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欺骗与杀戮
若是其他异性，和我躺在同一张床上，一定会让我感到震惊和不安，但和我躺在一张床上的是他，就不一样了。
因为曾经刻苦铭心、让我们共同珍视并怀念的经历，让对自己来说如同另一种意义上的亲人的彼此，下意识的信任对方。
就像曾经在小山村时，我睡在桌子上，他裹着被我从房梁上扯下来的黄绫，睡在桌子下，就像我睡在床上，他和我隔着一个过道，睡在另一张床上一样，既有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亲密无间，又有彼此独立的恰当分寸。
就这样，太一每天过来给我涂药，而启胜帝每天处理完国事回来，都会带一堆奏折来这里批阅，我每天和他一起批阅奏折、谈笑吵闹，最后在不知不觉中睡去，第二天再在相安无事中醒来，仿佛回到了曾经在山村里的日子，简单自由，无忧无虑。
直到有一天，一个新来不久的宫女突然跪在地上，紧紧的抱住我的腿，涕泪俱下：“娘娘，不要让我离开您好吗？只要您肯大发慈悲的让我留身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见她对我如此不舍，我一愣。
不过，我早已不是那个可以轻易被别人并非实质性的付出所打动的，傻姑娘了。
回想从这个宫女被派来照顾我到现在，除了像其他奴仆一样例行公事地的伺候我饮食起居，与我并无其它交集，委实谈不上什么感情。她突然这样说，一定是另有苦衷。
“你为什么会，如此害怕离开我？”目光移上少女的脸，我平静的开口。
“因为……因为……”见状，宫女像被什么击中，愣了一下，旋即一脸挣扎的看向我，欲言又止。
“跟我说实话，或许我还能答应你，不过，”勾起嘴角，我从脸上勾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我不会让任何人骗我，人性中趋利避害的一面，我已见了太多，“要是敢骗我，我不介意，现在就杀了你。”
“是皇上！”听到“杀了你”这几个字后，宫女目光一颤，豁出去似地道，“没被派到这里当差之前，奴婢就听说，这朝凤殿里住着一个吃人的妖怪，在这个殿里伺候的奴才，隔三差五就会被拖出去砍了，那时我就很特别害怕，怕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派到这里来。可是没想到，我偏偏会成为这个顶替被杀掉的人，来这里伺候的宫女之一。”
“吃人的妖怪？”我皱眉，“宫里传的吃人的妖怪，指的是我吗？”
“没接触过娘娘以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接触过娘娘之后，奴婢发现娘娘心怀宽广，连最令女人在意的容貌都可以任人谈论，并不是传说中那个吃人的妖怪。”
“那那个吃人的妖怪，是谁？”
“是当今的陛下！”她一口咬定，神色郑重而恐惧，并不像在说谎。
“寒倾墨？”我一愣，一脸诧异地开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这个殿里这两天，每天都在死人！奴婢太害怕了，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奴婢知道陛下最在乎的，就是娘娘您了，所以才相处请娘娘今晚留在自己身边这种计策，想借娘娘之手保命。”
“真的是这样吗？”这个消息太过震撼，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寒倾墨答应过我的，不会滥杀无辜，他怎么会，违背自己的承诺呢？
他明明知道，并且也说过，我最讨厌那些血腥残暴的事，他绝不会通过去做这种令我讨厌的事情的方式，妨碍我们关系的缓和。
难道……难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缓和我们的关系，他承诺给我的那些事，只是用来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而已？
精于算计如他，能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出人意料。
不过，我也不能仅听这个宫女的一面之词，潜意识里，我还是希望，寒倾墨，还是过去的那个寒倾墨，而不是现在这个，高高在上、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任何人行使生杀欲夺之权的，启胜帝。
这天夜里，启胜帝像往常一样，带着一堆奏折来我的宫殿里批阅，听到他走进来的脚步声，我按自己设计的，摆出一副阴沉失望的模样，背对着他道：“启胜帝，你答应过我，不会因为我而杀害任何无辜的人的，你为什么没有做到？！”
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宫殿里一下子恢复了他没来到之前的寂静，寂静得，让我能听到彼此截然不同的呼吸声。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他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而我，是不想让自己的刻意试探，露出破绽。
过了很久，启胜帝有些疲惫和伤感的声音，在宫殿里响起：“这些宫女口风不严，为了保护你，我不得不杀了她们。”
闻言，像一个惊雷在胸口炸开，让我整个人都为之一震，没想到，我最不想接受的事情，竟然会是真的——没想到，这个曾经是寒倾墨的男人，就会变得如此，残暴血腥；这个让我给他机会重新接受他机会的男人，有一天却又亲手将这机会，彻底毁掉。
启胜帝，无论是为了应该被你尽全力守护的子民，还是为了，愿意给你机会与你冰释前嫌的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激荡在胸口的波澜，缓缓开口：“几句话而已，怎么可能会伤害到我？！而且，杀了她们就一定能保护得了我吗？！”
“人言可畏。何况你的身份，本就为整个人间所不容。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天启朝除了我以下的所有人，都会对你群起而攻之，除你而后快。”启胜帝沉声道，一字一句，虽是解释，口气听上去却带着统筹全局的舵手一样的，不容置喙。
“那也不必非要通过，杀人的办法啊！你可以吓唬她们，威胁她们，为什么一定要让她们死？！！”我不以为然，大声反驳道，“你要是怕我的身份暴露，可以压根就不让她们来伺候我！为什么一定要派她们来，然后再杀了她们？！她们可都是，只有十五六岁，天真灿漫的小姑娘啊！你怎么可以、又怎么忍心，说杀就杀呢？！！”
