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如果评选中国几千年历史中最有才情的人，相信得票最多的一定是庄子。

庄子是位大觉者，他的潇洒精神，则来源于他的道的方法、道的手段，以及必要的修炼。

庄子（约前369年—前286年），名周，战国时宋国蒙地（今安徽蒙城）人，和我同属于安徽阜阳人，尝为蒙地漆园小吏，生平事迹不详。但就是这么一个生平事迹都不详的人，却开创了另外一种独特的生命存在方式，让我们的灵魂能得到片刻的清凉。

翻阅《庄子》一书，一阵清幽古朴之风迎面拂来，仿佛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奇妙的世界。从“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到“庄子梦蝶”，从“庖丁解牛”和“运斤成风”，我们可以体会他那种清静无为、明哲保身、逍遥自在、与世无争的生命哲学。据《庄子·列御寇》载：庄子生命垂危时，弟子们商量如何为其厚葬。庄子得知，对弟子说：我视蓝天为自己的棺椁，把光辉的太阳和皎洁的月亮看作相连的宝玉，天上的星星是珍贵的珍珠，把天下万物当作自己的殉葬品，这还不够齐备吗？何必还搞什么厚葬？当他的弟子解释说，怕他的遗体为乌鸦啄食时，庄子说，放在地面上为乌鸦老鹰啄食，埋到地下则会被蝼蚁所食，这就等于从老鹰嘴里夺过来，再送到蝼蚁嘴里，你们这不是偏心吗？庄子把死看得很淡，他觉得，人既然已经死了，就等于回归了宇宙自然之中，暴尸或深葬，为鸟啄，为蚁食，反正都一样，何必那么在意？承认生命的自然属性，当生则生，不当生则不生，生则好好生活，死则超然以对。似这等通达和潇洒，今天的人们有几个能得其遗风？

庄子的学问是生命的哲学，庄子的智慧是生命的智慧。它是一种大智慧，是一种在宇宙视野指导下的人生体悟。

读《庄子》，犹如注入了一泓心灵的清泉，获得心灵的宁静，感悟生活的快乐，追逐生命的自由。读《庄子》，像是读着先知的智慧，没了牵挂羁绊；像是循着众神的行迹，没了生死障碍。今天，庄子飞越两千多年的时空，给我们浮躁功利的心灵带来清凉与宁静。

当今社会，说自己活得累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为什么呢？这都是被“聪明”所累啊。我们不禁要问，就在我们身边，有多少人整天忙忙碌碌却没有真正体会到生活的美好？为了物质利益，有多少人迷失了方向，找不到生命的本真？是的，人的心灵之所以逐渐地消失，不就是因为过于执迷于身外之物了么？然而当心灵拥有了广度、深度和厚度时，才能获得洞穿世俗的睿智、平和内敛的气度、闲庭信步般的超然，最终感悟到生命的高贵和富有。

庄子的逍遥是建立在痛苦的基础上的，不是没心没肺的逍遥。我一直以为，那些整天从逍遥快乐来解读庄子的做法是一种误解。能否透过字面和厚厚的风尘，体会他那一颗苦悲的心，是对现代人的考验。庄子的痛苦是一个先知者的痛苦，仿佛释迦牟尼，仿佛耶稣基督，仿佛鲁迅，可是他并没有就此卸下精神重负，也没有像聪明人那样抽身而去，而是背负重担思考，在对伪价值的不断质疑之中建构了他的生命哲学。

庄子在《知北游》中写道：

东郭子问庄子道：“你经常说的‘道’究竟在哪里呢？”

庄子回答说：“道是无所不在的。”

“到底在什么地方呢？请你明白告诉我。”东郭子又问。

“在蝼蛄和蚂蚁的身上。”庄子说。

“怎么这样低下呢？”

“在小米和稗子里面。”

“怎么更加低下了呢？”

“在瓦甓里面。”

“岂不越来越低下了吗？”

“在大小便里面。”

东郭子听说“在大小便里面”，觉得庄子越答越不对头，便不再问下去了。

庄子对东郭子说：“你要我明白告诉你‘道’在什么地方，我只有把它说得低下些，才能显出‘道’的无所不在，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道”就是道理，也含有规律的意思。世界上一切事物，大如宇宙、人类，小如蝼蚁、瓦甓，都包含一个道理，都受一定的规律的支配，所以“道”是无所不在的。庄子故意把“道”形容得那么低下，旨在打破当时一般人对“道”的神秘观念，强调了“道”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事实。可见庄子是得道相当深邃的人，因而能深入浅出，通晓人的心理状态与社会现状。

庄子不仅是一个寓言家、思辨哲学家，还是个大“愤青”。对于不合理的制度，他激烈批判，他认为好的政治就是无为政治，他提倡“在宥”天下，任性而为，以百姓的意志为意志，反对以肆意妄为去治理天下。有为政治的特点表现为以德治国、以智治国、以法治国、以力治国。他认为这几者不但不足以治天下，反是使天下陷入混乱不可收拾的根源。

庄子是中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他认为事物之间都存在着有与无、大与小、美与丑、善与恶等矛盾，既相互依存又相互转化，创立了相对主义的方法论，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

庄子告诫世人：“丧己于物，失性于俗，谓之倒置之民。”一个人如果把自己迷失在物质世界里，把自己的性情流失在世俗之中，那么这个人便本末倒置了。如果一个人丧己于物，失性于俗，那么他就会彻底找不到自己内心真正的价值和力量。所以活在当下，重要的是在自己的心灵中有多少有价值的生命能够真正活下去。

庄子推崇和追求物与我、人与自然和谐的自然境界，他提倡“顺其自然”，“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主张“与天为徒”，而致天人合一，将人对自然界规律的适应看成是养生根本，将天人合一的浑然天成看成是养生的最佳状态。

庄子对生命的思考异常丰富，在庄子看来，大道不可以外求，要自求吾心，直接为道。

的确，我们能感知有限，是因为我们离现实太近。为了增大和现实世界的距离，能达到逍遥于物外，任天而游于无穷，首先要坚持无为，要达到无名、无功、无用、无己，超越一切名誉和功利。面目全非。我的解读无意以哲学思辨为重点，对书中的关键概念（如道、德、天、性、情、自然等）及价值判断不作深究，而是着眼于庄子的生命哲学逐一剖析。让我们以敬畏的心态理解庄子，靠近庄子的内心，以一种超然脱俗的处世智慧来面对生活，相信必将给人们带来很大的益处。

于仲达

2015年8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