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论理法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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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一)
祖国医学,源远而流长。自神农氏尝百草,以有《本经》,轩辕氏与岐伯问对,以有《素问》,古代著名之医师,大有人在。迨至东汉末年,张仲景勤求古训,博采众方,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大论》等,著《伤寒杂病论》合十六卷,时至于今,已经有一千八百年的历史了。
《伤寒杂病论》一问世,就受到了当时医家的重视。首先为之搜采与整理的为西晋太医令王叔和,次则为唐代的大医孙思邈。从此以后,仲景的六经辨证,及其诸可与不可的治病方法,对中医界产生了巨大影响。自金代成无己的《注解伤寒论》问世以来,直至民国时期,对于此书的研究,如同烈火燎原,一发而不可抑制。为之作注的达到了千百余家,成为《伤寒论》知识的海洋。
《伤寒论》经过前贤的注解,其理愈明,其道愈著,奥旨隐意,备受后人重视。陈修园说:“照仲景法,四逆白通以回阳,承气白虎以存阴,助其枢转,运其针机,脏腑调和,统归胃气,危急拯救,不靠人参,力肩其任,亦可救十中二三。”
《伤寒论》注解之书,为祖国医学宝库之精华,亦是研究中医者最为爱读之书。日本丹波元简博览了注解之书,认为:“一部《伤寒论》,全是性命之书,其所关系大矣。故读此书者,涤尽胸中成见,宜于阴阳表里寒热之分,发汗吐下攻补和温之别,而痛著功夫。大抵施之于行事,深切著明者,经义了然。如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桂枝汤主之,岂不至平至易乎。学者就其至平至易处,而细勘研审,辨定真假疑似之区别,而得性命上之神理,是为之得矣。”
所谓性命上之神理,是为大易阴阳之至道。其中之交易变化,无所不包,无有不备。相生相克,而贵在平衡。此长彼消,而贵在共存。仲景之书,与古代哲学相通,本之于阴阳,合之于术数。既可用之以治病,更可用之以养生。
《伤寒论》以阴阳为纲,虽为至平至易,因其包罗至大,虽明哲之人,亦非短期可解。黄元御说:“讵读仲景伤寒,一言不解,遂乃博搜笺注,倾沥群言。纵观近古伤寒之家数十百种,岁历三秋,犹尔茫若。仰钻莫从,废卷长叹。”严器之说:“仆忝业医,自幼徂老,耽味仲景之书,五十余年矣。虽粗得其门,而近乎升堂,然未入于室,常为之慊然。”由此可见,欲学此书,必须沉潜其中,苦于心志,始能悟得其理。
《伤寒论》中,六经之文,句句皆法;六经之方,方方皆妙。通其文,握其方,获其思维,达其变化,始可得其要妙。故注解之书,虽数不胜数,皆可供学者参考。夫学问之高深,在于勤求也;技艺之精湛,在于奋勉也。当今改革开放,对于中医的研究,出现了一个新的热潮。由此可知,《伤寒论》的理法必将结出硕果。
夫医学之发展,虽日见其新,而疾病之发生,却年有所异。医学的发展赶不上疾病的变化,这是医学工作者最为焦虑之事。惟有中医的伤寒理法,与疾病的变化无关,从古至今用之皆宜,求其所以然,不觉令人无限感慨。文化是中国的,医学是中国的,气质是中国的,风格是中国的,这正是中国人的骄傲。
今根据个人学习所得,以撰写此书。务在文义贯通,而不作穿凿;务在有助实用,而不守空谈;务在文字简易,而不事繁杂,或可有助于参考。至于选择不精,用词不当,因学识所限,在所难免,尚希读者谅之。
(二)
《伤寒论》是标榜于古今的医学经典。书中以六经为纲,八法为纬,熔理法方药于一炉,阐述临床辨治之法。既旨奥意深,更应变无穷,是为医家必读之书也。书中列397条者,言疾病之显象也;113方者,论治病之用法也。
