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间文学概要(第五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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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民间文学的实用价值与生活文化

民间文学是实用文学,和作家的纯文学有很大的不同。

自古以来,民间文学就与劳动人民的生活、劳动和斗争紧密结合,除了具有文艺价值之外,还有着很大的实用价值。它是劳动人民进行生产劳动和社会斗争的工具和武器,是人民生活、道德和历史的教科书,也是驱散疲劳和忧愁、充满情趣的娱乐工具。这是广大人民在千百年的生活经验中所创造和享用的生活文化。

(甲)在生产劳动中,民间文学的实用价值和功能、作用包括如下几点:

第一,协调劳动动作,统一劳动节奏。这个作用自原始社会以来,直到如今始终存在。鲁迅所说的文学上的“杭育杭育派”,就是民间文学的萌芽。这在我国古籍中早有记载,《淮南子·道应训》:“今夫举大木者,前呼‘邪许’,后亦应之,此举重劝力之歌也。”这种“举重劝力”的作用在各种劳动号子、夯歌、拉纤歌中保留至今。藏族有一种“打阿尕”的调子,是很多人一起捶打泥土时所唱的歌曲,如节奏不统一,打出的地板和屋顶就不平了。所以每到春天,在拉萨等地集体打阿尕修屋顶、场地的人们总要唱这类歌曲,离不开它。人们排成队手拿木棍小夯(即阿尕),边唱边打边跳边前行,十分热闹。

在劳动中,劳动号子虽然还只是最简单的民歌,但已起到了集体劳动组织者的作用,发挥了它一定的威力。原来抬不动的重物,因为有了号子,大家能一齐用力,竟可以抬起来了,对于原始人来说,这真是创造了奇迹。因此,他们就把这种语言的奇妙作用神圣化,认为最会唱歌的人是神派下来的。在希腊神话中,传说太阳神(兼文艺之神)阿波罗弹起琴来,能使石头跟着他跳舞,他把石头引向特洛伊,对特洛伊城的建造起了巨大的作用,就是一例。

第二,坚定劳动信心,表达人民战胜大自然的愿望和信念。神话、咒语和某些歌谣、曲艺等不少作品都是企图用语言艺术的力量来征服自然的。例如,在旱灾猖獗时,古代劳动人民创造了羿射九日的神话,说干旱是由于十个太阳同时出来而产生的,这位巨人般的神射手射掉了九个太阳,才使人们得以生存。远古的《蜡辞》,歌唱“土返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就是在岁末年初腊祭时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农业丰收的,已成了劳动生活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腊祭后来发展为春节年俗,绵延了数千年。在陕北,春天播种之前,农民们常常请说书艺人来家唱一段“黄牛书”“丰收乐”,保佑人畜平安、风调雨顺。[28]在不少少数民族中,各种传统节日都有歌舞活动,他们所唱的很多咒语、仪式歌,都是和劳动密不可分的。蒙古有种民歌叫“安代”(又译为“安达”),是为战胜疾病而演唱的。所有这些都可以说是对语言艺术的神奇作用的迷信,是与落后的生产力和文化水平相联系的,但它和宗教迷信又有着本质的差别,对命运不是屈服而是想尽一切办法进行斗争。正如高尔基所说:“应当首先指出,这种创作是以劳动为基础的,是改善劳动,把劳动奉为神圣的,是幻想着完全控制物质和自然力,认为可以改变这种物质,为了人民的利益而控制这些自然力的。”[29]正是这种对自然力的积极态度,鼓舞了人民的斗争意志和信心,从而在劳动斗争中不断取得新的胜利。

第三,鼓舞劳动热情,提高劳动兴致。在劳动时唱歌,不仅可以统一劳动节奏,而且还能鼓舞干劲,提高劳动效率。正如一首青浦田歌所唱:

山歌一唱,眼清目亮,

唱得精神,干得起劲。

新民歌对社会主义劳动有很大的鼓舞作用,在集体干活时“听到口号鼓动,肩上担子轻松”,“山歌记得牢,干活有目标”,这就是人民群众对民歌的评价。

关于民间文学的这种作用,也有许多美妙的传说,例如传说刘三姐是山歌的创造者,同时又是一个最好的劳动能手,她曾经和外地插秧能手比赛,由于山歌唱得好,结果取得了胜利。据说她只要在秧田四周插上一圈秧苗,再唱唱山歌,霎时间一块块田里就长满秧苗了。这个传说的浪漫主义夸张是很明显的,但是它反映了一个现实情况,即干活时唱起歌来就可以忘了疲劳,不觉时间的长久,很快完成任务。走路时唱歌、讲故事也可以不觉路长,提高速度。传说管仲有一次因急事赶路,为了使脚夫加快速度,就一起唱起歌来,果然很快到达了目的地。在云贵山区,脚夫们背着沉重的货物,全靠唱山歌解乏。西南联大师生《西南采风录》的记录者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劳动时所唱的歌不只是劳动歌,而且也有情歌和游戏歌等。不管怎样,民歌、号子都可以提高劳动效率这是肯定的。正如一首江苏民歌所唱:

