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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沙弥子
十四岁那年,我经人介绍到伯贤氏药房学徒。一次偶然机会,德善医室的老师丁庆三出诊到药房歇脚,顺便谈起正在他那儿学徒的陈某,想到其舅父伯贤氏开办的药房学徒。于是两人商议互换徒弟,我就换到德善医室,投师丁庆三,开始了新的学徒生活。
提起德善医室,上岁数的“老北京”可能有些印象。我的老师丁庆三,起初开羊肉铺。遇有病家买肉,常常施舍肉铺自制的膏药。膏药很灵,患疮疡疖肿者,一贴就好。常言道:“此地无朱砂,红土为贵。”一传十,十传百,病人越来越多,以后干脆弃商从医,又收了几个徒弟,开设医室,给人治病。
我学徒那会儿,中医外科的水平低,人数少,只占中医人数的百分之一二。谈不上用麻药、止痛药,更没有抗生素。有了病,吃点中药,贴点膏药,再就是上白降丹,痛厉害了,让病人到大烟馆抽上一二口大烟。当时有“外科不用读书,只要心狠就成”和“会打白降红升(丹),吃遍南北二京”之说。在这种环境下学徒,哪有老师耐心地手把手教呢?记得有一次我看《濒湖脉学》上讲:“浮脉,举之有余,按之不足,如微风吹鸟背上毛,厌厌聂聂。”对“厌厌聂聂”四个字,我百思不解其惑。请教师兄,也只是说:“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学徒生活照例十分艰苦。每天早晨四点多起床,下门板、生火、收拾铺盖、倒便器、买东西、做饭、熬膏药、打丹、帮下手……不仅伺侍老师,还要照顾师兄。无冬无夏,一年到头,每天都要干二十个小时,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觉。有一次我摊膏药,一面用棍子搅,一面打瞌睡。突然一只手插进了滚烫的膏药锅里,顿时,手上的皮被烫掉一层,疼得我钻心,又不敢让人知道,只好偷偷拿些冰片撒在上面。由于我年龄小,手脚麻利又勤快,师兄都叫我“小沙弥子”,即小和尚。
艰苦的生活,繁重的体力劳动,并没有磨灭我强烈的求知欲望。每当夜深人静,大家熟睡之时,我就挑灯夜读,疲乏了,用冰片蘸水点一下眼角,醒醒神,又接着念。学习所用的文具纸张,家里根本无钱购买。医室对面纸店家有个小徒弟和我相熟,常取出店内残缺不能售出的纸、笔俩人分用。
在这种饥寒困苦的环境下,我自学完《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要诀》《外科名隐集》《疡医大全》《濒湖脉学》《本草纲目》等医籍,有的还能背诵,至今不忘。对于一些中医皮外科基本功,如熬膏药、摊膏药、搓药捻、上药面、打丹等,也都掌握得很娴熟。这些,对我以后的行医生涯颇有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