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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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殿下

不,不是不会说话,而是她已经死了。她还那么小,还没有来得及长大成人,受尽万般宠爱,就早早的被自己的祖父折磨致死了。

而她却什么也不能做。她不敢去同姒发咆哮,不敢为落落报仇,甚至,在这座冰冷的夏王宫里面,她连大声哭泣的资格也被剥夺了。

因为她是太子妃,而履癸的地位正岌岌可危。为了谋求一个未来,为了保全履癸和她自己的地位,她只能含泪忍下旁人所不能忍受的丧女之痛。

而除了这种悲痛之外,她不得不面对的,还有远征归来的履癸的怒火。

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匆匆结束战争之后便紧赶慢赶回来的履癸只为看到自己爱女笑脸的履癸,在看到落落小小的尸体之后会是怎样的心情,或许他提了长剑,对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刀剑相向,或许他跪在落落的尸身旁边,泪流满面。

而后他迅速的被姜洛劝住了。

姜洛的理智告诉他,为了大计,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和自己摇摇欲坠的地步,只能含着血泪忍下去。

“我将落落生前穿过的那些衣物和襁褓,还有她用过的小被子,一件一件的在他的面前撕碎,我同他说,大业未成,夫君定要隐忍才是。那些碎了一地的东西,我告诉他这种声音多么让人愉悦,因为那是属于我女儿,属于落落的东西,每一次碎裂的声音,都是落落存在过的痕迹,后来他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一旦遇到让他烦恼的事情,或者说,在他想念落落的时候,他就会让人找来那些布匹,一点一点地撕碎了,他会在那样的声音里逐渐得到平静。”

“而后他迅速的原谅了自己。他身边有人同他说,是我主动将落落献给了姒发,而他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或许人就是这样,总是能够轻易的从悲痛里走出来,或者说,在他将那个因为那个可以怪罪的人,从他自己变为了我之后,便变得可以接受了。履癸这人,总是这样的。他将自己的痛苦种在了我的身上,或许这样,他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我觉得并不是这样,可是,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让人觉得几乎要透不过气的故事。

姜洛嘻嘻笑起来,“你知道姒发是怎么死的吗?那个该死的老东西,他老了,属于他的春秋早已经过去了,履癸的羽翼却越来越丰满,姒发老了,他已经无力抗衡日益强大的履癸了。履癸在坐上夏王的位置之后,将姒发赶进了偏僻的角落里,可那是他的父亲,是大夏曾经的帝王,他不愿意背上弑父的罪名,只好让那个早该被千刀万剐的混账继续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到了那个时候,他已经成了夏王,至于我,我成了王后,我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再不用惧怕任何人,相反的,总会有人争抢着想要在我的面前谋得一席之地。”

她的笑容里带了几分诡异,放在虚空中的手一抓一握,“我不过是小小的用了一点点的心思,用了几个眼神罢了,便有人争抢着将姒发的心脏捧到了我的面前。那个曾经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帝王,让我的女儿那么屈辱死去的帝王——或许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的晚景竟然会变得那么凄凉,他更加不会想到的是,他竟然是死在我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里。”

“履癸从来都没有问过我关于姒发的死,我同他相处了整整十年,我和他曾经那么亲密无间的在一起,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他不过是将落落的死,还有姒发的死,一桩桩一件件都一并算在了我的头上罢了,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终归是替我的女儿报仇了。”

她仍在笑着,似乎十分开心的样子。可我却看见她满眼的无奈和心酸,那是对自己女儿死亡的无能为力,是对自己可怕的理智的无奈,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或许她更希望像一个普通的母亲一样,可以放声大哭,可以为自己的女儿付出一切。

甚至是生命的代价。

“落落,我的女儿,母亲为你报仇了——”

阿秋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退了下去,或许她也知道,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反而会死得更快。

姜洛伏在地上,那些被强忍住的情绪最终变成了号啕大哭。很快的,那些淡蓝色的裙子被染湿了,露出斑驳的痕迹。

在她的女儿被折磨致死后,在她大仇得报的时候,在她被履癸打入冷宫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放声大哭过。可是现在,她却忽然忍不住自己满心的悲伤。我想要安慰她,可是张开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在姜洛的面前,我的话变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从未做过母亲,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痛苦的生离死别,在她这样的大悲面前,我曾经因为爱却求不得的那种苦恼,似乎忽然算不得什么了。

而后她迅速的抹干了眼泪,强扯出一丝笑容:“我失态了。”她的手在布匹上缓慢的摸索着,“你发现了那个秘密,是不是?”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点头。

“履癸对你,果真是不一样的。”她轻轻叹息一声,面上却无半分遗憾。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空旷的寝殿忽然安静下来。

有人敲门。

姜洛别过脸去,将那些不小心泄露出来的脆弱统统隐藏在身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下来,她将手腕上的那些伤疤小心的藏匿好了。她的身子坐得那么直,是真正的正襟危坐的样子,那种母仪天下的气度就显现出来了。

若是不看她发红的眼圈,那个脆弱的,在我眼前不懂得掩饰情绪的姜洛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阿秋敲开了门,她面色有一丝紧张,身后跟着那个履癸赐给我的内监,那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内监,叫作秭归。

秭归见到姜洛,却并无半分惊讶的样子。只是微微笑着,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他行了礼,问我:“大王来了,还请姜夫人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