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I余晖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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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冬末之雪(10)

日落西山,天色暗淡,远处的山脉轮廓渐渐隐入薄薄的雾气中,大地与天空的分界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寒冷的空气中,寂静笼罩着一切,只有偶尔传来的树枝被积雪压得咯吱咯吱的声音,伴随着那渐渐消失的余晖,让整个小兴安岭透着浓郁的神秘感。

江洛冰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冰冷人形,仍处在极大的震撼中。自从他接受了龙族血统的定义,他就觉得自己一直活在梦里,有点像是蜘蛛侠或者超人一样的超级英雄,这让他的思维总是停留在和谐、夸张、虚假漫画世界里,想着正义终究战胜邪恶,或是携带的主角光环可以帮他飞越一切艰难险阻,亦或是出现什么扭转乾坤的奇迹之类的不受现实世界限制的理想剧本。

可他浑身的疼痛让他如梦初醒,这根本不是梦,刚刚他第一次经历了与一个混血种的生死对峙,在学院和姜成泽也就是玩玩而已,而和拉哈伯的刀剑相向,哪怕有一点闪失,他都将殒命当场,看着大片被拉哈伯毁掉的林场,如今想来不由得有些后怕。龙族血统之力,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可以给人带来奇迹也可以无声地侵蚀着人心。

他呆呆地看着荣盈盈,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下的危机暂时算是解决了,可荣盈盈脸色却显得更加沉重,拉哈伯临死前所说的那个γ还有之前提到的瑞尔克,这些都是荣盈盈的心事,他很想知道荣盈盈在苏联的半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是荣盈盈的男朋友,可是她从未对自己提起过。而一直隐藏实力的荣盈盈所展现出来的杀伐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一直倾心的对象,他从未想象过一个外表温柔甚至有些娇弱的女孩也会露出凶狠的一面,也就是抬抬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地灭杀一个生命,若是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知道她的身份,一定会骂她是个怪物吧?就像高中其余的那群家伙一样,曾经他最讨厌的那群家伙……如今想起来自己答应她要好好保护她的周全是多么可笑。

“傻笑什么呢?”荣盈盈缓步江洛冰身边,女皇般的威严渐渐消散了,她向江洛冰伸出了手,想要把他背上逃离这里,以江洛冰如今的状况想自己走怕是不太可能了。

“我……我还撑得住。”江洛冰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含含糊糊地摆手想要拒绝,一边又想着硬撑着站起来,不过身体剧烈的疼痛让他再次瘫倒在地上。

“不能动就别逞强,老老实实的!”荣盈盈随手握住了江洛冰的胳膊,顺带着把他背了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故作矜持说违心的话。”

江洛冰讪讪而笑。

“快点啦少爷,我们若是再不快点离开这儿,说不定会有更多的麻烦找过来的!”荣盈盈背起江洛冰就像背书包那么轻松,毕竟激活龙血后的混血种,身体的各项机能已经超出常人。

江洛冰点了点头,嘴上笑的拘谨,心里却乐开了花。他轻轻扶着荣盈盈的肩膀,慢慢地贴在她的背上,像个婴儿一样。他突然愣住了,荣盈盈的后背出乎意料的坚硬、冰冷,像是冰下的鹅卵石,他原以为女孩的身体会柔软,很轻巧,想来这就是沈峰堂教授讲过的“龙化”现象,只是第一次感受,心中有些忐忑。

“放心,这是动用血统后的后遗症,一会就会恢复!”荣盈盈把江洛冰又往上垫了垫,“凤凰坪走不了的话,我们还有别的路下山吗?”

“从这里沿西边这条路一路向西就会离开红梅林场,只要穿过日月峡,我们一样能回到环山公路上,不过这边的路地势比较险,即便是山里的猎人也不敢在雪天走。”

“那就听你的,走这条路好了。”

天色渐暗,雪地反射着刺目的白光,风雪潇潇,整个世界灰白一片。荣盈盈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前方的道路,她的喘息声在寂静的雪地里显得格外清晰,空气有些冷,她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化作一团团白雾。

“有人跟过来了。”江洛冰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虽然身受重伤,但听力还很敏锐,他清晰地听到了树林里传出来的急促的回响,来自四面八方,向着他们飞速逼近,那是敌人进军前的战鼓,当它敲响时就说明猎物已经被包围了。几十个黑影从风雪中隐现,他们被包围了。

荣盈盈找了个相对空旷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四周的沙沙声骤然间停了下来,仿佛跟随他们的影子。

