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改革开放40年，我国社会经济文化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在新时代，由于我国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经济从前40年以“劳动经济”为主，转型为以“创新经济”为主。社会发展迫切需要解放的不再是低层级经济技术形态的劳动力，而是高层级经济技术形态的创造力。激发和保障创造力的主要的、基础的法律制度——知识产权制度，尤其是著作权制度更是迎来了释放制度价值的黄金时期。伴随着技术的进步和发展，著作权制度不断面临着挑战。为了应对时代的挑战和国情的巨变，我国著作权法第三次修改工作已经启动多年，但至今仍没有一个成熟的方案。司法在日新月异的新时代不断面临着各种新类型案件，特别是随着互联网的持续深入发展，由于网络服务提供者作为著作权产业链条中的重要环节，在利用作品、传播作品中的作用不断加强，其与著作权人的利益之间既存在冲突又紧密相连，如何正确处理好技术进步导致的经济关系变革、市场经济的要求和文化发展等重要问题之间的关系，努力实现权利保护、作品传播和正当使用之间的协调和平衡，不仅要理顺产业链各环节之间的利益平衡，而且需要法官在处理著作权纠纷案中妥善解决利益平衡问题，更需要司法通过案件裁判给予行业发展正确的指引。

《网络服务提供者侵犯著作权责任问题研究》一书是张玲玲法官在她博士论文的基础上继续研究的成果。张玲玲博士师从中国人民大学郭寿康教授。郭寿康教授作为我国知识产权法学第一代学者的杰出代表，是唯一参加了新中国全部知识产权法律制定工作的学者。他专业精湛、学贯中西，在国际知识产权界享有盛誉，是我国知识产权界国宝级的学术大师。郭寿康教授对推进我国知识产权的立法和知识产权制度的国际化，都有重要贡献。十年前，张玲玲博士在郭教授的建议下确定了当时在司法实践中和理论界均非常热门的话题进行研究，时至今日，这个话题依旧是司法实务和理论研究的热点，足以见该问题的复杂性和重要性。

作为知识产权法学的教育工作者，也是一个学习者，我认为理论是知识产权制度与实践的灵魂，理论研究对于以知识产权为研究对象的中国人民大学博士研究生尤其重要，例如，对财产的本质和具体形态、财产制度的历史、知识产权的基本范畴、法律属性、对象与客体、知识（技术）在财产中的核心作用、知识产权与民法的关系、知识产权法律体系建构以及知识产权价值评估、归责原则、侵权赔偿、历史梳理、文化价值等知识产权和与知识产权最密切联系的理论问题需要进行深入探讨。张玲玲博士在博士论文写作期间曾就论文的撰写思路和方法专门和我做过讨论，当时我曾建议她注重加强理论学习，提升眼界，这是决定研究者走多远、飞多高的前提。欠缺理论素养，不会有太大发展，这是常识。因此，我建议她可先读些哲学、历史、经济学方面的书，探讨具体的知识产权问题不能脱离理论和基本的法学研究范畴。看来，她是下了功夫的。本书看似是对知识产权中一个具体问题的研究，实则包含了对知识产权发展的历史梳理、文化价值、归责原则等基本问题的探讨，还运用了经济学中的博弈论，构建模型具体分析网络服务提供者承担侵犯著作权责任的正当性和合理性。在此基础上，本书还结合司法实践，提取了近十年出现的典型案例进行了类型化分析，既梳理了司法实践中法官对于该问题的认识和思维发展脉络，又透析出法官在面临技术引发新的利益纠纷时解释与适用法律的思路和价值取向。按照中国传统哲学，道为本，术为用，相辅相成也。术合于道，相得益彰；道术相离，各见其害。本书较好地体现了“道”与“术”的结合，在基本问题研究中坚持对“道”的分析，在具体问题分析中运用“术”的方法。

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核心和灵魂，也是改革开放的核心和灵魂，还是做学问、做研究的本分。我们要以历史、务实的眼光客观认识中国著作权法治的昨天、今天和未来。中国著作权制度始建于1910年，是中国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初建和对外开放的产物。虽然历经一百多年的发展，但由于技术的持续发展不断改变着利益的格局，立法总是滞后于现实的发展和需要。所幸，司法担当的角色逐渐由被动的、保守的转变为主导的、有作为的。司法不仅及时解决了具体当事人之间的纠纷，还为技术发展、行业发展以及利益平衡提供了指引。对于司法案例的研究不仅能够实现类案同判，统一裁判尺度，还能够为立法提供样本和经验，并在成文法和判例法之间寻求一种有效的衔接。张玲玲法官一直在知识产权审判一线从事审判工作。当前，法官，尤其是从事知识产权审判实务的法官，特别是人生负担最重阶段的女法官，工作压力之大，生活担子之重，业内人所共知。她在繁重的审判工作和扛起生活重担之余能够挤出时间勤于思考和总结，不断积累和学习，实属难能可贵。这本书既是她博士研究的成果，又是她多年审判经验的总结，虽在理论研究深度上存有局限，但皆出于心得，并务求言之有物，无愧于心，亦不负读者。作为法官，她用心之苦、用力之勤，也是值得肯定和鼓励的。作为曾给她授课的教师，我很高兴为学生的著作出版作序，并期待她能够在知识产权审判领域持续深耕细作，作出经典判决，写出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