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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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难分六国七国殇(大结局)2

他声音不大,可小清听来如晴天霹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揉了揉头低声说:“咱们出去说。”说完出了房间,来到院门外,就听那人说:“五日前大王下诏,让李将军回邯郸述职,将军一进了宫便被下了狱,现在生死未卜。”

小清忙问:“给安了什么罪名?”

那人说:“好像是通秦。”

小清悲愤的说:“别的罪名也就罢了,李将军抗秦已经三十年,杀了多少秦军,他怎么会去通秦?”

那人说:“还有司马将军,也被罢免了。”

小清瞪大了眼睛问:“那现在北边和南边的赵军都是谁在统领?”

那人说:“北边是赵葱,南边是颜聚。”

小清跺脚说:“荒唐,那赵葱是个王族,平素不是在京畿待着便是投在别的将领帐下混些功劳,从未单独领军,怎么能独当一面?还有颜聚,从齐国投过来才几天?大王就敢派他率领南军?我问你,现在南北秦军的主帅各是谁?”

那人说:“南边李信,北边换了原来的副将王翦。”

小清又问:“你知道贺欢去了哪里?”

那人说:“贺将军无事,不过他也有话带给您。”

小清问:“什么话?”

那人说:“不明白,就是一句话:‘他要去广大之地’,不知是什么意思。”

小清放下心来说:“辛苦你了,你去吧。”说完唤来一名壮丁,吩咐他带那人去账房取一百斤布币,自己转身回到房中,邹水已经醒了,问:“什么人来找你?”

小清装作没事的样子说:“没什么人,是邯郸城布料店里的人,说兵荒马乱的,买卖赔了。”

邹水笑了笑要起来,小清忙扶他坐起,邹水头倚着厚厚的被褥,用手摸着小清的脸,爱怜的说:“也难为你了,这时候还为我挡在前面。”

小清两眼冒出泪花,偏偏倔强的不愿任其流下来,邹水用手抹掉她的泪水说:“别再硬撑了,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动气。”

小清用袖子一擦眼睛说:“真没什么事?”

邹水笑着说:“你再不说,我急也要急出气来了。”

小清心知再也隐瞒不下去,当即说:“大王说李将军通秦,把他抓了,还有司马尚将军也被罢免了。”

邹水听了果然没有动气,深呼吸一口说:“这一天终于来了。”

小清问:“你早就知道了?”

邹水说:“这次秦军一来,南路军中便流传出李将军要投敌的说法,我当时便心灰意冷,主动请战冲锋陷阵去了。”

小清说:“怪不得你会受伤,我也奇怪,你已是军中高层,打起仗来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怎么会受那么重的箭伤?原来是你自己不要命了。可你那么做时有没有想过我和值儿,还有倩儿?”

邹水说:“一时冲动,一上去我就后悔了,现在想来,是那股传言让我乱了方寸。”

小清说:“当时只是传言而已,你怎么那么当真?”

邹水歪头看着小清说:“传言而已?你忘了三十年前长平大战时对廉将军的造谣了?”

小清明白过来说:“是啊,如果是我处在你的位置上,恐怕也会~”

邹水说:“如果只是敌人在造谣,朝廷决不允许谣言传开,既然能传来,那这股传言一定来自朝堂之上,我听到军中居然有人在传,感到了深深的绝望,秦赵之间怕是要分出胜负了。”

小清问:“那依你看,这股传言这从谁那里传来的?”

邹水说:“赵国内部我不清楚,但源头应该从北路秦军。”

小清问:“何以见得?”

邹水说:“我在南边与秦军对峙多年,对其统帅李信有些了解,这个人打起仗来可以来硬的,可以包抄迂回打埋伏,偏偏不屑于用间。你想想,秦军分南北两路,虽然互相呼应,但也互相竞争,为了能先打败赵军什么计谋用不上?李信经营南路多年,他若想用间,早就用了。这个挑拨离间的阴谋怕是北路秦军主帅王翦的杰作,他以前声名不显,现在看来,相对于李信,他对赵国更危险。”

小清说:“先不说王翦了,李将军总要设法搭救。”

邹水说:“当年廉将军被传谣,孝成王只是罢免了事,如今到了李将军,大王直接下狱,可见李将军之事朝堂已有定论,其他营救的法子已经无用,只有直接上书大王,劝其改变主意,你去拿笔和竹简来,我要写奏章。”

小清说:“就依你,你且安歇,我来写,写完你看。”说着取过笔墨,在一封竹简上写道:“臣邹水泣血上书大王,李牧将军从军已逾四十载,北击匈奴,拓域千里,西拒强秦,三十年来,使不能寸进,战功赫赫,忠心耿耿,富贵已极,决不至有二心?况秦有名将王翦、李信、蒙恬之流,若真相投,焉能有位?今强敌使间,王侧宵小之辈污其通秦,廷尉即狱之,内何其冤哉?外何其快哉?先长平会战,秦亦污廉将军,诓朝廷匆匆换将,致使大败,今日之事似极,盼大王明察,还其清白,使不寒壮士之心,提振朝纲,全国一体,共御强秦。臣妇陈清,其族侍奉军中,已有三代,其亦随李将军杀敌报国三十载,愿同与臣以性命担保李将军忠贞不二,望大王纳谏之。”

小清将竹简递给邹水,邹水看过说:“以我之名上书便是,何苦连累你?”

