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成就人类
语言成就了人类,进而造就了人类社会。
《圣经·旧约·创世记》记载,上帝与人类约定,以彩虹为记号,不再发洪水危害大地,于是人类自此都以亚当语进行交流。随着诺亚的子孙增多,人们开始向东迁移,最后选择古巴比伦附近的示拿地安顿。
所谓居安思危,这时人们疑惑了:以后真的不会再有洪水泛滥了吗?虽然上帝做了承诺,但我们没必要一味把希望寄托于此。经过商量,人类决定找寻别的栖息地,以防灾害再次来临而无处可逃,于是齐心协力开始建造著名的巴别塔(也称通天塔),他们要让塔顶直通天国。由于人们语言相通,信息沟通毫无障碍,建造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然而,此事触怒了上帝,为了惩罚狂妄自大的人类,上帝打乱了人类的语言。没有了共同的语言,信息交流不畅,人们只得各自分散,巴别塔的建造就此废弃了。
这便是西方著名的通天塔的典故,它表明信息传输的失败导致了人类合作的失败。语言的产生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信息革命。众所周知,人类的语言并非世界上唯一的语言,动物们也都有各自的交流方式,比如昆虫和鲸鱼。但最终,以语音为重要载体的语言却帮助人类征服了世界,归根结底,在于人类本身的特殊性。
尤瓦尔·赫拉利所著的《人类简史》中提到,距今7万到3万年前,随着猿类的不断进化,其大脑出现了新的思维和沟通方式,掀起了一场认知革命:“某次偶然的基因突变,改变了智人大脑内部的连接方式,让他们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来思考,用完全新式的语言来沟通。”虽然动物也有语言中枢,但人类在进化过程中,由于大脑也跟着不断进化从而有了思维和信息沟通,最终从低级动物演变成高级动物,拥有了较为发达的智力,进而演化出了属于自己的一套社交属性,这是人类语言区别于动物语言的根本原因,也是人类社会最终成为世界主宰的重要因素。
较之动物,人类的语言具有多重功能,且运用十分灵活多变,其中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信息的分享:如果猿猴发现前方有来自猛兽的威胁,它会把这个信息告诉给其他的猿猴,让大家可以采取防范措施。然而,一头猪如果发现同样的情况,却由于没有较为复杂的可以分享的信息传输系统,因此无法清楚地将危险告诉给其他同类。这个对比已然说明,低级动物的生存经验无法分享,而猿猴对世界的认知和经验,不仅可以自己拥有,还能分享给同类。照此发展所产生的结果令人欣喜:一只猿猴对世界的认识虽然有限,但众多猿猴如果将各自的认知分享出来,信息就具有很大的价值,而语言就是帮助信息分享的载体,也促进了猿猴的进化。对于初为人类的猿猴而言,语言的优势实在神奇无比。
语言是如何产生的?直到现在这仍是一个未解之谜,最宿命论的说法就是以上的圣经巴别塔之说和认知革命说。针对英语语言,后来又有了三大语言学家的三种不同流派,分别是索绪尔(Ferdinand de Saussure,1857-1913)的结构主义说,乔姆斯基(Avram Noam Chomsky,1928- )的转换生成语法说,以及韩礼德(M.A.K.Halliday,1925-2018)的系统功能语言学说。
上述几位语言学大师为世界语言学说做出了重大贡献,但未解之谜依然存在,我们虽然无法加以深度探索,然而综合这几位大师的观点和我国著名语言学家胡壮麟教授的看法,人类语言具有创造性、移位性、文化传递性、互换性和元语言功能(即用语言讨论语言本身)。人类语言不仅能够传递现有的信息,还具有“讨论虚构事务”的功能,也就是可以用语言说出对未来的想象,还可以编故事等。这些特性足以让语言帮助人们在地球上建立起各种社交活动、工作学习合作机制、社会科学体系等。
最早的声音并不是来自生物的发声器官,而是通过生物的身体部位与流体作用偶然发出的,动物们听到以后,产生了类似于“练习”的行为来模仿、控制它们所发出的声响。而发声器官的进化也随着动物对声音掌控的优化而优化,控制一切活动的器官则是动物的大脑,其中,人类的大脑尤为发达。比起低级动物,人类的大脑可以将视觉记忆储存为图像,形成自己的数据库,需要输出的时候,再将脑中的数据库调出来,在大脑里将这些具象信息变成信息流,最后通过语言传递给其他人,完成语言信息的传递。
