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瞬息之间
岳风带着晓雯回乡下的路上,晓雯提出了一个要求,她想看看他的出生地,她知道他的心里还有一个结,需要他们一起去面对它、理顺它、解开它。岳风这一次并没有表示出抵触的情绪,因为他说过了在她面前要让自己像个透明人。只有了解,才不会让她感觉捉摸不定,因了解而产生的理解,才会让彼此达到真正的信任。
岳风的家,距离丽江的城区并不十分遥远,三四个小时的路程后,映入晓雯视线的是具有古典韵味的纳西族的房屋。晓雯很喜欢看着在一片蔚蓝的衬托下,屋脊的四角一端呈昂扬而优雅的姿态伸向天空。半弧形的门楼,灰色的瓦房顶,跨过门槛,进入院中,看到的是木石结合的两层小楼,还有一口石头砌的古井,旁边的碎石路上冒出稀稀落落的不知名的小花,一切是这么的安详与古朴。
岳风的养父母非常地亲切,尽管,她并不能听得懂他们的语言,却能感受到满满的热情。岳风又是那么细腻的一个人,了解晓雯并不善于在陌生的场合寒暄,便带她在乡间四处走走,顺便感受一下纳西族的风俗人情。
他俩走至一片芸豆地的时候,田埂旁一只狗妈妈吃得鼓胀的肚子,在低头往村里小跑。岳风笑着说那只狗妈妈可通灵性了,据说每年下一窝小狗时,它总是去镇上饭馆里寻找好的饭食,然后快速到跑回村里后,再吐出来给狗崽们分享那些荤腥。不过,老人们都说狗崽长成大狗时,狗妈妈就与它们陌生了。晓雯仰头瞅着他,说:“是啊!动物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孩子,何况人呢!不是迫不得已,狗妈妈肯定也不会遗弃狗崽的。其实,每一件事发生的时候,都是有缘由的,只是,我们通常都纠结于那个果,而不会去在乎那个因。”
岳风打断了她的话:“我明白你想说的,我懂!这也是我带你回来的原因之一。有些事,其实内心早已选择了原谅,只是,情感上不愿意去接受和承认罢了。不过没关系啊,现在,我的灵魂有了可栖处,不会再困惑于我从哪里来了,都不重要了。和解的对象,可能有时指的并非是别人,实际是自己!”
晓雯没再说话,只是摩挲着他的手背,随着他继续往前走,不过三里地的距离,便是他的出生地。
这顿团圆饭,晓雯几乎没有一句听得明白岳风和他家人的对话,但是,看得出来,大家都很快乐,发自内心的释然的快乐。
第三天,他俩便回到了丽江城区。岳风说他与朋友的酒吧,暂时先维持着,听闻可能会面临拆迁问题,眼下只能边走边看。他对未来的计划是,努力奋斗攒一点钱,然后,开一家书店式咖啡馆,还可以隔出一间屋子用来展示晓雯的画。日子不必如何红火,能让晓雯安心的做自己喜欢的事,生活能够安稳,像丽江的风一样,跟着这样的步调一起平和柔软地生活就好。
对此,晓雯自然没有意见,她认为岳风说的做的都是对的,即便有一点小小的想法,那也不足以变成不同的意见。她甚至觉得看他说话的样子,对将来的种种规划,那种坚定与果敢的眼神,都是一种吸引与力量。她像所有热恋中的女孩子一样,对未来充满无限的美好遐想。
1996年2月3日,离春节还有半个月,岳风与晓雯早就计划着在春节前夕结婚,他们要一起热热闹闹地守一个温暖的年岁。等办好了婚礼,过了年就要正式把书店咖啡馆纳入日程里了,两个人最近都沉浸在一片忙碌与欢喜当中。
这天是周六,晓雯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就早早地去了晨风酒吧等岳风。第二天是周日,她可以睡个大大的懒觉。她在酒吧靠墙的角落安静地坐着,要了一杯柠檬水,独自看着其他人在穿梭忙碌晚上的工作。岳风看她一个人坐着,做好了准备工作,看了一下手上的表才7点多一点,便坐过去陪她聊天。晓雯抿了一口柠檬水,岳风准备点烟的时候,晓雯惊讶地指着墙上挂着的吉他,“它…它怎么在动?”话音未落,岳风拉起她往外跑的瞬间,“轰隆”一声,晓雯只感觉到岳风护住她的头扑到了桌子下面……
不知过了多久,晓雯被救援的人们从废墟里救出的时候,人们都唏嘘着说幸好这面墙是木制结构的。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岳风在哪里?他怎么样了?她万分焦急地拉扯着别人询问着,他们告诉她,他被一根房梁的木头砸到头部,已经送到救护车上了。晓雯咳嗽了几声,找到了救护车,表示自己没有什么事,但自己是他的家人,一定要跟着一起去。
在病房外四个小时的等待,她感觉是这辈子最漫长的时间,比上一次他消失一年的时间还要久了很多很多。那一次是无法猜测原因,这一次却是无法预知结果。一种无法预知的不确定的恐慌和担忧,是焦灼又无助的。她告诉自己,不可以哭,不可以乱,总之,不可以让自己的情绪崩溃,唯有平静而煎熬地等待。
终于,“手术中”的红灯灭了,晓雯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和不安,站在门边看着那扇揭晓答案的门,缓慢移动着,几秒亦如几年一般令人心焦。看到医生一边摘下口罩一边抬头准备发话时,晓雯焦急的眼神看向医生,“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康复后记忆可能存在障碍,家属必须要有心理准备,接下来要冷静面对。他还处在麻醉中,醒来后尽量不要让他少说话,多休息,先这样吧。”医生说完便去忙了。
晓雯听到第一句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心里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至于记忆……是的,记忆障碍,不管怎样,慢慢来吧,只要人没有大碍,一切都不是问题。她蹲在病床边默默地抓住他的手,她知道他不喜欢蹲着的女孩子,这一刻,已顾不得其他,所有之前的焦虑和担心都彻底放下来,眼泪像被陡然扯断了线的一串珠子,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