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
我很坚持这一点:“我”对弗洛伊德来说,不是一个自然的实体。
我们想都不用想,就认为再没有比“自我”更自然的了,每个人都有个“自我”,等等。这个“自我”,什么都知道,在小说、剧本里,到处可见,而在弗洛伊德这里,则要具体得多、确切得多。
我昨天跟你们讲到过艾玛这个案例,在这个案例出现的那篇文章中,艾玛的故事在第二部分,而整个第一部分的前20或22个章节中,有一章就叫Einführung des Ich.(为了引介“我”)。
这里,我需要你们拿出全部的注意力。
弗洛伊德首先认为在大脑神经系统中,有些直接的和原生的链接,他称之为“原生系统”(système primaire)。我们一时还不能说这个原生系统所涉及的是“意象”,因为那还是个极为生物学的观点:弗洛伊德那时候不是心理师,他是神经科医生。他认为,通过感知觉会有一定的(能)量从外部世界而来,这些量,以“纯联系”(pure association,同“纯联想”)的规律,在神经系统中扩散。
姚洁: 能不能为我们解释一下,在这个神经系统的层面,什么叫“纯联系”?
GLG:联系或联想(l'association),是链接、连接。
如果你们有一定的神经学知识,会知道神经元是通过我们叫作“突触”(synapses)的这种东西来相互连接的。当能量到达一个神经元,就会通过突触传递到其他神经元上去。这是弗洛伊德所称的“纯联系”,机械联系。
但这个系统的整体,会遵循一个绝对必要的原则:它得将痛楚维持在最低值。要做到这一点,就得锁住某些会制造痛楚的联系(同“联想”)。这一定让你们觉得非常复杂——的确复杂!但正是在这个时候、这个位置上,弗洛伊德发明了或者更确切地说,“引入”了“我”这个概念。
“我”,他说,是一定量的神经元持续不断地被投注,它们自我闭合、自成一体。这个“我”的第一功能,就是抑制某些原生过程。这不是我们每个人能对“我”所产生的第一想法,却是弗洛伊德整个思想的出发点。
我们可以说,就某种方式而言,这个“我”很必需,但弗洛伊德实在没给它太高的评价。比方在《梦的解析》里,某个时候弗洛伊德在讲到这个“我”时,说它是那种特殊的小丑,叫“奥古斯特”(Auguste)的,不做什么大事,却老是跑到台上,自以为所有的掌声都是给他的。只要一出戏里刚刚有人做了什么得到掌声,奥古斯特就来了,鞠躬、致谢,好像是他刚刚演完整场。这不太光彩,跟我们顺理成章地认为“我”多少有点重要、有点尊贵,实在对应不上。
我要指出相当值得注意的一点:弗洛伊德用了完全相同的一个动词Einführung, “介绍”或“引入”,1897年给这个“我”、1914年在他《为引介自恋》(《Einführung des Narzissmus》)一文中,提出“自恋”这个概念。
事实上,这个“我”还有另一个很关键的功能:它是感知与意识之所在。因为它有抑制原生过程的能力,对弗洛伊德来说,它就对“精神装置”(l'appareil psychique)握有实质性的操纵力。
所以,你们看弗洛伊德的这个Ich,有多么模糊不清!一方面,如果我在德语中将它名词化,变成das Ich,我就将它转化为小丑,没什么大不了的;另一方面,Ich又是主格的“我”,是指使动作行为的主体(同“主语”)。
打个比方——我借此结束关于这个知识点的介绍,“压抑”(refoulement)这个在弗洛伊德的世界里相当关键的概念,其过程就非常依赖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