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活之重
当我们度过了一如既往麻烦缠身的一天，再回首时该做何感想？生活的这种千篇一律会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吧！
到了七月下旬，天气依旧闷热而潮湿。墙缘将河面一分为二，暗红的墙砖，斑痕累累而满是煤灰，这就是哈尔·德弗眼中的部分世界。左侧，阳光撒落在水面，照耀着远山；而右侧，煤尘贴在墙面上，一片昏暗。
“这不就像我的生活吗！”哈尔想着，“只不过生活更加单调罢了”。他随意地瞟了瞟左边，几棵树，一小片天空；余下的满是单调的水泥。
令人心悸的并非背负责任的忧伤。虽然工作很无趣，但至少他能忍受。需要承担的事情还有另一桩，那就是养家糊口，这份压力从未减轻过。数年如一日，他耐心地坚持着，这份负担却日益沉重。
每当蕾莉（他的女儿）和妈妈吵完架，都会到前门口等着他，以便获得他的支持，继续与妈妈做斗争；每当杰克（他的儿子）在学校遇到了困难，作为父亲，他都需要对儿子进行教育；他的哥哥总是开车上班，并第一个到达办公室；然而，他想得最多的是他的妈妈。毕竟妈妈生养了他，无论如何，他必须将她放在心上。
那景色再看也没什么意思，该回家了。他整理下领带，关上办公桌。加班了这么久，家人还等着他回去呢！他拿上文件——香肠宣传材料、专利药品的材料、香皂的设计图以及他的香烟账单。多年来，他一直都做着这些。
眼泪跑了出来，哈尔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快步迈向了电梯。当他还是个小男孩时，他就觉得生活不太对劲儿。他总是为别人付出，人们却并不感到满足。他就像他们的长工，很少被当成他们的朋友，更别提享受到平等的对待。
当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哈尔就梦想成为一名艺术家，描画出无垠的天空，还有深沉的大树。他努力地给刷子蘸上色彩鲜明的颜料，他的想法始终充满了活力。他觉得画板是他吸引他人的工具，帮助他驱走生活中的枯燥与乏味。
数年之后，小女孩已经学会了微笑，也接受了人们的祝福。艺术的梦想消失在他的沿街叫卖声中，带着残缺的艺术，他整天为支付房租、饮食、洋葱、新的帽子和每个新生孩子的费用而挣扎。背负着压力，犯愁着生计，为生活中出现的不计其数的意外麻烦而焦头烂额。
曾经，他的思路直接而清晰，如今却变得迂回而曲折。有时候，他躺在床上，脑子不停打转，想象着那些他还没有遇到的问题。他与自身的关系，与事业的关系，与婚姻的关系，所有的事情都相互纠缠在一起，如同一团乱麻。但这些并不是他最恐惧的，最让他感到惊恐的，是那种病态的垂死的痛苦，这种痛苦禁锢着他的大脑，使他变得麻木，生活过得毫无意义。他对此感到愤怒，他觉得也许到了八十岁，他还得承受着同样的负担。
陷入类似徘徊的人并不仅仅局限于那些有创造性的人。虽然现实社会常常会打击那些理想主义者，但理想主义者并不是命运唯一的牺牲品。当然，这种挣扎并非男性独有，女性也同样可以成为命运的奴隶。女人们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感到厌倦，将男人作为安全的港湾并不是问题的全部。有时候亲昵会带给人愉悦，但这种好心情却并非常有。哈尔的妻子就是如此。
梅格常常得想方设法来安排家用，照顾丈夫，还有抚养小孩，将一分钱掰成几份，每一份都花在刀刃上。对她而言，生活总是麻烦重重。
哈尔总觉得，和梅格相比，自己背负了更多的重担。难道不是他维持着她的生计吗？难道她不是一直待在家，受着他的保护，并且能够随心所欲地“消遣时间”吗？
只有对处于这种境遇中的双方都了解的人，才可能拥有客观的立场。假如哈尔与你关系亲密，忍不住向你倾诉他的境遇。他会讲到他妻子所面临的压力吗？抑或还是只讲自己的呢？或者让我们假设一下，假如梅格是你的朋友，某天她情绪低落，于是向你倾诉她遭遇的重重困境。你会不会去想哈尔为生活努力了吗？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遭到了误解，只要求他人，于是双方都觉得不自由。其实，只要多一点沟通，偶尔浪漫一把，出去跳个舞，看场电影，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但是他们却被责任压得喘不过气来，相互之间疏于交流。
在哈尔看来，他觉得自己像奴隶那样工作，而妻子却奢侈无度，她的家人是势利的白眼狼，她过度地纵容孩子，而且总是想方设法地控制自己。他说她从不给自己独处的空间，却又受不了争吵后她对自己的怠慢。他觉得她已经不爱自己了，他们的婚姻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
而梅格则讲自己是如何劳累，生活有多不便，邻居有多么难以容忍。她感到无能为力，对人、对生活，还有宗教的信任，都消失了。
上文描述的这种场景言过其实吗？其实你知道，并没有。它就发生在你的邻居中，你的朋友中，甚至你的家里。这就是美国人的生活，至少是大部分美国人的生活。这种生活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眼中的生活，也不是漫不经心的人看到的生活，而是接触到事情核心的人，才能察觉到的生活。
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在于恐惧！对自私的恐惧。因为害怕释放出自己的天性；害怕按照自己的本性来生活，于是向自己妥协，向爱妥协，还有向生活妥协。
愤世嫉俗是一个紧迫的问题。我们该如何对待我们的疑惑？我们该如何避免面对生活时的无能为力——这种在年轻人中日渐滋生的干腐之物？
如果哈尔认为他多半的努力都“毫无意义”，梅格认为他们所做的牺牲纯属浪费。那么哈尔的哥哥就无须改变，无论他们为他做了什么。蕾莉也不会因为他们做出的牺牲而变得更加强壮和健康；同样地，对于哈尔妈妈的嫉妒，除了忍辱负重以外，梅格也无须做任何事情。因为这样一来，他们二人改变的基础就不复存在了。
我们所推崇的生活模式的失败，我们面对错误的道德时的失望，都会在我们每个人的家庭中传递着不愉快。建立在无私基础上的责任正破坏着这个世界。它使得人们：
如果我们因胆怯而屈服，不敢遵从自己的意愿，那么会造成更多的懊悔。对自我的恐惧，是最大最深的恐惧，是最为常见的错误。它只会催生失败，使生活沦为笑柄，并带来绝望。
对于希望快乐的你来说，没有任何事实、利益或顾虑比它更为重要。要挣脱外在环境的禁锢，你必须具备足够的勇气。但是我们必须了解，新的自由并不意味着混乱。从科学的态度看，贪婪、欲望、放荡将无枝可栖。我们并不是为了证明我们这个时代的疯狂。
我们并非捍卫当下年轻人中显而易见的野蛮无情：他们淡漠自私，伤害花园里的花儿，将车开进壕沟，嘲笑你的多愁善感，讥讽你对上帝的忠诚。
如今这种猖獗的自负并非是更好的道德成果，它的滋生源于失控。年轻人不屑于先辈们逐步式微的价值观念。无拘无束、犯花痴还有粗鲁冷漠已经太常见。但是这种蛮横傲慢和贪婪反叛并不等于有益的利己，相反，他们愚蠢且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