“出来吧!阿撒尔先生,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荣盈盈脸色凝重起来,她把江洛冰放在一棵树旁倒坐,握紧了利刃,明亮的紫色瞳孔如海潮般泛出了淡淡的金黄,等待着迎接这场新一轮的猎杀,修正会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他们就像是一群狩猎的鬣狗,只要确定了猎物就会死死的咬住目标不放,既然弓弦拉开了,那就注定了要鱼死网破,斩断和那群鬣狗的执念,或者被鬣狗们捕获。

铺天盖地的狂风从四面八方袭来,男人顶着风雪走了出来,他扭头冲着一旁的江洛冰点了点头,像是对他刚才的表现很欣赏,“好的戏子自然要演完最后的高潮才会落幕对吧,荣盈盈殿下?”

周围的空气停止了流动,荣盈盈静静地盯着从风雪中走出来的男人,神色自若:“阿撒尔先生,为了我,居然带了这么多人来?动用整个修正会追杀一个紫荆学院的学生,是想与学院开战吗?”

“不不不,不是追杀,圣瓦西里与荆会是钢铁的同盟,破坏同盟关系非受益之举。”蒙纱男人妩媚地笑了,“您是荣家的继承人,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圣瓦西里再次对您发出盛情邀约,请您配合我们调查一起窃密案,代号‘γ’,修正会绝对保证您的人身安全。”

男人向荣盈盈伸出了手,荣盈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手上握着的猎刀随时做好了出手的打算,反正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谈的,如今拉哈伯死在了这片土地上,他们和修正会的事就不可能轻易罢休。

“你就是修正会的会长吧?即便荣盈盈真有问题,你们也该和学院交涉,国与国之间抓捕跨国犯罪还有个交接流程呢?而你却私自带着修正会跑到小兴安岭暴力执法,以公谋私,居心何在啊?”江洛冰捂着胸口艰难地起身。这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他想起了“武穆”名将岳飞同志,在郾城大捷中,大破金军的铁浮屠和拐子马,金兀术被杀得胆寒,龟缩在开封城中不敢出来,这个时候宋军士气高涨,金军士气低落,胜负几乎已成定数,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岳飞却收到了皇帝赵构下达的班师诏书。岳飞捧着那十二道金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上表奏章说“灭寇之日,机难轻失”,而皇帝却糊弄着说“你回来吧你回来吧,回来我就给你加官进爵”,底下的大臣们要么嚷嚷着构陷他的功高盖主,要么埋怨他打的太狠破坏了求和的机会巴不得给敌国俯首称臣……赵构私心作祟,奸臣秦桧挑拨,他不过是那群政治家手里的一个小棋子而已,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仰天长叹,最终,武穆同志还是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害死了。

男人转过头,突然对江洛冰提起了兴趣:“你好,江洛冰先生,我是修正会负责人,你可以叫我阿撒尔。据说你是这次北地行动的候选人,果然是年轻有为的荆会专员,能力一流又这么会说话,可就算我们真的暴力执法又怎么样呢?你们已经是穷途末路还有胆量在这里交涉?说实话,我不想杀你,荆会培养出你这样的人才应该花了不少心血,这一分是给你加的,能让荣盈盈殿下喜欢的人果然不一般!”

“听着,如果窃密事件真的与我有关,我可以配合你们的调查这没问题,可你们连瑞尔克的死都可以栽赃陷害给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信任可言呢?”荣盈盈恶狠狠的说,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足以让修正会冒着与整个紫荆学院开战的风险去寻觅,拉哈伯临死前所说的涉及γ病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阿撒尔一愣,随即耸了耸肩,沉声说:“真有趣,有时我在想经历的这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过去,记得在北冰洋上孤独航行的破冰船上,你也像现在这样把瑞尔克专员紧紧地护在身后,那个时候表现出来的悲伤倒真是很难让人相信是你动手杀得他。说实话,瑞尔克是我派去监视你的,可他很信任你啊,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对你动了情,至死都不舍得松开你的手,是个感人的故事。”

“殿下,你知道龙类为什么强大吗?那是因为他们缺少感情,感情是人类内心深处最脆弱的软肋,一个人可以强大到无所畏惧,甚至付出生命也无所谓,但终究都会有弱点的,他们的心却无法忍受别人为自己做出的牺牲。心灵的煎熬,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它会在你的内心深处肆虐,侵蚀你的精神,让你的每一次回忆,每一次自责,都如同锋利的刀刃,一次次割破心灵的防线,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男人的笑容渐渐变得狰狞,冷冷地看着他身后的江洛冰,好像一头饿狼在欣赏案板上的羔羊,“这个家伙是你喜欢的人吧?我想他就是你的软肋。”

