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巴尔蒂斯在巨大的帆布上，用几乎真人大小的尺寸绘制少女画像，那些泰蕾丝和阿丽丝们，或站、或坐、或躺，或恍惚于梦中，或专心于梳妆，她们无意间提起腿来，展露出裙底风光，勾惹画内画外观众无名的色欲。膝骨是色情的嶙峋的坐标，那隐约之处的布料褶皱，遮掩不住遐想的欲望。

巴尔蒂斯出生于一个旅居巴黎的东欧精英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著名艺术史专家，母亲是巴黎的沙龙女主人，哥哥彼埃尔·克罗索夫斯基（Pierre Klossowski）是个作家。家里交游广泛，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是母亲的好友，考克托（Jean Cocteau）常来家小住拜访哥哥。刚出道时，像马蒂斯（Henri Matisse）、毕加索（Picasso）这样的大画家，都对他大力提携赞助。成名以后，巴尔蒂斯更被一群文化精英包围，小说家茹弗（Pierre-Jean Jouve）、加缪（Albert Camus），摄影家曼·雷（Man Ray）、布列松（Cartier Bresson），画家米罗（Joan Miro）、雕塑家贾柯梅第（Alberto Giacometti），导演费里尼（Frederico Fellini）。

他像18世纪以前老派有闲贵族那样生活，家中的菲佣称他为伯爵阁下（monsieur le comte），门厅里陈放整套古董家具，大客厅一角摆着大花瓶，花瓶中插着百合花，房前花园是大片的杜鹃花。衣着细节更是无可挑剔，围着克什米尔羊绒围巾、提着珍珠母镶嵌的黑木手杖。他同日本裔妻子一起隐居乡镇，远离传媒，极少记者有荣幸受邀到访，所有传记更是相互矛盾，生平渐渐成为现代传奇。

巴尔蒂斯作品

巴尔蒂斯的哥哥克罗索夫斯基（Pierre Klossowski）及其色情艺术作品

他们俩的童年照片

巴尔蒂斯画一幅画常常要用几年时间，最恨塑管颜料，所有颜料都亲手配置研磨，心仪的画家都活在19世纪以前，他是现代美术方向一个反动的异类，却赢得所有先锋人士的尊重。他最喜欢莫扎特，他的葬礼上，却是U2乐队在演唱。最前卫的新浪潮导演从他那里得到灵感，里维特（Jacques Rivette）声称《呼啸山庄》（Hurlevent）的影像构思源于他的画作。尤其奇妙的说法来自畅销小说作者托马斯·哈里斯（Thomas Harris），他说他笔下的高智能吃人狂博士（Hannibal Lecter），原型该是巴尔蒂斯的表弟。

是不是那种智商极高、洞达人情、品味脱俗、风雅绝伦的人，都会有某种不同寻常的隐秘欲望？每隔几年他就要画一幅这样的画，以他作画速度的缓慢，一幅画用上数月甚至数年时间，悬想起来，那一笔笔满足的究竟是创造影像的欲望，抑或时时出现莫名萦绕的幽深幻想？

巴尔蒂斯的哥哥也有色情素描作品传世，其中同样也有不少少女提腿站坐的画面，按照心理分析派把什么好事都往童年头上推的理论，真不知在他们的童年，那个古典杰作和名人雅士包围着的岁月里，曾有多少暗暗发生不知其所来，也不知其所止的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