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因惩罚酗酒所出具的借条不受法律保护

——周某某诉李某某民间借贷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书字号

江苏省扬州市中级人民法院（2015）扬民终字第01321号民事判决书

2.案由：民间借贷纠纷

3.当事人

原告（上诉人）：周某某

被告（被上诉人）：李某某

【基本案情】

原审原告周某某原在浴室从事足疗等服务工作。2013年6月，原审被告李某某到浴室洗澡与原告相识后同居生活。共同生活期间，原审被告于2013年9月向原审原告出具借条一张，载明：“今借到周某某人民币（50000元）伍万元整，归还日期2014年9月20日。”又于2013年10月向原告出具借条一张，载明：“今借到周某某人民币50000元正（伍万元正），归还日期2014年11月底”。两张借条均未注明具体借款日期。2015年4月14日，原审原告持上述两张借条向扬州市江都区人民法院（以下简称江都法院）起诉，要求原审被告立即偿还借款10万元，并承担本案诉讼费用。

江都法院一审作出（2015）扬江民初字第00820号民事判决，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后，周某某向扬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下简称扬州中院）上诉，认为：1.一审法院以周某某年收入2万元为由作出判决，认定基本事实有误，而周某某已说明此款是准备开足疗店所用；2.双方一审中都陈述了事实，一审却认定周某某举证不能，对于李某某的陈述却未要求举证；3.多次报警过程中，李某某都没有向警方说明被胁迫打借条。一审认定事实错误，适用法律不当，请求撤销一审判决，依法改判李某某向周某某支付10万元。

上诉人周某某二审中提交如下证据：

1.江都新城医院病历，证明周某某头疼记忆力差；

2.周某某银行交易明细表，证明周某某于2013年9月7日从银行卡取款5笔合计3.8万元，于2013年9月6日至2013年10月19日从银行取款13笔合计3.8万元，然后放在租住的房屋里准备开美容院，后没有开美容院，借款给了李某某。

被上诉人李某某二审中坚持认为：1.其没向周某某提出借款的请求，周某某也没有将10万元现金出借；2.周某某一审陈述多处矛盾，不合常理；3.借条字迹飘忽、年份错写，足以印证李某某出具借条时处于醉酒不清醒状态，周某某以不在一起过要挟李某某出具借条。一审认定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正确，请求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案件焦点】

周某某是否向李某某出借了10万元款项。

【法院裁判要旨】

江苏省扬州市江都区人民法院原审认为：合法的借贷关系受法律保护。借款合同是双务合同，被告向原告出具借条，原告需向被告交付款项。本案的争议焦点为原告是否向被告交付了10万元款项。原告应承担交付10万元的举证责任。庭审中，原告陈述10万元款项系现金交付。经审理查明，原告年收入约2万余元，无固定住所，原告2万余元收入除日常生活开销外还需要支付房屋租金，积蓄应不多。且作为一个居无定所的人，将10万元现金存放在出租屋的可能性较低。原告无法证明款项的来源及交付的事实，应当承担举证不能的法律后果。故对原告要求被告返还10万元借款的诉讼请求，不予支持。

据此，江苏省扬州市江都区人民法院原审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五条、第九十条，《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六十四条之规定，作出如下判决：驳回原告周某某的诉讼请求。

江苏省扬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认为：债权人基于借贷关系主张返还借款，应当对借贷合意和款项交付等要件事实承担举证证明责任。周某某提交的借据虽然具有较强证明力，但周某某与李某某并非普通朋友，而是存在特殊关系的男女朋友，而且周某某对于款项交付事实前后陈述不一，主要表现在：第一，周某某对于款项来源陈述不一，一审中陈述没有存银行的习惯，10万元一直放出租房准备开足疗房，二审中陈述从银行零星取款后存放出租屋准备开美容院；第二，周某某陈述其先将钱存出租房然后因不开店才将钱取出借给李某某，该陈述中款项存放出租房与借款给李某某存在时间上的先后，但其二审中陈述的银行取款时间却与借款给李某某的时间相重合（2013年9月～10月），上述陈述相互矛盾；第三，周某某关于将10万元款项存放出租屋的陈述明显与常理不符，对于年收入只有2万～3万元的周某某，却将10万元款项放在出租屋内有悖常理；第四，周某某陈述的2013年9月～10月从银行取款的次数、金额均与涉案借款缺乏关联。上述问题足以使人对借款关系真实性产生合理怀疑，周某某未能进一步提交证据证明款项交付，而周某某并未提交任何确诊的证据证明其患头疼病伴记忆力差，亦不能以李某某未报警为由免除周某某的举证证明责任。因此，一审举证责任分配并无不当。综上，上诉人周某某的上诉请求不能成立。原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正确，应予维持。

据此，江苏省扬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七十条第一款第（一）项之规定，作出如下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法官后语】

该案系一起男女朋友分手后，一方持另一方向其出具的借条向法院起诉的民间借贷纠纷，案件涉及仅有借款凭证而没有款项交付证据的情形下，能否认定借贷的客观性与真实性，从而支持原告诉讼请求的问题。一般民间借贷活动中，借款人会在收到出借人借款的同时出具借条。但同时存在以下四种情形：一是先交付款项、后补借条；二是先出具借条、后交付款项；三是仅有款项的交付，而没有出具借条；四是仅有借条，但并没有实际款项的交付。前三种情形常常发生在熟人之间，或因基于信任等原因不苛求“一手给钱，一手打条”。第四种情形常常发生在，比如恋爱中的青春损失费、分手费、赌博中的赌债结算等情况。该类案件中，原告基于借贷关系（凭借条）主张返还借款的，应当对借贷合意（发生借款的原因）和款项交付（钱是怎么交付的）等要件事实承担举证证明责任。如果被告提出反驳意见或证据，足以对借款关系真实性产生合理怀疑，而原告不能提供证据证明款项交付事实，也不能就借款发生的具体情况作出合理说明的，该借条即可认定属于上述第四种情形，借款并未实际发生。也就是说，对原告拿只有借款之名，没有借款之实的借条主张被告还款的，法律不予保护。

具体到本案中，原告周某某持被告李某某出具的借条向法院起诉，要求被告按照借条偿还10万元借款，但原告并未对借款合意和款项交付等事实提供充分的证据予以证明，无法排除因被告的抗辩（惩罚喝酒）而导致的对借款关系真实性产生的合理怀疑。从法律层面讲，原告诉称的借款并未实际发生。因此，一、二审法院均认定原告应承担举证不能的法律后果，判决驳回了原告的诉讼请求。

值得注意的是，审判实践中亦应注意避免过分强调款项交付，忽视常见的“小额”现金交付却举证不能的情形，导致侵害债权人的合法权益。本案中，一、二审法官系在综合考量原告的借款能力、原被告之间的关系、被告关于酗酒后出具借条的抗辩及原告所举的证据等，形成原告未实际交付借款的自由心证后，方才作出驳回原告诉讼请求的判决。

编写人：江苏省扬州市江都区人民法院 颜婷 赵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