天要下雨北风狂,鸡要啼来扑翅膀,

船要快来双枝橹,人要出力开口唱。

第四,总结生产劳动经验,传授劳动知识和技能。这是民间文学实用价值的重要方面。谚语,特别是农谚是农业生产所不可缺少的口头技术课本,至于从神话到故事和寓言中所总结的劳动经验,更是古往今来流传不绝的,虽然它们采取了曲折的形式。

农谚的内容几乎包括了农业生产的各个主要方面,有关于农时节令的、关于气象的。在农业生产的全部过程中,从选种、播种到耕地施肥、锄草、灌溉、收割等技术经验都有无数谚语来反映,这是几千年来和自然作斗争的经验的结晶,如关于选种的“籽大儿肥”,关于田间管理的“锄头自带三分水,多锄抗旱苗发肥”,关于农业收获的“见蔓不见瓜,必定拿车拉;见瓜不见蔓,只能挑几担”(陕西)、“九成熟十分收,十成熟九成收”等。这些谚语,都透过表面现象反映了事物的本质特征。

在对答性的山歌——“盘歌”和“对花”中,也有很多是关于生产知识和经验的歌词。如《刘三姐》歌剧中曾经引用过的一首对唱民歌即包含着不少农业知识,兹录问辞如下:

什么结籽高又高哎?

什么结籽半中腰哎?

什么结籽成双对呀?

什么结籽棒棒敲哎?……

此外,在和秀才对唱时,三姐问秀才:“问你几时种麦子?问你几时种花生?”没有生产经验的秀才胡言乱语,惹得哄堂大笑,他唱道:

你发昏来你发昏,这点小事问我们。

阳春三月种麦子,八月十五种花生。

这从反面说明民歌中生产知识的重要。

神话寓言中有不少作品是劳动知识的艺术概括。神的形象多是按照劳动能手的形象创造的,如后羿就是善射的打猎能手。所以高尔基说过,由于人类征服了野马,于是就产生了人头马身的神。[30]此外,如“拔苗助长”“守株待兔”等寓言,最初都是从劳动经验中总结出来,并逐渐提高到哲理高度的。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民间文学作品对生产经验的概括,是通过艺术形象来进行,并且总是和劳动创造的喜悦结合在一起的。它是艺术,也是“科学”,是具有实用价值的文学。

(乙)在社会斗争中,民间文学的实用价值也是很大的。它是劳动人民进行斗争的有力武器之一。

第一,表现劳动者对社会压迫的不满和控诉。在旧社会残酷的阶级压迫下,劳动群众过着牛马不如的痛苦生活,无数长工歌、诉苦歌及其他形式的作品从各个方面充分反映了他们的悲惨遭遇,其中还有不少揭露了剥削者的残酷,追寻了压迫和剥削的社会根源。《诗经》中《七月》《交交黄鸟》以及《伐檀》《硕鼠》所表现的对剥削阶级的不满情绪是相当强烈的。

在各地流传的“长工歌”将这种压迫表现得更加具体,下面这首山东歌谣在北方流传很广:

