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科学教师入门十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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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堂,不只是一个样子!——兼谈如何上好科学课(代序)

“妈妈,我会死吧?”

“你不会死的,妈妈在这里为你祈祷。”

“医生不是说‘这孩子没救了’吗?我会死的。”

“你就是死了,我也会再生你一次,所以,你不要担心。”

“可是,那个孩子和我不是同一个人啊。”

“不,是一个人。我会把你从生下来之后到现在看到的、听到的、读到的东西,做过的事情全部讲给新生下的你听。这样两个孩子就是一模一样的同一个孩子了。”

这是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孩子为什么一定要上学》中的一段对白。对白的背景是:幼年时候的大江,从学校逃课,拿着植物图鉴,独自走进山中去寻找和了解那些植物,结果迷失在森林里。隔日他被发现躺在一棵七叶树下发高烧,人们把他救了回来,这段对白就发生在医院里。

由此,大江先生认为:孩子是为了成为另一个自我才来到学校学习的。不仅仅是科学,语文、算术都是如此。如果只是简单地拿着植物图鉴和眼前的林木去对照,那么就永远不可能超越自我,成为一个全新的孩子。

大江的生命故事阐述了孩子们为什么要到学校接受教育。

今天,我也来问一问:孩子们在课堂里应该得到什么?科学老师,你为什么上课?

答案可能很多,最常见的是“为了孩子的未来,还有自己的生活”;也有人说“别人上出来的课真好,我也要上”和“孩子做实验的样子看起来很酷”;甚至有人只是为了完成领导布置的任务而上课。这些都是很真实的回答。但接下来的问题就有点难了:你为什么要把课上成那样?你为什么要从这个角度开始你的课堂教学?

从大江的思考中不难发现:孩子来课堂是为了和过去的人们进行知识和生命的联结,在互动中寻找自己的生存意义,实现个体特殊经验的创造和拓展。和过去联结、与现在互动、创造未来生活是所有的孩子(未来社会的人类)在课堂里应该获得的根本能力。学生在学习中将抽象知识谙熟于心,形成最基本的知识积累,通过知识与自己经验体系的互动、联结、构建、迁移、重组,让抽象知识变得立体而丰盈。本书的策划与创作也是同样的初衷:作者将自己课堂上的经验呈现在这里,这些经验将与读者的课堂联结、互动,进而创造出属于读者自己的课堂。

当初策划本书的时候,我没想到会这么难。原以为,这些课都是我们教学中遇到过的,把自己教过的课分门别类地写出来,并不是一件十分费劲的事情,可是等真正动起笔来,才发现没那么容易。

首先是课例的选择,需要反复斟酌。那些过于个性化的或者是偶然的课例,没有必要写进去,读者需要的是有典型性、示范性、普及性,甚至有研究性的课例。

其次是课型的选择,是力求全面还是只抓经典?刚开始我们是准备写六个课型的,后来发现,科学课不只是在课堂上动手做实验,还有很多内容涉及到“情感态度价值观”等方面。还有很多另类的方法及新的概念,比如科学戏剧、STEAM等,这些领域的探索比较小众,案例较少,思考不够,所以比较难写,也难以独立成章。

其实,我们很难把小学科学课堂上所有的课型都写完整。很多科学老师非常有价值的探索都被“漏”掉了,比如“如何利用劣构情境实施科学探究”“如何培养儿童的批判性思考”和“理解科学本质的课堂”等。所谓课型是用来做“模子”、做“范子”的,不是用来学习的,而是用来突破的。我们真正想呈现的,是让更多的科学老师,尤其是一些初次执教科学课的老师知晓方法。

我觉得,尽可能呈现一些代表性的课型和自己对这些课型的思考和探索,让其他人有兴趣去了解一下,就达到目的了。

写这本书,收获最大的应该是全体创作者——在当今小学科学教育领域中颇有建树的老师,耕耘于各自的课堂,思考并解决着每天的科学问题。

我们阅读了大量资料:平时的课堂实录、教学反思、听课笔记……这对我们来说,是个难得的学习的机会。虽然之前一直知道这些课堂的教学内容,但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思考过。开始写作后,对这些内容应该如何去教、到底选择哪一种教法和归类于哪一种课型,都需要反复斟酌。现在的我们对科学课的认识比创作本书之前提高了许多。

我们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课不必只有一个样子才叫好”,或者说“教学是自由的”。课堂是有巨大限制的一门艺术,但在这种限制里,也有巨大的自由空间。你可以像生物专家那样关注校园生态环境,也可以像天文爱好者那样疯狂追星逐月;你可以关注科学知识,也可以传授技能;你可以捕捉瞬间,也可以守住永恒;你甚至能引领孩子看到那些通常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微生物、细胞、行星的卫星)。科学课堂教学艺术的评判标准,就是看你能不能引领孩子探索他从未看过的未知世界。

孩子走进课堂的目的在于走向更广阔的原野。课堂上的历练,只是让学生获取自我探索的不竭动力,孩子们会将求知的触角伸向未来生活的各个领域,将世界幻化为巨大的课堂。那时,那些潜伏于知识层面下的一双双隐形的翅膀,会在学生们成长路途上的某个机缘巧合处爆发出无限的可能,世界或许会循着孩子成长的轨迹而改变。

有谁能说得清课堂里教师与孩子们你来我往的智慧碰撞所产生的那些微妙变化呢?又有谁能将某一位科学教师对课堂的探究,与一个孩子独特的精神成长割裂开来呢?坚持或者改变,从被选择到选择,课堂的改变成就了师生的自在,而师生的悠游与自在便构成了课堂的自在:一种成长的自在,一种精神的自在!

学校不只是学习的场所,更是一处可以让学生无限发展的空间;

学生不是知识的容器,而是不断生成和发展的、充满张力的生命;

教师不是单纯的知识传授者,而是学生成长的见证者和引路人;

而课堂,则是给师生提供的一个互动对话的平台。在这个平台上,教师总是力图将知识以最合适的方式传承给学生。正因为如此,课堂只有起点,没有终点。

科学教育独立出现已经100多年了,科学探究进入中国,改变课堂也有20多年的历史。现在每个学校都比较重视科学课,都装备了实验室和相应的实验器材,不那么贫穷的地区和学校都配备有专职的科学老师。那么多科学老师,那么多的孩子,每天上的科学课只能用“天文数字”来形容。他们遇到的问题会少吗?有没有哪个问题和我们所遇到的问题重叠?如果我们都关注自己的课堂,都在为每一个内容提供一个新的课型,那科学课的生态则会表现得更加丰富多彩。

一种课型,只是一种科学课堂生活。倘若在20年,或者50年后,我们的学生在成年之后,回想起曾经上过的课时仍然会说“那堂课真有趣”,那就是科学教师最欣慰的事了。

所谓上课的境界,不就是这个吗?

曾宝俊
2018年8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