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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医者意也,医者技也
《子华子》谓:“医者理也,理者意也。脏腑之伏也,血气之留也,空窍之塞也,关鬲之碍也;意其所未然也,意其所将然也,察于四然者而谨训于理,夫是之谓医。”
日人吉益东洞认为这“是阴阳医之说,而非疾医之论也”。他认为:“医者理也,理者意也,是误也。夫医者,掌治疾病。治病者,方也;方者,聚毒药以为方,盖医者技也,何以意为?其误已见于王充《论衡》。后世许氏曰:医者意也,是本出于《子华子》,而其论之非,已可见于此。”然而,王充是这样说的:“医无方术,曰吾能治病。问之曰:‘何用治病’?曰:用心意。病者必不信也。”他批评的是那些不学则无术,是“皆以未学不见大道也”,没有说不要理论。
学与术,意与技,是辩证统一的两个方面。医生不掌握方药技术,只凭心意,只凭善良的愿望是不行的,精神的作用不是万能的。掌握了方药技术,如果没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或者虽有良好愿望,没有正确的思维方法,缺乏正确的理论指导,方药技术也是不能很好地为病人服务的。
二十年代,章太炎面对以西废中的愤慨局面,提出:“取法东方,勿震远西;下问铃串,勿贵儒医。通天人,陈五行者,医之稗荑;多议论,少成功者,虽是亦非。道不远人,以病者之身为宗师;名非苟得,以瘳者之口为据依。”
他强调实践,尊重经验,对那些“通天人,陈五行”的儒医,贬之为“医之稗荑”,一如颜元之斥为“妄人”。他认为应“下问铃串”,他们最接近广大劳动人民,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指出医道并不难,只是在临床实践中“以病者之身为宗师”,向病人身上的抗病能力学习。对于医学来说,同样也是“要看实践,要看效果”,中国医药学的“名非苟得”,它完全是“以瘳者之口为据依”,是深得中国广大劳动人民所热爱的。因此他主张“取法东方”,对那些“多议论,少成功者”,直斥之为“虽是亦非”,主张不要被西洋医学的一些议论所震服,而鄙弃我国原有的医学。
王充、颜元、吉益东洞、章太炎等反对空谈理论而不务实效的“诊断医”、“病名医”、“阴阳医”等,有其正确的一面。但是如果认为中国医学有经验,就不需要理论,或者根本不曾有什么理论,对于理论研究采取深恶痛绝的态度,也是错误的。这种“尊重经验而看轻理论,因而不能通观客观过程的全体,缺乏明确的方针,没有远大的前途,沾沾自喜于一得之功和一孔之见”,毛泽东称之为“庸俗的事务主义家”。这对于中国医学的发展并不利,而且也不符合中国医学的实际情况。
陆渊雷说:“《七略》叙方技为四种:医经、经方、房中、神仙。仲景盖经方之流也。医经之书,原人血脉、经络、骨髓、阴阳、表里,以起百病之本,死生之分。若是而冠于方技之首,谁曰不宜。”
东汉和帝太医丞郭玉的“医之为言,意也”,是指用针术治疗,要有理论指导,不能只知道什么症状会扎什么地方而已。
唐代许裔宗说:“医乃意也,在人思虑。”他批评那种“莫识病源,以情臆度,多安药味,譬之于猎,不知兔处,多发人马,空广遮围,或冀一人偶然逢也;如此疗病,不亦疏乎!”
元代朱丹溪说:“医者意也,以其传授虽的,造诣虽深,临机应变,如对敌之将,操舟之工,自非尽君子随时反中之妙,宁无愧于医乎!”
因此,医者意也,并非指“是医无方术,以心意治病”,而是指“在人思虑”,要“临机应变,随时反中”,就必须经过思考,将丰富的感觉材料加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地改造制作功夫。不然,即使读很多书,不能结合临床实际,没有正确的思维方法,仍然可能在诊断上“莫识病源,以情臆度”,在治疗上不能“随机应变”,死背教条;或“多安药味”来个大包围,寄望于“或冀一人偶然逢之”。由于轻视理论思维,在诊断上只钻牛角尖,“求深反凿”;或只罗列许多数据,抓不住中心,如堕烟海。在治疗上,或着意追求所谓先进的方药技术,“求新反薄”;或虽在药物领域中增添不少新药,却制造更多的药物病。
恩格斯说:“一个民族想要站在科学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没有理论思维。”
吉益东洞的“医者技也,何以意为”,认为医学只是一门实用的技术科学而不需要理论的观点,是片面的、偏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