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理论与实务研究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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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作者?

·王慧丽·

大年初五,吃过早餐,发现手机上有一个周老师的未接来电,周老师是一位年逾八十的老先生,而我已不再负责他的图书,此时找我,莫非是有事?

我打给他,老先生先问我过年好,然后又开始感谢我在 “十二五”规划教材申报时为他的两本数学教材做的工作。2013年 “十二五”规划教材申报时,需要作者提供电子版资料,编辑整理后在网上申报,但老先生不会用电脑,我就根据他教材的情况帮他写了一些说明材料,又在网上找了些评论,后来两本教材都被评为 “十二五”规划教材。我始终觉得,两本教材被评上的关键是教材的质量高、销量大,我只是在本职工作内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但老先生每次到办公室时,都要感谢我一番,即便后来我不再负责他的书了,他到办公室时,还会到我座位处与我聊两句,几次三番地感谢我。

不负责周老师的书,已三年有余了,周老师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他没有手机,以前联系也都是用的家里的座机,此时打电话,不会特意感谢我吧?我心里有点纳闷。

老先生又说,今天去培黎职业学院了,与培黎的老师聊,他们提到了我,然后又真诚地感谢我。

最后老先生要挂电话时,我问,周老师,您还有什么事吗?周老师说没有了,就是感谢下你,问你新年好。

突然间有些感动。

放下电话,我开始想: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作者?

周老师在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的高等数学教材,包括本科层次、高职层次的,从社网上查询,已有49本 (包括不同的版本)。在销的版本,也有十多种。在部门工作多年的同事,应该都会对周老师比较熟悉,因为他时不常地会出现在我们办公室中。周老师写书极为认真,是我见过的最认真的老师。社网上能够查到的他最早出版的图书,是1997年的,不知道那时他的教材是如何写的,我想应该是一笔一画地写在纸稿上的。这些年出版的书,都是修订的版本,老先生拿一本书,自己在家改好,然后亲自去排版厂盯着改,内容、格式完全改好后,自己确定没问题后,再到社里拿给编辑。老先生对这些书的目标是 “零差错率”,并在每本书封面都写上 “零差错率”,可见老先生对图书质量的十足把握。这些年来,因为选用教材的老师经常会提出需要配套课件的要求,老先生不会用电脑,但他没有推脱,自己打印一份纸样,在上面画出课件上需要的内容,然后交给我们找人制作。

周老师毕业于北京大学数学系,退休前一直在北京的高校任教,一直致力于数学课程的教学与数学教材的编写,他的这种专业、严谨与认真负责的精神,一直以来很让我佩服。我想,也正是这种精神,成就了20多年不衰的教材,同时,也正是周老师这种对数学的热爱、对学生的负责、对人的常怀感激之心,使他在耄耋之年依然耳聪目明、精神矍铄。

书稿中存在陈旧资料的问题很普遍,每当看到这类问题,我都会想起杨老师,我很多年前的一位作者。

杨老师是电子商务领域的专家,高校的电子商务专业的老师,我与他合作过三本书,每本书他都很认真地对待,我记得因为书稿的内容,我至少有两次在火车站与杨老师见面,有时还会在会场见面,杨老师在等车、开会的间隙,当场处理书稿中的问题。杨老师对编辑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认真对待,有时候还与我商榷怎么改才好,或者自己查询、核实过有关资料再定夺。杨老师留给我的最深的印象是,严谨、时间观念强,他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按时完成,说什么时间交稿就什么时间交稿,说哪天处理完问题就是哪天处理完。他应该是我遇到的最为“靠谱”的作者了,所以对编辑来说很好安排工作,不需要几次三番地催促。

我之所以在看到陈旧的资料时会想起杨老师,是因为他曾经写过一篇博文—— 《某本书第八版完稿后的思考》,2012年我读过后感触颇深,就转了这篇博文。

很久没有去书店了,一是因为电子商务的发展使书店越来越少,二是因为涉及电子商务的著作教材也不多。暑期开始,偶然路过一个书店,顺便进去浏览,没有发现今年出版的新的电子商务教材,而几本去年的教材所使用的资料也很陈旧。这种状况深深刺激了我。教师的责任感使我反思自己的工作重点。

…………

2009年以前,我几乎每年都有3到5本教材的出版,而之后的几年,每年一本的教材都感到没有时间撰写。信息技术飞速发展,电子商务天天创新,而我们却不能将这些最新的变化通过教材传授给大学生,这难道不是我们大学教师的失职吗?