“你想干什么?”荣盈盈皱着眉。

男人轻轻打了个响指,一瞬间整个山林陷入了一片死寂,无数身影从四面八方暴掠而出,他们身材魁梧,穿着黑色的粗呢大衣,黑色呢子皮帽压的很低,挡住了锋利的眼睛,大衣的领子高高地立着,盖住了自己的下巴和耳朵,像是二战时期某个北欧国家的军礼服,白色的风衣在风中肆意摆动,仿佛与风雪融为一体,每个人的实力都不在拉哈伯之下,压抑的气氛让人难以喘息。

还未等江洛冰反应过来,一只大号的军靴结结实实地踢在了他的腹部,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搅乱,剧烈的疼痛让他蜷缩在雪地里,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等他再抬起头,冰冷的短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其余的人恭恭敬敬地向着男人低头行礼,每个人的手上都握着一把短弧刀,冰冷的金属在雪地的映衬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放心,我不会杀了他。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的谈判,我的筹码就是这个家伙,每过一分钟,我就切一根他的手指,若是到时候您还没有回心转意,我可以再挖出他的眼睛。若是你想反抗,我也会保证你得到一具完整的尸体。”男人说的轻描淡写,他望着天空长叹,“殿下,我知道您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份萌芽般的感情温馨而美好,让我看看那种曾经为爱付出的故事是否会在今时再次上演呢?”

“阿撒尔,你敢!”荣盈盈的脸色煞白,眼神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慌乱,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呼吸也急促起来,她可以豁出命去跟这群家伙血拼,也可以跟他们回苏联,但就是不允许他们伤害江洛冰,“你别动他!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牵扯无辜的人。”

“很抱歉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可是没办法啊殿下,如今伟大的联盟就像一头气数用尽的雄狮,庞大的肌体早已不堪负重,人民的生活颠沛流离。神脉的力量是不用之不竭的,就像是可控核聚变一样,它会帮助整个人类社会迎来下一次的工业命,开创一个伟大的新世纪,如果您还有那么一点点怜悯之心的话,就跟我们走一趟,如果你是清白的我们绝不为难你。”男人摆了摆手,握着短刀的下属立刻心领神会,随着刃口在江洛冰的食指上微微用力,血沿着刀人溢了出来落在了雪地上,只要在用力几分,江洛冰的食指就会一刀两断。

江洛冰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冰冷瞬间席卷了全身,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把头埋在雪地里以免荣盈盈看到他痛苦的表情而妥协,可他的身体疼的还是止不住地颤抖。男人看着江洛冰露出戏谑的狂笑,声音癫狂如嘈杂的古乐声,瞳孔中跳动着金色的魔鬼。

“好,我答应你,放了江洛冰,我可以跟你们走!”荣盈盈紧咬着嘴唇,声音冰冷,握刀的手慢慢松懈了。是的,阿撒尔没说错,不是怜悯之心泛滥,而是因为某种宝贵的东西。

在生命的十几载,流着荣家血脉的人都无法回避血统的诅咒,她见识了太多太多的尔虞我诈了,有的人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与力,有的人是为了活下去不被抹杀,无论怎样,虚伪和假意就像是瘟疫一样在荣家世代蔓延,就像是九龙夺嫡那样总是血淋淋的,每一任荣家的世袭者都是些丧心病狂的家伙。

荣晨辰失踪之后,她作为后继者本该为了权力和地位也成为那种没有感情的权谋家,就像是武媚娘为了皇权可以亲手扼杀自己孩子那样做到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在她的面前剁下喜欢的人手指不过是小儿科,刘邦在成就伟业前,曾经结为金兰兄弟的项羽威胁说,若是不投降便要烹杀刘太公,刘邦也只是在阵前笑笑说“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无情无赖又藏着让人胆寒的心机,为了霸业烹杀了亲生父亲又如何呢?荣家也一样,想要牢牢地掌控这个残忍家族就不得不成为其中最残忍的人。

可那个夏天,她彷徨在岔路口,遇见了江洛冰……阿撒尔说的没错江洛冰是她的软肋,那份感情是她生命里为数不多最宝贵的东西,即便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守护,哪怕丢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