要吃地主饭,拿那命去换。

半夜去打水,鸡叫就吃饭。

走路像小跑,掌柜的还嫌慢。

一天两顿汤,半颗米粒也不见。

三天一犒劳,俩人伙吃一瓣蒜。

这样的生活待遇剥夺了长工的休息权和生存权,“拿那命去换”,是多么痛苦、无奈。民歌的生动描写揭示了旧社会的基本矛盾。

第二,作为合法斗争的武器,进行日常的经济斗争,争取改善劳动、生活条件。

反映阶级压迫的歌谣在传统民歌中是数量很多的,艺术上也达到很高水平。当然,不少作品还停在诉苦阶段,有的只是埋怨命苦,没有真正认清阶级压迫的社会根源,还没有积极反抗的表示。在“长工与地主”的故事中则有所不同。这些故事中的长工都是机智幽默又勇于反抗的人物,而地主却是阴险毒辣而又愚蠢可笑的。在进行斗智时,克扣的地主总是失败,不得不如数发还长工的工资,满足长工的要求。这类故事在汉族各地都有,如《湖南民间故事》中的“敲鸡牙”“财神”,河北的“三问三答”“本领和福分”“别闲着和别叫唤”“难上难”(康濯记),山西的“剥皮老爷”(闻捷记)、“金马驹和火龙衣”(马烽记)等等。例如剥皮老爷给长工出些古里八怪的难题,要长工去做,做不到就扣工资,第一年长工就这样白白给他干了一年。第二年这长工的弟弟来了,剥皮老爷又来这一套,要新长工去把大坛子放在小坛里,弟弟一锤子敲破了大坛子,当然就可以放进小坛里去了。他又要弟弟把地板搬到屋外去晒,弟弟给他把屋瓦掀了,这不就晒到太阳了吗?他还要问:“我的头有多重?”弟弟可不像哥哥那么过分忠厚了,他拿起刀来说:“三斤六两,不信砍下来称称。”地主不得不乖乖地认输了。

这类善于进行机智斗争的故事人物,各族都有,像藏族的登巴叔叔、蒙古族的巴拉根昌、维吾尔族的阿凡提、哈萨克族的古加纳斯尔、苗族的反江山、纳西族的阿一旦、彝族的罗牧阿智等等都是家喻户晓的善于反抗的英雄人物。通过描述这些人物的故事,不但表现了人民的智慧,揭露了社会的丑恶,而且还表现了人民初步的反抗斗争。这是运用巧计进行的合法斗争,带有一定的艺术夸张,但也向人们传授了一些斗争技巧,如高玉宝的《半夜鸡叫》就是运用这种技巧进行斗争并取得胜利的实例。

第三,民间文学在正面的社会斗争甚至在人民武装起义中,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起义人民通过它来进行宣传、鼓动,组织广大人民参加斗争。

据戈壁舟《山歌传》后记说:“从前在四川西充地区有一种揭露封建统治的山歌,叫‘鸣山歌’,有一次一群百姓正在唱,正好县令来听了要禁止。结果山歌声更壮,下令鞭打,四面八方山头上尽是人。”可见山歌的战斗性是很强的。秦末陈胜吴广起义时,利用歌谣提出“大楚兴,陈胜王”的口号,起了很大的宣传和号召作用。[31]在历代利用宗教形式进行农民起义的时候,歌谣、揭帖和神奇传说常常被作为宣传组织的手段。例如黄巾起义时将口号式的童谣“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用白土书写在京城寺门及州郡官府,起了很大作用(据《后汉书·皇甫嵩传》)。又如义和团“铺团”之前,总要讲述山东“老团”进行英勇斗争的传说故事。清代“天地会”“洪门会”等农民反抗团体的会场叫“忠义堂”,太平天国的旗帜上也写的是“顺天行道”,可见水浒英雄的传说故事对鼓舞后代人民斗争确实起了很大作用。甚至在邓洪的回忆录《潘虎》中还记述了一个自发起义的江西农民潘虎,在1920年代国民党反动压迫下如何按照民间传说中的“孔明、刘伯温的法子”进行斗争。

在历次革命斗争中,红色歌谣总是宣传党的政策的有力武器。例如1929年5月党的鄂西特委在给中央的工作报告中写道:“在工农群众中,最容易发生效力的,是歌谣及一切有韵的文字,因为最适合他们的心理,并且容易记忆,所以关于文字方面的宣传,多有仿用《十二月》《十杯酒》《闹五更》《孟姜女》等调,或用十字、六字句等有韵文。在许多环境比较好的地方,都可以听见农民把这些歌调,提起喉咙高唱。”(见红二方面军历史档案)1929年12月毛泽东在古田会议决议中也提出:“各政治部宣传科负责征集并编制表现各种群众情绪的革命歌谣,军政治部编制委员会负督促及调查之责。”当时,《工农革命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送郎当红军》《十劝妹》等等红色歌谣对于红军的阶级性质、斗争目的、革命纪律乃至对国民党反动派的腐败都有生动的反映。1934年在江西中央革命根据地出版的一本油印的歌谣选集《革命歌谣选》,记载了“青年实话通讯员”的一则报道,说明山歌的巨大宣传作用:“1933年的广州暴动纪念节,代英县芦丰、太拔两区的少年先锋队,举行以区为单位的总检阅,并举行游艺晚会。在晚会上,太拔的妇女山歌队,突击了太拔全体出席检阅的队员加入红军。芦丰的妇女突击队,亦突击了七个队员加入红军。因为她们是指着名字来唱,所以格外动人,能够收到(这)样(大)的成绩。”(据《民间文学》1959年3月号第3页所载,括弧里的字是根据文义补上的,原文因年久而模糊不清。)据长征期间毛主席的警卫员吴洁清回忆,在过草地时,雨雪纷纷,红军战士们饥寒交迫,在这样极端困难的条件下,“每人都讲出自己所知道的各种各样的笑话,以驱赶饥渴和疲劳的缠磨”[32]。毛主席当时也常常讲故事、说笑话。这不仅表现了艰苦情况下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而且也大大活跃了行军的气氛,提高了士气,从而增强了红军的战斗力。