小清摇头说:“我愿与你共进退,况且此书一上,若李将军还被判定有罪,你便成了共犯,我不说话也会成为犯妇,有什么好回避的?”

邹水叹了口气说:“罢了,就依你递上去吧。”

小清问:“该送给谁?直接送进宫还是送到丞相府?”

邹水一愣说:“给郭开郭丞相吧?他是大王的老师,说的话大王肯听,通过他递上去比咱们直接送要好。”

小清点点头说:“我亲自去送。”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又问:“郭丞相会替李将军说话吗?”

邹水闭上眼睛说:“郭丞相在赵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赵国覆灭的。”

小清接着问:“当年长平大战时,秦军害怕赵括的传言到底是不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

邹水说:“廷尉府早有结论,若是,他哪能活到现在。你去了可别提这件事。”

小清不再说话,坐马车进邯郸城到了相府门口,托门人送进邹水的名帖,不一会儿,门人相请,郭开在正厅接见了她。小清行过礼将奏章交给郭开说:“丞相大人,贱妇以性命担保,李将军决不会通秦,还请大人在大王面前仗义执言。”

郭开看完奏章沉思片刻,捋着胡须说:“李牧通秦的事,大王那里已有定论,老夫也很难说服大王。”

小清问:“大人是大王的老师,也说不上话?”

郭开一拱手说:“大王春秋鼎盛,圣明果决,老夫虽曾为他的师傅,在这等大事上也未必能说动他。”

小清有些气馁接着问:“李将军率赵军抗秦已有三十年,若没有他,秦军早攻进来了,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明明是敌人在造谣,意在挑拨离间、动摇军心,大人宦海沉浮几十年,难道看不出来?竟真相信他会通秦?”

郭开叹了口气说:“老夫相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

小清明白他的意思,慷慨激昂的说:“大人,赵国现在面临的问题不是兴衰,而是存亡,李将军是赵国能够存在下去的关键,还请大人看在存续赵国社稷的份上,将此奏章交给大王,若大王怪罪,责任便由我和邹将军来担,我们保证决不连累大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对玉璧接着说:“大人舍身相助,我无以为报,这一对玉璧还请笑纳。”

郭开苦笑说:“我只要身居高位,什么财宝会见不到?怎会图你的东西?罢了,若大王真要降罪,我这个送信的总脱不了干系。”

小清听了先是心一灰,突然眼前一亮问:“大人是同意帮助李将军了?”

郭开站起身来说:“李将军明明是赵国柱石,无端被敌人陷害入狱,我身为赵相,怎能坐视不理?明日我便进宫面见大王,上递奏章!”

小清向郭开跪拜,哭着说:“贱妇一家感念大人恩德。”说完将玉璧放在案上,告退而出。回家他将在丞相府的事说给邹水听,邹水听了缓缓的说:“但愿这位郭丞相真的能够说动大王。”

邹水怕妻子担心,心肠一硬,不问世事,稳如泰山,一心养伤。小清却如坐针毡,天天派人进城打探李牧的消息,可奏章送入丞相府如石沉大海一般,再无动静。一直等了半个月,这日上午,丞相府突然来人找小清,说李牧已经出狱,让她快派人去接,小清喜出望外,连忙告诉邹水,邹水也兴奋异常。小清让刘小妹快将早就准备好的小院再去打扫一遍,自己带上干净的衣服,兴冲冲的驱车进了城。

她来到廷尉府一打听,门人说李牧一早便获释离开了,她只好在邯郸城四处寻找,遍寻全城都找不到,又找城门守卫打听,东门守卫说起一人,身形相貌似是李牧,独自一人出城去了。小清出东门沿路寻找,走出十几里,来到一座小镇,突然看到一家酒馆外面围着许多人,她凑上前去一看,酒馆之中竟然出了命案。小清挤进酒馆,就见一具无头男尸躺在地上,浑身是血,不知被砍了多少刀,她扑到那人身边,将下身衣裳轻轻一掀,就见左小腿上赫然一处巨大的伤疤。小清久跟李牧,对他身上的几处伤疤有所了解,其中长平大战时,李牧在乱军之中左小腿中过箭伤,虽经御医全力医治,还是因战事紧迫未能痊愈,留下了残疾,三十年来走路始终一瘸一拐,小清首先查看的就是这处伤疤,这时她已全然明白,眼前这具尸体便是李牧的,他不但被人杀死,头还被砍下带走了。

