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路人熄灭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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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十九话 抑郁症患者

生活,生下来,活下去。

离开校园,踏入社会后才发觉这么个浅显的道理。

没了光怪陆离的幻想,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剩下的只是无休止地焦虑不安。

在焦虑不安中前行或是徘徊,前路一筹莫展。没有方向,没有动力,青春过了大半像是在原地踏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人一旦陷入了无休止的自我怀疑后,总是爱回想从前。回想起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带着薄荷味明朗的笑容,日光下清澈的目光。

春天树梢嫩绿的枝丫,绿草茵茵旁的虫鸣蛙叫。

夏天急骤落下的暴雨,不知疲倦的蝉鸣乐此不疲。

秋天散落一地的落叶,树林小道里的微风不燥。

冬天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掌心的冰凉。

面对死亡,我再一次懦弱了。我想,我还是不够勇敢。

流浪了一个月的时间,在浙江的亲戚还是找到了我。我记得我当时慌乱中带着一丝丝期待的心情,这种流浪狗一样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父亲连夜从东北来到了嘉兴,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一下子老了十岁都不止。深深凹陷的眼圈布满血丝,眼角的皱纹像是树皮一样粗糙,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脱皮。

也许我从来都没有认真看过他的样子,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害怕他的责怪,害怕他的愤怒。我们之间总是有着一层隔阂,他在那边,我在这边。我印象里他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严肃地让我觉得生分。距离感让他从来没对我有一句夸赞,我也从来没说过我爱他。

爱这个字实在过于沉重,以至于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力气张开嘴。

他头发间已经白了小半,我还记得以前他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总是梳的一丝不苟。

再次见了面我们还是没有话说,父亲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邃而悠远,浓重的担忧味道。

我一下有些心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忍着让它不落下,我不想在他面前哭,自打记事以后我就没在他面前哭过。

还记得以前犯错时他会严厉地惩罚我,我也不知道跑,只是木然地跪在搓衣板上等着受罚。母亲总会骂我傻,说是别家小孩一要挨揍就跑的远远的,等大人气消了就好了。可我总是傻傻地等着,每次都是越打越生气,越生气打的越厉害。

记得有一次父亲实在被我气的够呛,扫把打在我身上一下就断了,他干脆随手抄起一根棍子。我愣是默默承受着,一滴泪水都没有落下。从上午到深夜,我滴水未进,一直跪在搓衣板上。事后,我三天都没能下床,膝盖上都是深深刺进肉里的印记。

父亲对我极其严苛,对他我始终有着浓重的畏惧。也许是青春叛逆的缘故,现在那股畏惧被冲淡了不少,但我还是不愿面对他。

可现在他却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父亲带着我大吃了一顿,我永远记得那顿饭的味道。

这次离家出走在我看来是一次流浪,在家里或者邻居看来却是一个网瘾少年误入歧途。身边流传着我被拐骗进入传.销的流言蜚语,我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那些话我既说不出口,也不愿说。

连夜我就跟着父亲回了老家,车窗里倒退的风景一如往常,我却没了心思欣赏。

如果人生是一场旅行,那么我就是上错了车,去了不同的地方。

庆幸的是我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回头。

回到家里,爷爷奶奶见到我早就是老泪纵横。这也是他们与父亲不同的地方,他们的爱慈祥温和,我没忍住也是哭的稀里哗啦的。

后来才知道家里人都快急疯了,爷爷奶奶更是天天以泪洗面。我知道我的行为有多么荒唐,胸腔里充斥着愧疚。那种无力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几乎日日夜夜纠缠拉扯着我。

爷爷奶奶一边流泪一边嘴里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知道对于他们而言,我平安是最重要的。