在抗日战争中歌谣、故事也发挥了很大作用,只是根据零星的记载,已可以看出其实用宣传价值了。在抗日根据地建立的过程中,在反扫荡最艰苦的日子里,长征故事、革命传说和歌谣总是鼓舞斗志的有力武器。在对敌斗争中,也有意识地运用歌谣做宣传、瓦解的工具。如1943年1月15日的晋绥军区《战斗报》上就发表了两支抗日儿歌,编者按语说:“好好把这两个歌谣记下来,队伍到敌占区活动的时候,就把它教给敌占区的小孩子。”我们知道古代童谣曾作为具有预言性的“祥瑞”而记载在《五行志》中,人们编了反抗的童谣教儿童让他们到处传唱,可以收到很大的宣传震撼的效果,这个传统在革命斗争中也得到了发扬。1949年以后历次革命运动中,各地都运用了民间文学的形式进行宣传,湖北某些地区在发动群众进行土改斗争时提出“山歌加政策”的口号。不少歌手所编宣传政策的歌谣由于运用了传统民间技巧,同时注入了自己的激情,具有很大的感染力,得到了广泛的流传。如广东梅县女歌手李桂昌所唱:“船大才能载多人,树多才能成森林;我们要想斗恶霸,就要串联穷苦人。”又如广西鹿寨大汾村歌手谢文治所唱:“骑牛不怕牛身大,骑马不怕马头高,斗霸不怕霸耍巧,人民法庭给撑腰。”这些都是很好的例子。至于“宣传的尖兵”曲艺艺人配合生产斗争和政治工作所编演的说唱节目,更起到了“轻骑队”的作用。

在同林彪、“四人帮”的斗争中,歌谣、笑话等口头创作更是发挥了很大的战斗作用。周恩来在党的“十大”政治报告中,引用了一首民间歌谣:

语录不离手,万岁不离口,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

深刻地揭示了林彪反党集团的反革命两面派阴险凶残的本质。1976年清明节前后出现的“天安门歌谣”以雷霆万钧之势,冲破“四人帮”的法西斯文网,鼓舞全国人民起而向“四人帮”进行最后的斗争,这是锐利的匕首、林中的响箭,直刺“四人帮”心窝,使他们胆战心惊。

(丙)在人民日常生活中,民间文学作品是不可缺少的良师益友,有着教育和娱乐的社会功能和作用。

民间文学的巨大教育作用是令人惊叹、无与伦比的。旧社会的教育有两大系统,一种是书本教育,是占社会少数的知识分子所接受的学校教育;另一种则是民间的教育,是占社会大多数的劳动人民所接受的口头教育、民俗行为传承教育。不识字的广大劳动人民,为什么对中国历史、习俗与道德伦理耳熟能详,靠的就是这种“社会大学”的传统教育。民间文学就是民俗教育的口头课本。它是人民生活和道德教科书的活教材,也是广大人民最喜爱的娱乐工具。

第一,人民运用民间文学进行传统的道德教育,它对于我国民族精神的传承和民族性格的形成发挥了良好的影响。最广大的人民大众在旧社会几乎都是文盲,他们的精神生活全靠民间文学。正是民间文学的陶冶,使人民大众几千年来把极为可贵的优秀道德品质一代一代传承下来。从小时候起,在民间儿歌、童话中即有着热爱劳动、勇敢、谦虚、团结友爱等道德教育,像《张打铁,李打铁》《狼外婆》《龟兔赛跑》《一把筷子折不断》等等作品,给儿童以很形象的感染。可以说,人们生来最先接受的一段教育就是民间文学的教育。曲艺、戏曲的巨大教育作用同样如此。我们记得鲁迅常常带着美好的激情回忆起他童年时代在家乡看草台“社戏”的情景。这对他性格的发展无疑是有很大影响的。在“目莲救母”中曾放走鬼魂的无常鬼受罚后表示再不随便放走人了,唱道:“哪怕你皇亲国戚,哪怕你铜墙铁壁……”鲁迅说这种形象“何等有人情,又何等知过,何等知法,又何等果决,我们的文学家做得出来么?”鲁迅都如此受到深刻影响而感动,更不用说不识字的农民、工人了。

