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更进一步
我到哪里去找一个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簪子啊？闻言，我认命地低下头：算了，一个簪子而已，又不是婚约，戴就戴了吧。
在修炼异能方面，我不敢有丝毫懈怠——
虽然答应启胜帝留在这里陪他一阵，但即使不是为了离开这里，为了可以加大日后成功杀了害我的火蕊的机会，我也要努力修炼。
太医每日都会按时过来给我上药，而且不知道是受了启胜帝的命令，还是心思玲珑的关系，怕治疗的进度会影响到我的心情，他从不允许我照镜子。
其实在启胜帝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从西域带回传说中可以治疗伤疤的奇草的时候，我原本已经不再在乎自己容貌的心，便再次燃起了希望。
而有希望，就会有失望，他担心得不错，我确实会因为在治疗过程中出现的任何状况，承受心理上的折磨。
这日，我正像往常一样坐在床上运功调息，听见门外两个宫女在说话：“你们听说了吗？皇上将所有见过这个女人的人都杀了！”
“啊！那我们会不会也……”
调息的动作一滞，我难以置信地望向正一脸惶恐地将我望着的宫女们。
经过西域奇草一事，我和启胜帝的关系已有了很大的缓和，我不想再因为任何横生的枝节，让这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次跌落谷底。
收起掌心的火焰，我攥紧双拳，心上一阵即将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忐忑不安：如果，他真的因为我而，滥杀无辜，我……
“咯吱”一声殿门被推开的轻响，启胜帝走了进来。
我望向那个，曾经是寒倾墨的启胜帝，不愿意去接受就是这个刚让我解除了对他的一些偏见的启胜帝，就像一个残暴不仁的昏君，为了自己的个人爱憎，夺走了无数人的性命。
“怎么了有鱼？”走到我面前，打量了一动不动地将他注视着的我一眼，启胜帝觉察到什么的，若有所思的开口，“你是不是，对我，有了什么新的，看法？”
我不语，只是一动不动地将他望着，握拳的手越攥越紧。
在他沉默但耐心的等待下，最后，我终于自己终结了内心的挣扎，缓缓开口：“启胜帝，你告诉我，所有来这里照顾过我的宫女，是不是，都被你杀了？”
“没有。”闻言，启胜帝愣了一下，然后不以为意的轻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最讨厌那些血腥残暴的事了，我现在，缓和我们的关系还来不及，怎么会去做这种令你讨厌的事情呢？”
“真的吗？”
“真的。”注视着我的双眸，启胜帝笃定的开口，神色坚定。
见状，我方彻底松了一口气：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我恐怕，很难原谅他。
通过与柳城百姓的相处，我懂得了，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不容易的，每个生命能正常的延续下去，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那些在垃圾堆里捡吃的的乞丐，那些为了养活自己的家人，刀尖舔血的强盗，和拼尽全力也要让自己活下去的我，其实都是一样的。
我懂得自己的艰难绝望，所以我理解他们无人倾诉的苦——
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希望，这些正在和我一样顽强生活着的人们，被一切非生活上的意外，夺走他（她）们珍贵而顽强的生命。
“有鱼，你知道吗？即使最后你不爱我，我也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像以前还在小山村时一样，只有我们两个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朝夕相伴，相濡以沫。和你一起在小山村里度过的日子，是我此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真的，真的，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启胜帝道，深沉的目光中，满是对过往的憧憬，而语气中，却带着一抹异样的、我读不懂的伤痛。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我们一起在小山村里度过的日子，那段日子不仅是对他，对我，也是刻骨铭心，无可取代的。