此书由汉至今,经过后人的互授与无数次传抄与翻刻,书中之章法与条文,皆有所变动。王叔和《脉经》,以诸可诸不可分篇,与宋本以六经分篇不同;以属某方论治,与宋本以某方主之不同;以病不可发汗为首,与宋本以辨脉法为首不同。可见其书,早已失去原来面目,如只据宋本以求之,实难以获其本意,与仲圣之原论相合也。
《伤寒论》以六经分篇,由阳至阴,由阴出阳,其所包者广,所赅者大。此条之论述,可兼及他条;此病之用方,可兼治他病。其辨治之法,既见于文字之中,亦隐于文字之外。因其理法精湛,故孙思邈说:“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不传。”因其版本不同,文字互异,故藏书之人,每以己意而改之。究竟所列之条文,孰是孰非,因其原书已佚,皆难以得出定论。
古代图书传至于今,经过后人改动者,并不在少数。如儒家之《周易》、《礼记》,道家之《道德经》、《参同契》等,莫不皆然。医家之书,岂能得以例外。
但如何阅读古书?张平叔说:“本立象以指意,得其意则象捐。”庄子说:“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总之,说学习古代著作,需当以会意为主,而不可执着文字。如执着于文字,那就是抱住筌蹄,而丢弃鱼兔,本末倒置了。
今以本书医案为例:用麻黄汤治嗜睡,书中并无明文,用之而得效者,是为此方之用,因其善开阳气也。用麻黄细辛附子汤治咽炎,书中亦无明文,用之而得效者,是为此方之用,因其能解表里也。由此可见,惟有得其意者,斯能用之于临床。故读古人书,虽然有关于文字,并非尽在于文字,而须以得意为贵也。
兹将大论原文,逐句予以剖析,则文字之含意可得。再证以当今医案,取疗效以明之,则治病之取意可知。两者互相对照,自可有助于实用。因时至当代,祖国医学得到了相当的重视。有关《伤寒论》注解之书,如同雨后春笋,屡出不穷。故而不揣鄙陋,与时代共鸣,编写此书,以就正于知者。
(三)
《伤寒论》一书,在其传世版本中,有两种不同的分篇。一是《脉经》中的诸可与不可分篇,一是《备急千金要方》与宋本的三阴三阳分篇。两种版本,其分篇不同,究竟原因何在,后人从未予以提出。西晋皇甫谧在《甲乙经》序中说:“汉张仲景论广汤液,为十数卷,用之多验。近世太医令王叔和,撰次仲景遗论甚精,皆可取用。”由此可知,其以诸可与不可分篇者,张仲景之原论也;以三阴三阳分篇者,王叔和所撰次也。两者互参,改动之迹象显然。
王叔和在其三阴三阳篇后说:“夫以疾病至急,仓卒寻按,要者难得,故重集诸可与不可方治,比之三阴三阳篇中,此易见也。又时有不只是三阴三阳,出在诸可与不可中也。”由此可见王叔和在其撰次之后,因原书中之文有未尽,故而重集予以补之也。
仲景之书,经过王叔和的撰次,近两千年来,对后人之学习与人民之健康均作出了极大的贡献。王叔和是张仲景的功臣,这是显而易见的。观后世错简论注解之书,取用王叔和之撰次,误作为张仲景原论,其中有所不解者,反而归罪于王叔和妄改,实是有所不当。
仲景之论,经过王叔和撰次,阴阳相依,有纲有目,层次分明。依证而用方,开后世辨治之先河,实是有功于世,不得予以轻视也。读叔和之书,可知仲景大论,为天地往复,寒热致变,与造化相通。据之以辨治,自可无病不宜,而为医不难也。
今取《脉经》、《金匮玉函经》及宋本《伤寒论》,三者互相参考,兼集名贤注解,与诸家医案,予以证实。斯令仲景之医法,得以更加明确,所谓集众思、广众议,非一己之见也。
“有是病即用是法,有是证即用是药。”是为历代医家运用《伤寒论》之心得,其中之合病并病,有余不足,皆可随脉证以处之。百病治法,尽在其中。古人云:“得其一,万事毕。”其变化在于人,此即“中庸为道”,医家相传之心法也。
镜溪秀林写于乐亭同济堂诊所
2013年9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