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盗的奴隶
在以往的冒险活动中,我在船上从未当过水手,这是我的不幸之处。这次也不例外,我是以绅士的身份上船的。船上的所有事务,我都不参与,也从未学着去做。
在伦敦我结交了几个好朋友,也是命中注定的。开始时我认识了一位船长。他曾到几内亚沿岸去过,在那里他做了一笔不错的生意,因此决定再去一次。他对我的谈话很感兴趣,因为那时我的谈吐并不让人讨厌。他听到我想见见世面的想法后,就对我说,如果我愿意与他同行,可以免费搭乘他的船,并可当他的同伴,与他一同进餐。如果我想顺便携带一点货物,他会告诉我什么是最能赚钱的,这样我或许也能跟着赚点儿钱。船长的热情对我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我和船长成了好朋友。他待人十分诚恳,于是我带着一些货物上了他的船。因为这位正直无私的船长朋友,我赚了一笔可观的钱财,因为我听从了他的建议,带了一些玩具和其他小玩意儿,价值约四十英镑。这些钱是在亲戚的帮助下弄来的,我给他们写信,认为他们会告诉我的父亲或母亲,由他们出钱,然后通过亲戚寄给我,作为我做第一笔生意的资本。
可以这么说,这次冒险的航行是我生命中唯一成功的一次,这完全是源于我那位船长朋友的正直和无私。经他指点,我还学会了一些跟航海有关的数学知识和方法,学会了记航海日志和观察天象。他乐于指导我,我也愿意跟着他学习。总之,经过这次航行,我既成了一个水手,又成了一个商人。航行结束后,我有了五磅零九盎司的金沙。在伦敦我用它们换到了约三百英镑,赚了一笔钱。我因此变得更加踌躇满志,但也因此断送了自己的美好前程。
但是,这次航行也有不幸的地方,尤其是因为我们在非洲西海岸一带的生意。那里天气十分炎热,因此我染上了热带水域水手们最容易感染的一种热病,经常发高烧、说胡话。
现在我已经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商人。遗憾的是,回伦敦后不久,我的那个船长朋友就去世了。虽然如此,我还是想再去一次几内亚,于是踏上了同一条船。此时担任船长的是原来的大副,这次航行是最为糟糕的一次。上次我虽然赚了一些钱,但现在带在身上的只有一百英镑的货物,其他的两百英镑都在船长的遗孀那里寄存着。她是个正直无私的人,而且跟船长一样待我很好。在这次航行中,我数次遭遇不幸,第一次的不幸是我们驶向了加那利群岛,在一天的黎明时分,从萨累突然驶来一艘土耳其海盗船,他们将帆扯得满满的,从我们后面追了过来。我们的船也把帆张满试图逃跑,但海盗船比我们快,离我们越来越近。照此看来,用不了几个小时就会追上我们。我们准备好了战斗,船上共有十二门大炮,但海盗船上却有十八门。在下午三点钟左右,他们追了上来。他们原本打算对我们的船尾进行攻击,但却撞到了我们的后舷。我们用八门炮的火力一齐向他们开火。海盗船边退边向我们还击,他们船上的两百多人都端起枪来向我们射击。我们的人隐藏得很好,没有一个人受伤。海盗船打算再次向我们攻击,我们也准备全力应战。这次他们从后舷的另一侧攻击我们,并有六七十人跳上了我们的甲板。他们一上船就胡乱砍杀,连我们的桅索等船具也被砍断了。我们用枪、短柄矛和炸药包等武器进行还击,打退了他们两次。我不想详述这件不幸的事,总之,后来我们的船失去了战斗力,三人战死、八人受伤,只好投降。我们全部成了俘虏,被送到了萨累,那是摩尔人的港口。
其他人被送到了皇帝的宫殿,离海岸已经十分遥远。海盗船长把我当做自己的战利品留了下来,当他的奴隶。当时因为我年轻机灵,对他也有利用价值。我的生活因此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一下子从一个体面的商人沦落为可怜的奴隶,这使我感到很伤心。我禁不住又想起了父亲当初的预言,他曾说我会遭受苦难,并且求助无门,此时我感到父亲的话全都应验了。我的苦难才刚刚开始,下面我再接着讲吧。
我被主人带回家中,我原本以为他会带着我出海,如果这样,我认为他迟早会被西班牙或葡萄牙的战舰所俘虏,到那时我就能重获自由了。但没过多久我的希望就破灭了,因为他每次出海时总让我留在岸上帮他照看花园,并在家里做各种苦工。当他航行归来时,我又到船舱里去帮他照看船只。
在这里我天天想着如何逃走,但总是想不出妥当的方法。大概是两年后,特殊的情况出现了,我心中又重新燃起了争取自由的希望。这次我的主人在家里待了很长时间,听说是因为手头缺钱花,他没有配备齐全出航所必需的设备。在此期间,他常常坐着舢板到港口外的开阔海面去捕鱼,每个星期至少有一两次,如果天气好,去得就更勤了。那只舢板是他从大船上取下来的一艘小艇,每次出港捕鱼时,我和一个摩尔小孩就一起帮他摇船。他挺喜欢我们这两个小伙子,而捕鱼确实是我的专长,因此,他有时只让他的一个摩尔族亲戚带着我和那个摩尔小孩去替他捕鱼,那个摩尔小孩叫马利司科。
一天早上,我们又去捕鱼。天气非常晴朗,海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突然,海面慢慢被浓雾笼罩。我们的船才行了一海里多,就已经看不到海岸线了。此时我们辨不清方向,只是一个劲地划船。就这样划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早上浓雾散去,我们才发现并没有靠近海岸,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此时我们离海岸线至少有六海里以上。最后,我们竭尽全力,冒着极大的危险才平安回到岸边,那天早上风很大,而且大家都饿得筋疲力尽。