“傻瓜，人总是要长大的啊，父母有一天都会离你而去，何况是我呢？”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背，我宽慰道，“我，更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
“你……”启胜帝垂下眸子，幽幽的说了一句话，但是他的声音太小，我并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你说什么？”
“没什么。”不以为意的一笑，启胜帝道，“我只想，在你还在我身边的这段时间，好好珍惜——都进来吧！”
话落，排成一列的太监，手里抱着一箩又一箩的奏折，鱼贯而入，最后将所有的奏折，和批阅奏折用的朱砂笔等用具，全部摆放在了我宫殿客厅中央的桌子上。
“你这是……”我不解。
“执行公务啊。”微微一笑，启胜帝道，一手熟练地拿起朱砂笔，一手拿起一本奏章，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开始聚精会神的批阅起来。
他……他就是这样，“好好珍惜”与我相处的时间的吗？我无奈扶额：
客厅和我的卧房，只隔了一道圆形拱门，而且还是没有门的那一种，他一个大男人坐在那里，虽然看上去奏折批阅得很认真，注意力完全不在我这里，但我也不好意思旁若无人的梳洗睡眠啊。
“那个……那个……你要一直留在这里吗？”内心挣扎了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是啊，”闻言，看上去注意力全在奏折上的启胜帝，竟争分夺秒的回应道，看到我有些窘迫的眼神，他宠溺一笑，“等批阅完了这些奏折，就回去。不过，你脸上刚涂完了药，不能立即睡觉，不如过来陪我一起批阅奏折，也省得无趣。”
“好吧。”思及太一临走前说的那句“一个时辰后方可将药膏擦去”，我点了点头，觉得他的这个提议甚好。
六界的很多事，大都殊途同归。了解怎样去处理发生在一个国家的大事小情，或许对以后我处理自己遇到的其他事情，会有很大帮助。
“你觉得，这个第一次犯这种错误的官员，应该怎么处置？”把一本奏折递给我，启胜帝意味深长的开口。
“既然是第一次，这个错误也不是很严重，而且他的官位还很大……就卖他个人情，原谅他一回吧。”看完奏折的内容，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道。
“不，正是因为他身居高位，又是第一次犯这种错误，所以，必须对他，严惩不贷。”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他身居高位，所以万众瞩目，再加上这种错误又是第一次出现，如果不惩治他，第一，不足以服众，以正天启朝法度，第二，无法以儆效尤，让想效仿的人望而却步。”启胜帝简洁的开口，短短两句话，却言简意深，如醍醐灌顶。我不得不承认，无论在权策还是谋略，启胜帝都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存在，他真的是，一代明君的，天选之人。
“这个，我想你一定很感兴趣。”从一堆还未批阅过的奏折里，抽出了一本，启胜帝看都不看，直接递到我手里，胜券在握的开口。
“你怎么知道，你随便选出的一本奏折，会是我一定感兴趣的？”
“不是我随便选的，我知道，我抽出的这一本奏折的内容。”
我一愣，为了证明他说的这件事情的真假，忙打开奏折，将里面的内容粗略的看了一遍。
“那个尚书的儿子，很喜欢这个御史的女儿，但这个御史却没有看中那个尚书的儿子，想让这个女儿和比那个尚书的儿子更有权势的，丞相的儿子联姻，但苦于那个尚书的儿子一片痴情，不择手段地追求他的女儿，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这个御史跟我上书，让我为了他家的安宁，严惩那个尚书的儿子。”见我看完了，启胜帝胸有成竹的开口，然后以一种老父亲般包容而探究的眼神看向我，“你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他说的，竟然……竟然和这个奏折上写的内容，一分不差！我不无吃惊地看向他，人生中第一次相信了凡人说的“熟能生巧”——没想到，虽然伤害了那么多女人，但在政治上，他竟是如此一个，勤奋到，熟能生巧的好皇帝。
“我……我觉得，”努力压下从心底涌上来的下意识的惊讶和崇敬，我沉下心，认真思索道，“既然是那个尚书的儿子死缠烂打，女子和女子的父亲都不同意，自然要出面制止，一面可以让那个尚书的儿子及时止损，一面又成全了浴室一家的心愿，一举两得。”
