也指出：“至于叶昆池刊本，则应是据世德堂刊本翻刻，只是把序改署为‘织里畸人书于玉茗堂’，书也改成是玉茗堂(按：即汤显祖)批点了。”⑥叶昆池本翻刻世德堂本时所做的改变当然不止于此，文字润饰是不可避免的，串句脱文的例8无疑是润饰较为成功的一个例证。

表4 叶昆池本串句脱文例表

（说明：三台馆本依据《古本小说集成》影印本，世德堂本依据《古本小说丛刊》影印本，页码皆据影印本。叶昆池本的南宋部分依据《明清善本小说丛刊初编》影印本，北宋部分依据上海图书馆藏本。）

综合上述，三种明刊《南北宋志传》的关系见图6：

图6 三种明刊《南北宋志传》承袭关系示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