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色的哈姆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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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一 风月之余说小白

谁说小白只写风月?他外文功底好,对域外书情了解得及时而全面,加上笔头功夫了得,在我看来,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书评家,写作者。

这儿有个例子。小白写的《好色的哈姆雷特》一文发表时,我这个所谓学院派中人刚刚收到此文所本的Filthy Shakespeare一书,比他落后了相当时日;而当时我正给学生精讲《哈姆雷特》,为帮助他们见识丹麦王子的多个棱角,了解当年伦敦观众的趣味以及莎士比亚如何多用双关语迎合这种趣味等等,专门推荐过此文。后来,不知哪位还把此文贴上上海译文出版社的BBS,受众因此更多。“色”只是此文的引子,更有价值的是文章包容的历史文化信息、语词之嬗变以及解开莎士比亚语言谜团的钥匙。诸如nothing,resolution,country,这类人们耳熟能详的英文词,究竟与什么“所指”形成双关,文中都有深入浅出的分析。对于“王子嘴里的那个‘迷人的东西’(metal more attractive)”,小白动用了诸如《牛津大词典》和《汤姆·琼斯》小说原文等素材资源,发掘小词汇里的大学问,于轻松谈笑间化解了严肃的学术命题。关于本文的意旨,小白本人有相当到位的概括:

“莎士比亚作为一名才华横溢兼具号召力的编剧,当然要投观众所好,以虽淫但隐的词句来刺激他们的想象力。然而,读者不要以为这位天才剧作家只是在玩弄低级趣味的文字游戏。莎剧的语言绝不像当时一般戏剧语言大多只具叙事功能那么简单(中世纪以前的戏剧或者更像说书艺人的表演),它本身是具体的、与角色密切相关的,即便是那些所谓‘咸湿’双关语,同样揭示剧中人的深层心理感受。”

当然,如果小白同时能把学院派人对这本书的贬评(国外有人建议书名改作Filthy Pauline ——女作者之名)介绍得更详尽些,可能对师生写论文更有帮助。不过这样一来,机趣、神态全无,对一般读者就再没多少可读性可言了。还是古人说得对,“天籁自成天趣足”!作者在生发这些“天趣”的过程中,致力于在“表象”、“迹象”中寻找历史的细节,把历史还原到基本的视觉、听觉甚至嗅觉环境中,是颇为独特的探索。事实上,在这部以“好色的哈姆雷特”为标题的文集里,其他谈书论艺的文章也自成体系,不乏“天趣”,多以世人所谓的“情色”或“性文化”为突破口,然究其实质,却瞄准了艺术史的某些核心问题以及相关的文化碎片。说是以男女之事的瓶子装文化之酒,也不为过。

我想我应该是见过小白的,那是在某次某报邀约的饭局上,好像我们还坐同桌。只是离得远,未得详谈的机会。他也不多说话,有点stand-offish,我想也许他像读书一样地在读人吧——尤其是喜欢高谈阔论的一帮腐儒,当然,区区也是其中之一。

陆谷孙 二〇〇八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