“不，我不仅不会制止，还会直接下令，赐婚尚书与御史，成全那个尚书儿子的一片痴心。”
“为什么？”闻言，我忍不住再次诧异道。
“知人知彼，百战不殆。玩弄人心，比单纯的恩威并施，更容易达到，一本万利的效果。”脸上浮现出一抹运筹帷幄的笑容，像之前一样，启胜帝耐着性子，极尽详尽地开口，“丞相的儿子，是一个古板迂腐，很在乎女人名节的人，如今尚书的儿子已经让御史的女儿声名狼藉，即使御史有心攀附丞相，也很难得到丞相的垂青，即使得到了，日后也不会得到丞相之子的善待，而御史老来得子，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宠之如命，所以，倘若成全了御史，日后只会加深两家之间的矛盾，而尚书的儿子追求了御史的女儿那么久，却一直没有得手，肯定早已经知道了御史想要靠自己的女儿攀附丞相这件事，若我不仅没支持丞相，还直接出面成全了他，他一定会对我感恩戴德，更加尽力的效忠于我，而女子嫁了人，只能从夫，御史就算心里有再多不满，既然和尚书成了一家人，为了女儿的幸福，也只能尽心尽力的助力尚书府，而在丞相那边，我替他们了解决了一个对他们而言的麻烦，也会对我心存感激，这样，最后我不仅得到了三位大臣的拥戴，还避免了在未来给我自己，这样，不仅解决了问题，还真正达到了，一本万利。”
我不语，只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震惊和崇敬，目不转睛地将他望着。
“怎么，很佩服我？”将目光移上我的脸，启胜帝挑眉道。
“嗯。”我也不避讳，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只要不涉及一些，让我无法接受或者难以启齿的事情，我向来有话直说，不喜欢绕圈子。
“你这个样子，像极了当年在小山村时，听我说书的时候。”愣了一下之后，启胜帝感慨道，追忆似的半眯起凤眸，“那个时候，你的眼睛就像现在这样，好像洒进了一捧星辰，闪闪发亮。那是我见过的，这世间，最耀眼的光芒。”
“是啊，当年在小山村里的时候，怕被别人看出我是异类，每次我都是入夜后才敢去河里洗澡，那时候你那么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怕我遇到什么意外，总偷偷的跟在我身后保护我……”提起过去的事，那些在我记忆中，似乎已经被我遗忘的模糊过往，突然全部变得清晰了起来，接过启胜帝的话，我兴味盎然地开口。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那个充满着，世界的黑暗、人性的丑陋的小山村，曾竟因为寒倾墨的存在，变得明亮快乐。
“我怎么不能保护你？保护一个人，可不是一定要靠蛮力，我的智商，可是比你高出一大截呢！”闻言，启胜帝不甘心地开口，像极了还在小山村时，经常管我叫“大傻瓜”的寒倾墨。
“那你怎么没用智商救过我？每次遇到危险都要我将你保护在身后。”
“我怎么没救过你，是你自己傻好不好？”
“哪有啊？你胡说！”
“第一次，要不是我提醒你不要把我的身份说出去，就凭你在村里那么不受待见，早被村民连同我一块儿赶出来了，第二次，你非要冒险去给村民去摘往生花，我提醒你不要去送死，可是你偏偏不听，要不是你并非凡人，早被摔死了；第三次，要不是我说谎掩盖了你伤口可以自愈的事实，那只种猪村长和迂腐巫师，早想办法把你这个异类除掉了；第四次，要不是我靠说书打出了名声，稳固了我们在村子里的地位，你以为他们会放过其它欺负你这个外来乞丐的机会吗？”
“你……你你你忘了，”我底气不足的开口，说不过便开始混淆视听，“你胆子可小了，不仅被城隍庙里的黑影吓得又喊又叫，还被村里的妇人们吓得又哭又闹，要是我，你早被吓傻了！”
“我那时候那么小，又锦衣玉食的，什么时候见过那种野蛮生活？没被直接吓傻，只能说明本皇子很坚强。”
……
我俩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服输，那毫无芥蒂、畅所欲言的样子，让我们好像回到了七年前，他只是，年少老成的寒倾墨，我只是，单纯善良的有鱼。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不一样观念，没有任何难以释怀的矛盾。
时光在我们畅所欲言的吵闹声中，飞快逝去，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自己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而启胜帝，则和我隔着一张被子，背对着我而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