出于对学生的责任感,我认识到必须挤出时间,在暑假完成第八版的修订工作。否则,我们会愧对我们的学生。今天,当我将最后的修改稿件寄给出版社的时候,确实从内心感到一丝的欣慰。当然,对学生的欠债还不止这一本书……

这篇博文字里行间流露的是一个教师对学生的责任感,是一位教师对撰写符合时代发展的高质量教材、培养国家急需人才的使命感。至今读来,仍深以为然。

最近编辑的一本管理学教材,让我感到了一股清流。管理学方面的教材读过的、编辑过的不少,但这本很与众不同。我在看了不到一半时,突然产生了怀疑:这是教材吗?不大像教材的写法啊,教材常是一二三四罗列得清清楚楚,虽然有的读来未必很清晰;这本明明没有那么多的一二三四,读起来却逻辑清晰,古今中外的理论、案例娓娓道来,长长的结构复杂的语句读来也很是通顺,编辑加工的过程居然感到有些 “过瘾”,而不是看几页就想放下,更不是抓耳挠腮地想怎么修改一个短短的句子。即便文中也有错误,但改动的过程丝毫不觉得痛苦。

我甚至在读完这本教材后才发现没有前言,于是找作者孙老师补充,几天后,孙老师发来一篇洋洋洒洒的前言,读过后验证了我的这种感觉,对这篇教材的特点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前言里是这样说的:

出于这样的原因,我在动笔写作之初,就设定了三条基本原则:

一是正本清源,回归基础。这是一本正统到不能再正统的管理学课本。我不想这本教材被贴上 “跟风”“炫技”的标签,我也不是个喜欢追逐时髦的人,所以在很多同类教材已经被 “带飞”着走进新时代、引入新范式的时候,我还在按部就班地沿着半个多世纪之前哈罗德·孔茨开辟的管理学教材的技术路线:在明确了管理学的学科脉络和研究对象之后,沿着管理过程这条线索,计划、组织、领导、控制四大职能,一个一个地掰扯。

…………

可 “读”,而不只是可 “背”是我写作本书时的第三条原则。我很清楚国内这类所谓 “文科”教材的套路:几乎找不到活生生的实践身影,打开书本、放眼望去,数不清的 “××化”“××性”和 “××主义”;明明可以把一个问题讲得逻辑清晰,却偏要像毛泽东在 《反对党八股》中批评的那样,“甲乙丙丁,开中药铺”,好像教材只是用来背题,却无须用来明理。……我深以为,本科教育和本科教材的高中化,是新时代大学生逻辑思维能力退化的罪魁之一,并直接导致了研究生教育中龙种的期许、跳蚤的收成。

因为教材写得好,我编辑时也很谨慎,只要没有十足把握,都会提交给作者核实、处理,孙老师对这些问题都给予了明确的解答,并认真地通读了清样,发现问题及时告诉我,甚至在录课间隙发现了细小的错误也及时打电话给我。

从中可以看出,这几位作者的共同特点是专业、认真、负责,他们在自己的研究和教学领域都非常专业,他们对待书稿都很认真,他们对学生都很负责。

做编辑时间越久,越觉得在一部成形的书稿面前,编辑对图书质量 (非编校质量)所起到的作用很有限,即便改得满篇花,即便改得没有错别字、语句都通顺、知识都正确,也未必能成为一本好书。而我们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作者?我想,我们需要的作者可能具有不同的特点,但以上三位老师的特点应该是其中的一种,甚至应该是多数作者应该具备的共同特点。

而对编辑而言,我们更需要做的,可能是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到寻找这样的作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