主人从这次意外事件中得到教训,他决定以后出海捕鱼时要更加小心,一定要带上指南针和一些食物。因为我擅长捕鱼,所以他每次都带我出去。有一次,他约了几个在当地有身份的摩尔人坐我们的长舢板出海玩乐。为了招待客人,他准备了很多酒菜食物,并在前天晚上将这些物品装上了船。他还让我从大船上拿了三支短枪放到舢板上,并且准备好了火药和子弹。看样子,他们除了捕鱼外,还想打鸟。
我照他的要求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我在舢板上等待贵客的到来。谁知不久后,主人只身上了船。
他对我说,客人临时有事,这次不去了,下回再说吧。但他们要来吃晚饭,所以他命令我和那个摩尔人和摩尔小孩儿像往常一样捕些鱼回来,好在晚上招待客人,我当然要照他的要求去做了。
此时我又突然萌生出争取自由的欲望。因为我认为自己完全能驾驭一条小船。主人刚走,我就着手准备起来,当然不是打算去捕鱼,而是准备远行。至于去哪儿,我自己也不知道,也没有多加考虑,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们钓了一会儿鱼,但什么也没钓到;因为即使鱼儿上钩,我也不会把它们钓上来,以免被摩尔人看见。然后我对他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们用什么来招待客人呢?我们得到远一点儿的地方去。他认为这样做也未尝不可,就同意了。他站在船头把帆张了起来,我在船尾掌舵。于是我们把船驶出了三海里左右,便停了下来,我做出又要捕鱼的样子,让摩尔小孩儿来掌舵,自己朝摩尔人站的船头走去。我弯着腰,假装在他后面找东西,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猛地把他推进了海里。这个摩尔人水性很好,他一下子就浮出了水面。他像一条鱼那样游得很快,而这时风很小,小船航行得很慢,眼看他快要追上来了。我立刻走进船舱,拿出了一支短枪,瞄准了摩尔人,并告诉他我无意打伤他,只要他不纠缠就不会受到伤害。我说:“你很会游泳,绝对可以游回岸上去。现在海上没有风,你赶快往回游吧。我不会伤害你,但要是你胆敢接近我的船,我就打烂你的头!我已决心逃走,离开这鬼地方!”他立即转过身往海岸方向游去。我坚信,他一定能安全地回到岸上,因为他确实是个游泳高手。
还有个小孩,前面说过,那个摩尔小孩的名字叫马利司科,但我们都叫他“佐立”。赶走摩尔人后,我就对他说:“佐立,如果你对我忠心耿耿,我会让你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那孩子对着我笑了,并发誓要永远效忠我,愿跟随我走遍天涯海角。他起誓的时候神情天真无邪,因此我相信了他。
那个摩尔人在大海里游着,他还能够看到我们的船。这时,我有意让船在大海里逆风行驶。这样,他们会认为我是往直布罗陀海峡去了(实际上,稍有头脑的人都会这样做)。可是,黄昏时分,我改变了方向,把船驶向了东南偏东的方向,这样船就能沿着海岸航行。此时风向很好,海面上也显得很平静,我让船张满帆飞快地行驶。顺风连续航行了五天,这时风向慢慢转成南风,我猜测他们即使派船来追我,这时也该放弃了。于是我就大胆地朝海岸处行驶,在一条小河的河口抛了锚。我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在什么纬度、什么国家,有什么民族、什么河流。周围没有一个人,当然我也不希望看见任何人。我现在最需要的是淡水。在黄昏时分,我们驶进小河口,打算在天黑时到岸上,观察一下情形。
此次停船后,我们一直向南驶去,这样连续航行了十一二天,我们的粮食越来越少了,不得不省着点儿吃。除了去弄必备的淡水外,其余时间很少上岸。我们这样做是为了把船开到非洲海岸的冈比亚河或塞内加尔河,也就是说到佛得角一带去,希望在那儿能碰到欧洲的商船。总之,我把自己的命运全押在这次机会上,碰上商船就能得救,碰不到就是死路一条。
下定决心后,我们继续前行。后来,我看到一片陆地在海里突出来,离我们的船约有十三四海里。当时海面很平静,我从远处瞭望着这个岬角,在离岸六海里的地方绕开了它,在岬角的另一侧我们又发现了陆地。此时我坚信,这就是佛得角,而前面那些岛屿便是佛得角群岛。但我距离这些岬角和岛屿都很远,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此时刮起了大风,那我就哪儿也去不了了。
就在进退两难之时,我郁闷地来到了舱房里,让佐立去掌舵。突然那孩子大叫道:“主人,主人,有只大帆船!”我跑出船舱一看,不但看见了船,而且还看出那艘船是葡萄牙的。我猜想那一定是去几内亚海岸贩卖黑奴的船,但当我仔细观察船的航向后发现,他们是去往另一个方向的,根本不想靠岸。所以我尽力把船往海里行驶,想尽量联系上他们。这样全速行驶了一段时间,我感到绝望了,他们快要和我们错过了。可就在此时,他们好像从望远镜中看到了我们,看到了我的这只欧洲小艇,认为我们的小艇是从沉没的大船上放下的救生艇,所以下了帆等着我们,这又让我重新鼓起了勇气。他们的行为确实很仁慈,大约三个小时后,我终于靠近了他们的大船。
结果我很幸运,船长是个慷慨的人,他答应我,把我带到巴西,并且怕其他船员拿我的东西,由他亲自保管我的东西,并列了一张十分详细的清单,以便日后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