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闯进瓷器店的斗牛”

萨默斯太聪明了，而且从来不搞含糊其辞，与人对话直率锋利，一针见血、见骨，不打官腔不说废话，这对于一个学者来说是挺好的，而作为一个高层官员，就会惹出很多麻烦。他在世界银行期间，就闹过一次大风波。大约是1991年12月份，在世界银行的一次内部交流中，他提出了一个问题，说可不可以考虑把那些污染严重的制造厂家，从人口密集的发达国家和地区转移到人口不密集的穷国去？他主要指的是要转移到非洲去。他的用词很有意思，即“under-developed, under-populated, under-polluted countries”（不发达的、人口不多的、污染不足的国家）——难道你还嫌有些国家的污染程度不足够吗？难道还要在“污染充足”和“污染不足”的国家之间搞污染的再分配吗？萨默斯这样写了之后，谁也不知道这个本单位内部的私人备忘录怎么就传到外界去了，立即在全世界引起强烈反弹。他是世界银行的首席经济学家，而且是主管国际政策的资深副行长，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于是引起了全球巨大的抗议，其中以世界绿色和平组织的抗议最为强烈，当即呼吁要他辞职。萨默斯不得已出来解释，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说只是作为学术研究上的一种推论和思路提出来的。确实，现代主流经济学的研究常常把问题推论到极端状态下作逻辑推理，以逼近明白严谨的结论。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美国和西方国家的很多媒体对萨默斯施加特别的“关怀”，常常以负面角度来报道他，他们知道他是个大嘴巴，讲话特别锋利，有料可爆。从这件事情开始，他与其他的一些哈佛校友在政治上闹得越来越僵，比如与当时的美国副总统戈尔。戈尔是个环保主义者（后来因此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因为这件事，本来萨默斯在从世界银行位置上做满期以后，被提名为克林顿总统的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在此之前是鲁宾担任——结果却让戈尔把萨默斯给否了。直到十几年后奥巴马选上总统，才请萨默斯出马就任此要职。

萨默斯后来因为讲话锋芒逼人而不断引起不大不小的一连串风波。他回到哈佛担任校长后，在几个敏感事情上闹出“状况”。第一件事情是指责一个美国黑人教授West。West是哈佛新成立的“非洲和非裔美国人研究系”的大牌教授。哈佛本来就受到压力，说对黑人问题研究不够重视。萨默斯当了校长以后，有一次对West讲，你经常不上课，老是往外跑。意思是说他不务正业，要他把精力放在做学问上。这个教授一听就火了，一气之下就说“老子不干了”。这个事情一闹开，在美国立即牵涉到最最敏感的种族关系难题。萨默斯自己是个白人——他应该是哈佛历史上仅有的犹太人校长。这个事情一段时间里在美国引起很多媒体的炒作，萨默斯自己说这根本就不是个种族歧视问题，而且他在哈佛校长位置上也是重视黑人问题研究的，他本人也并不歧视黑人。虽然后来他与West进行了沟通，West当时也没有离开哈佛，但这个事情余波荡漾，使得很多人把萨默斯定位为“右翼分子”。

他闹出的第二个大风波就是他辞职前不久，在一次会议上说大学或研究机构里面，“好像”在数学和化学等几个领域里，女性相对来说比较少，杰出学者也不多见，是不是女性天生就不适合这些硬科学学科？他并没有说一定就是这样，只是将其作为一个科学假设的问题提了出来。但这个问题一提出，就又引起轩然大波。美国的女权运动是很厉害的，这样一来，搞得好几个大学包括哈佛在内的女教授们都出来抗议，弄得他很狼狈，只好又出来做解释。为了表明他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他马上采取了两个重要措施，一个是在哈佛大学招聘教员的时候，明确规定要增加女教师的比例。第二个是专门拨款，在一些基础科学方面为女学生提供奖学金，这些都是为了表明他没有内心里的性别歧视。后来有人去查了他的“老底”，发现萨默斯在世界银行期间，还专门提出和实行过大力拨款给发展中国家，去帮助这些国家的女孩和妇女获得更多更好的教育机会。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