在语音形成的初期,语言传播信息的特点其实并未发挥太大的作用,人类仅靠一些简单的词汇进行交流。随着原始人类看到和接触到更多的事物,现有词汇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表达需求,于是就开始陆续出现新的词汇来指代某一个物品。当新词汇层出不穷,已经发展到十分冗杂的阶段时,渐渐就出现了句子结构,并对原有词汇进行了精简和优化。虽然如今的信息传递已经有了多样化的手段,但不可否认,正是语言的产生为人们带来了信息构建的基础,从而让人们可以借此进行复杂的社交生活,也让人类大脑不断随之进化,优化自己的思维能力,进一步完善其行为能力。
在文字出现以前,语言作为唯一的信息传递方式主要就是依靠听觉,而传播语言的载体就是人类的发音器官,由发音器官发出的声波通过空气传播变成了声音,接收终端则是人类的听觉器官。
以语言为开端,人类正式与低级动物区别开来,成为了真正的“智慧生物”。语言的产生开启了第一次信息革命,人类社会也由此构建。
在完全没有移动通信,也完全谈不上电力的上古时代,语言传递信息的环境十分受限:信息的发送者和接受者都必须是人类,而且必须是面对面的传输,信息互通的时间和空间都受到严格限制。虽然信息传达质量很高,可一旦变成远程操作,就会出现问题,哪怕是在当今社会,只要是口耳相传的信息,最终几乎都会走样。
口传信息的弊端所造成的悲剧,在奴隶制社会已经司空见惯。16世纪末,英国戏剧大师莎士比亚借古讽今的巨作《裘力斯·恺撒》问世,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在罗马奴隶制的社会环境下,统治阶级、贵族对于话语权的掌控所酿造的历史悲剧。功勋盖世的恺撒掌握罗马统治大权,在即将称帝的时候,其执政官、共和派代表凯歇斯联合其他贵族,说动了恺撒身边颇有权势的执政官布鲁托斯,谋划刺杀恺撒的行动。行动成功以后,恺撒的心腹安东尼假意与共和派修好,布鲁托斯一念之仁,允许安东尼在罗马民众中发表演讲。岂料,安东尼借着演讲的契机,煽动罗马民众,引起众百姓对共和派的仇视,造成动乱。凯歇斯和布鲁托斯被迫逃亡,最后自杀。
在信息闭塞、百姓思想受到钳制的奴隶制社会,舆论的煽动成为统治阶级对大众洗脑的有力工具。当恺撒死于共和派的刀下时,全城动乱,布鲁托斯站上舞台告知大众,恺撒是如何独裁和如何凶残的,如果让他称帝,罗马将陷入黑暗统治。布鲁托斯慷慨激昂的语气、义正词严的态度,让惊慌的罗马民众瞬间团结起来,他们高呼“布鲁托斯”,憎恶恺撒的恶行,认为他死有余辜。然而,当布鲁托斯离开以后,安东尼登上舞台,表达对恺撒的沉痛悼念,歌颂共和派的正义行动,在博取大众共鸣之时,趁机循循善诱,将矛头反转指向共和派,并出乎意料地开始将恺撒的种种英雄之举娓娓道来。在百姓们处于茫然的关键时刻,安东尼掏出一卷羊皮纸,称是恺撒的“圣旨”:要将自己的田地、资产全部赠予百姓。这毫无疑问是安东尼的杀手锏,那卷羊皮纸其实什么都没写,但民愤早已激起。罗马百姓们开始沉痛怀念恺撒,为他歌功颂德,并齐刷刷地攻击共和党中参与刺杀行动的贵族,最后酿成悲剧。语言的力量可见一斑,由语言传输所带来的效果非常强烈,但它的弊端也在这部剧里暴露无遗。
当人类社会开始以后,对于远程信息互通的渴求和对于异国语言互通的愿景也随之而来。
回到圣经巴别塔的故事。《圣经》(尤其是King James版本)作为西方人文学科的必备读物,至今仍为西方文学和艺术创作贡献各种灵感。巴别塔的典故自然也成为电影人的创作源泉。2006年11月,电影《通天塔》在美国上映,获奥斯卡多项提名。电影叙事手法独特,将观众置于上帝视角(也称全知视角),却在影片里呈现多重半知视角,展现了强烈的戏剧张力和对事件的精巧叙述。故事虽然发生在现代社会,但依然借助巴别塔的宗教隐喻,传达出因信息沟通不畅导致各个国家人类家庭的悲剧的担忧。但与巴别塔典故不同的是,开头和结尾略有颠倒之势:《圣经》中的故事,是人类由沟通顺畅到语言不通、沟通不畅而引发失败;而电影《通天塔》则是各个国家的人们在语言不通、沟通失败而引发家庭悲剧的情况下,逐渐相互交流和理解。可见,无论故事是什么样子,人类对于信息互通的愿望一直存在。因为它是提高社会工作效率和构建社会和谐人际关系的关键所在。当上古时代的语言传递已经无法满足人类社会对于远程信息交流和打破时间、空间的要求时,文字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