“有鱼，你还是太天真。”带着教育的口吻，启胜帝注视着我的脸，缓缓开口，“除了死亡，没有什么事，能真正威胁到一个人。而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才能真正的守住秘密——如果，这些在你看来天真烂漫的少女，可以保守秘密，那这朝凤殿会住着一个吃人的怪物的事，就不会传到其他宫殿里。”
“……”我一时语塞，因为启胜帝的话听上去，确实无可辩驳。
但是，我心里也知道，事情并不应该发展到这种地步，为了一个目的而去无限制的杀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对的。我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从这件事的本质上，去寻找问题的根源所在。
“是，就算她们管不住自己的嘴，那你又为何非要，让她们管住呢？”片刻后，我抬起头，理直气壮地再次开口：“我现在是魔，本来就不属于人间，为什么非要让这整个人间，接受我的存在呢？！并且让那些原本无辜的人类，为我的存在而付出生命的代价？！如果我的存在给整个天启带来了恐惧，我可以离开这里，而且，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不，你不可以离开这儿，”闻言，像被什么击中，启胜帝一愣，眼底划过一抹慌乱，“你怎么能因为他人的看法而放弃自己正当的、可以在人界逗留的权利？！做错这件事情的不是你，而是那些对魔有偏见的人！该受到惩罚的，不是你，而是那些对魔有偏见的人！”
“人类惧怕魔族这件事，由来已久，你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所有的人都接受我的存在的！照你这样简单粗暴的杀戮下去，只会激起百姓们的反抗，给天启带来更大的灾难！”
“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都不能活。”对我的阻拦恍若未闻，启胜帝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语气坚定的开口，旋即想起什么似的，对门口的侍卫道，“把那个告诉有鱼这件事的宫女，和所有私下里议论过有鱼的奴才，全拖出去，杀了。”
没想到，启胜帝不仅有任何收敛，反而因为我知道了这件事，不再对这件事情进行任何遮掩，直接当着我的面，实施自己的暴行。
“启盛帝，你疯了？！”闻言，我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看向启胜帝，“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之前你因为我一个人，杀了那么多人，已经犯下了难以饶恕的大错，难道你还想错上加错吗？！”
启胜帝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将我望着，目光你是我看不懂的冷傲和复杂。
“啊！”一声受到惊吓的尖叫声，从殿外传来，紧接着，是一个身体倒地的沉闷声响，这已经处死了一个人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我心头炸响，让我整个人都懵了：
如果说，之前我还抱着对曾经的寒倾墨有一丝期待的心情，对这件事抱有一丝幻想，那现在，我便彻底地心灰意冷了——
面前的这个人，永远不可能再是以前我认识的那个寒倾墨了，他是启胜帝，高傲冷酷，残忍暴虐的，人间帝王。
“对不起，启胜帝，草民我错了，草民不该指责您，用自己的想法去揣度您的圣意，草民罪该万死！皇上，草民领罪！您要打要罚，或者杀了草民，草民都绝无怨言！”确定自己此时处境的我，为了救下那已经被拖出去，马上就会被处死的正值青春年少的、鲜活生命，我咬了咬牙，跪到地上，向启胜帝叩首，“只求您看在草民诚心认错的份上，不要再牵连无辜了！草民叩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启胜帝没有说话，把头埋在臂弯里的我，看不见启胜帝的表情，不知道现在的他，是怎样的一副心情。
过了很久，启胜帝才终于有了反应，他俯下身，用手指抬起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缓缓开口，口气中带着我读不懂的怒火：“有鱼，你对我说这样的话，究竟是为了让我原谅你，还是想让我，更恨你呢？”
“我……”我一脸疑惑的看向他，不明白他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了阻止他，只得道，“皇上您误会了，我说这些话，当然不是想让您原谅我，我对您犯下了大不敬之罪，您治我的罪，理所应当，草民只想求您放过那些无辜的奴仆们，仅此而已。”
“呵，有鱼，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假装不知道？”凄然一笑，启胜帝注视着我的双眸，缓缓开口，与其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在我心里，你的安危，重于这天底下的所有人，包括，我。”
说罢，他松了手指，站起身，毫不犹豫的离开了朝凤殿。
那些被侍卫拖出去的人，因为没有启胜帝的减刑命令，全被杀了，一个也没有留下。
我怔愣的坐在宫殿中央的地面上，目光呆滞地望着不远处被染红的一大片台阶，脸上挂着不知何时流出来的泪痕。
又有人因我而死了，在我，想努力摆脱魔种的控制，再也不想让自己身上背负任何一条人命的时候。
启胜帝，如果你没有因为我而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或许我们还可以回到最初，可如今，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这个充满血腥味的皇宫，我再也不想留了，启胜帝，我们，就此别过吧！
盘坐在地上，我集中意念，调动出身上的火能和冰能，然后对着朝凤殿的房顶，用力一击：因为之前逃跑的经验，我自然不愿与守在门口的禁卫军们再进行任何纠缠。
“碰～～！”一阵延绵不断的回响后，宫殿的屋顶安然无恙，我看见点点紫色的光芒从被我攻击过的地方散发出来，隐隐约约是由无数条线交织起来的模样，竟是不同于伏魔阵的，另一种阵法。
“这是……”我瞪大双眸，难以置信的看向这个可以抵挡住我可以催动出的，两种异能的合力一击，“之前在打探时候，我并没有发现这里有这种阵法啊！难道，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