呆女婿的故事、巧女的故事和许多民间笑话、寓言、谚语,都是从正面或反面来进行思想方法的教育的,对启发人们的智慧有良好的作用。一千多年前的魏代邯郸淳《笑林》所记鲁人竹竿入城的笑话,一直流传至今,情节也有些添加。此外如《拔苗助长》《掩耳盗铃》《刻舟求剑》等寓言,以生动的形象教育人们要克服主观主义、形而上学的思想方法。又如《内科的事》讽刺本位主义不负责任的作风,《只有一张嘴》讽刺说大话者,都一针见血,令人警惕。许多谚语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偷吃不肥,做贼不富”“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心要热,头要冷”“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锹挖不出一口井”等等,都是历史悠久、流传很广的,充分体现了人民的道德情操和生活经验。这些对民族精神的形成和发展,潜移默化,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据说有个中国工人在美国为一个企业家看大门。企业家破产了,员工们都离开了他另谋生路。唯独这位华工坚决不走,要与主人同患难,说“在人家困难时离开是不义气的”。这位美国企业家很感动,问他这是在哪一所学校里学到的,他说他不识字,这些道德教养是从小在中国看戏听书中获得的。如此崇高的品德使这位美国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二,民间文学是进行历史教育的重要工具。在文字产生之前,历史是靠口头文学来记载的。如今在很多少数民族中,还流传着远古时代传下来的史诗、传说和歌谣,他们没有文字,民间歌手就是老师,民间文学是传授历史知识的唯一媒介。如苗族古歌共有十多首、五千多行,从开天辟地唱到人类起源,又讲到“跋山涉水”的民族迁徙,内容十分丰富。白族的“打歌”、彝族的一支阿细人的“阿细的先基”、彝族的史诗“梅葛”等等都是远古流传至今的“口头历史课本”。汉族的很多“盘歌”,通过问答来学习历史事件和人物。无数历史传说及其发展成的历史小说如《东周列国志》《两汉演义》《三国演义》《隋唐演义》《杨家将》《水浒传》等等中的著名人物和故事之所以能够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正是因为它们是通过民间文学的形式,在历史传说、歌谣、史诗和曲艺、地方戏等演出中广泛传扬的。对于广大的不识字的工农大众来说,民间文艺正是最生动的历史知识的活教材。否则,他们是不可能具有那么丰富的历史人物与事件的知识的。

第三,民间文学是人民最熟悉最喜爱的文艺形式,是最普及最方便的审美娱乐工具,它能使劳动人民在繁重的工作之后得到健康的娱乐和休息。人们是一天也离不开民歌的,痛苦时要唱歌,快乐时更要唱歌。当然,旧社会是痛苦的,人们多唱苦歌来消愁解闷。正如这首安徽民歌所唱:

山歌本是古人留,留在世上解忧愁。

三天不把山歌唱,三岁孩儿白了头。

1960年在西藏,我们亲眼看到劳动了一天的农民,回来后吃了饭又去歌舞,有时一直唱到深夜,得到了愉快,恢复了体力。问他们怎么不累,他们说:“歌能养人呀!”

恩格斯在谈到民间故事的社会价值时说过:

民间故事书的使命是在一个农人晚间从辛苦的劳动中疲乏地回来的时候,使他得到安慰,感到快乐,使他恢复精神,忘掉繁重的劳动,使他的石砾的田地变成馥郁的花园。民间故事书的使命是使一个手工业者的作坊和一个疲惫的学徒的可怜的屋顶变成诗的世界和黄金的宫殿,而把他的健壮的情人形容成美丽的公主。但是民间故事书还有这样的使命:同圣经一样地阐明他的精神品质,使他认清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权利、自己的自由,激起他的勇气,唤起他对祖国的热爱。[33]

在中国也同样如此,民间文学的社会作用是多方面的,所起的作用也是极其巨大的。

各种节日是生活美的高潮,在节日中,人民最喜爱的往往就是各种形式的民间文艺。民歌舞蹈、曲艺说唱、民间社火秧歌小戏等等,都给人们以最大的节日欢娱和美好的记忆。

此外,民间情歌在沟通男女爱情上的功用是大家所熟知的,这里就不多说了。总之,民间文学是活的文学,在人民生活、斗争中除了一般的艺术价值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实际功用。正是由于这种实用价值,使它和人民的生活联系得更紧密,比一般书面文学更为广大人民所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