学校正值放假,在家里逗留了三天,父亲干脆带着我直接去了东北。

我永远记得那个夏天火车的车厢,拥挤着放假的学生和接孩子的家长。因为人多走得急父亲也没有买到坐票,四十个小时的站票,倒了两次火车,四次公交车。

火车车厢里充斥着各种味道,泡面混合着各种零食的味道,掺杂着脚臭味在空气中发酵。

站了几个小时以后我实在站不住了,索性直接坐在车厢的过道上。浑浑噩噩之中就睡着了,每次有人走动我都会在睡梦中惊醒,睡得极其不安稳。

有次惊醒后我清楚地听见父亲的鼾声,他佝偻着身子靠在车厢连接处的铁皮上,看起来疲惫极了,我第一次觉得他老了。

夜晚的车厢有些凉,我拿起盖在身上的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想入睡,却没了睡意。

四十个小时的车程实在难熬,加上中间转车足足花了两天两夜还要长的时间才到了东北。

父亲在这个地方工作,他是一名水电工程师,跟着一个老板四处奔波。旧的镇政府办公大楼是临时宿舍,我跟几个水电工人住在一个房间。

我几乎每天都待在房间里,足不出户,父亲办公的电脑是我唯一的消遣。

母亲一如既往地唠叨,几乎一有时间就在我耳边说个不停。动辄就是一两个小时,我是左耳进右耳出,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我确实挺混蛋的,一而再再而三让他们失望。从小他们对我寄予厚望,结果我却不争气,没活成他们希望我成为的样子。

可是知道并不意味着能改,我好像失去了对于未来的期待,对什么事情都提不上兴趣。

可这些话我也不知道开口,于是,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我们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一句心里话也说不出口,何其悲哀。

东北的夏天非常短暂,几乎没有停留就迈入了秋天。我也离开了这座城市,再次回到了老家这个小县城。看着熟悉而陌生的一中校门,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还记得离开的那天,艳阳高照,太阳热情的过分,像是高歌着我的离开。

学校的大门敞开着,时不时有几个出入。我走了进去,恍惚间记起刚开学那个几千人围在公告栏看分班表的日子。

我拿着一张病例证明,这是我重新入学的通关文牒。

抑郁,我还真病的不轻。

重新回到学校,一切都历历在目。

本来父亲担心我跟不上学习进度,希望我能留一级。我固执地坚持着继续念下去,实在不想多浪费一年光阴。

开学前夕,我把病例交到了班主任的手里。父亲也托在一中当老师的朋友跟学校领导美言了几句,我如愿留在了高一二十班。哦不对,现如今已经是高二二十班了。

开学那天,班上学生惊奇的目光灼热地发烫,齐齐聚集在我身上。我知道他们都非常惊讶,惊讶一个进入传.销的人怎么又回到了学校。

更有甚者在下课的时候围着我的座位问个不停,在他们眼中,刘谕轩这个名字具有传奇色彩。

我身上被贴了无数标签:花心大萝卜,网瘾少年,离家出走,误入歧途,传.销等等。

我也懒得解释,只是趴在桌子上随意地翻着书。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别人怎么看我早已经不在乎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孙泽宇,赵亦可他们出现在我身后。

“刘谕轩,你长本事了啊?跑哪里去了?电话也打不通,qq也不回信息。”

我没回头就听出来是赵亦可的声音,她的语气我实在太熟悉了。

叶子跟着问道:“谕轩,你好点了吗?”

我回过头看,他们正齐刷刷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咧开嘴笑了笑:“抱歉,前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出去散了散心。”我挠了挠头,给了孙泽宇一个拥抱,“现在没事了,真不好意思,害你们担心了。”

孙泽宇差点没哭出来:“轩哥,你走的太突然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我们真的特别担心你。”

“你俩是不是有一腿?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恶不恶心?”赵亦可后退了一步,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推开了孙泽宇,超赵亦可打趣道:“要不,咱俩也抱抱?”

不等赵亦可回答,孙泽宇就挡在了我和赵亦可中间,警惕地看着我。我被他紧张的模样逗得不行,只能转过头跟叶子说:“叶子,好久不见。”

叶子拍了拍我的肩膀:“现在没事了吧?”

我耸了耸肩:“没事了,都过去了。”

赵亦可一把扒拉开孙泽宇,佯怒道:“你今天不好好请我们吃顿饭我们可跟你没完!”

“行行行,地方你来挑。”我靠着桌子无奈地说道,“就这样吧,晚上再说。”

他们走出教室,我的视线也跟着离开了教室。忽然,我在走廊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赫然正是李倩。

我的目光和她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她立马就低着头跑开了。我来到走廊的时候她已经无影无踪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从她眼神里流露着关心。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也许是我近视度数加深了,也许只是我的臆想,也许只是个和她很像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