小清悲痛欲绝,附在李牧身上嚎啕大哭,多日来的揪心、今日一早出现的希望和这一刻的绝望缠杂在一起,让她心如刀绞。她想起与李牧初识仿佛就在昨日,在他麾下效力的过往也是历历在目,李牧不是完人,他也有脾气,也有心思,但自己就是信任他,信任他的为人,信任他的军事才能,在他面前她仿佛就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他就是自己的依靠。自己一直处于他的庇护之下,这些日子终于有机会去保护他,可就算豁出了性命,看到了希望,最终却偏偏收获了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

小清擦干眼泪,将李牧的尸身搬到车上,要带他回家,店家说既然出了命案,便应等官府看过之后再走,小清将邹水的名帖留给店家,让他告诉官府,有事到城北庄园找她,说完谁也不理,径直回到庄园。

全庄上下在刘小妹的带领下都兴高采烈的在庄门迎接,看到这一切,也都傻了眼,忙七手八脚的布置丧仪,小清回到房间痛哭流涕,邹水知道了挣扎着起来,硬让人抬着去看李牧,他箭伤未愈,身子本就虚弱,这些日子为了小清已经尽力不去动气,可见了李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口鲜血喷出,晕了过去。

邹水再醒来时已是几日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小清正趴在自己身边,手指动了几下。小清睡得很警醒,邹水一有动静便醒了过来,她看着邹水已睁开眼睛,自己擦擦眼泪,高兴的笑了。邹水伸手想去抚摸她的脸,可就是抬不起胳膊来,小清忙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一边流泪一边笑着说:“水哥,你终于醒了。”

有侍女一直守在外面,听到声音马上进来,递来一碗鸡汤,小清不接说:“你喂将军喝。”说完走了出去。

那侍女轻轻扶起邹水开始喂汤,邹水胃口很好,但喝得很慢,好一会儿功夫才喝上一碗,侍女再想喂他,他便不要了,这时小清回来了,她已换了一身崭新的红衣,颜色非常艳丽,长发散落在身后,却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已画上精致的妆容,脖颈上带着一条珍珠项链,耳垂下挂着一副金质鸳鸯状的耳环,浑身上下散发出高贵妩媚的气质,侍女吐吐舌头,忙退出房间,小清站在邹水面前,笑盈盈的看着他问:“水哥,你看我这身好看吗?”

邹水喝了鸡汤已恢复了一些精神,细细打量一番说:“清妹,这么多年,你就好像从没有变过,永远是我刚认识你时的模样。”

小清脸一红坐在他身边说:“只可惜我们再也回不到那时候了。”

邹水神情一暗问:“李将军安葬了?”

小清点点头说:“是,大王和丞相都派人来致过哀,也算风光,是李荣大哥昨日接走的,我想跟着去,他看你这样便没有同意。”

邹水突然咳嗽起来,小清忙轻轻捋了捋他的嗓子,说:“水哥,咱们还是别说李将军了。”

邹水停下咳嗽说:“你放心,我有数,我这身子好不了了,但也一时死不了。”

小清愤恨的说:“郭丞相明明替李将军说了话,大王也已经放了他,是谁这么狠毒,非要置他于死地?”

邹水摇摇头说:“哼,先放后杀,大王这手玩得好啊。”

小清大惊问:“怎么可能,李将军死后,大王还派人来吊唁过。”

邹水冷冷的看着小清说:“你忘了白起死后,秦昭王是怎么做的?”

小清不敢继续往下想,她曾亲身经历白起之死,知道是秦昭王逼死白起,也知道秦昭王在白起死后给足了他身后哀荣,她不止一次痛恨秦昭王冷血两面,每每想起此事便觉得格外惊惧,这种惊惧比她经历任何险事的感觉都要强烈,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同样的事又再次在她身边发生,赵国的名将李牧疑似被赵王用同样阴险的手段不明不白的害死了。

小清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愿再说下去,她浑身发抖,干脆和衣躺下,靠在了邹水的身边,这时只有丈夫身上的体热才能化解她内心的冰凉。

过了好一会,邹水才幽幽的说:“我们的奏折大王已经看到了,不久之后,他就会找我们了,我们夫妻一体,一损俱损,可值儿不能跟着我们受连累。”

小清坐起身来,看着邹水说:“刚才你说的我之前虽然没有想明白,但是早就安排后路了,我三天前便打发小妹带着晴儿和值儿去上谷郡投奔庆儿和倩儿去了,据说小欢现在也在那里。”

邹水心里踏实下来,笑着说:“好伶俐的妹子。”

小清和邹水知道赵王来问罪是迟早的事,反正已经无牵无挂,之后的日子反倒逍遥起来,只是邹水养伤的忌讳还是尽量避免。邹水每日依旧静养,小清闲来无事找出早年他送给自己的那把琴来,天天弹给他听,随照不再定期探视,邹水之前气晕,伤情恶化,少了这位御医的诊治,他虽有小清陪伴,每日快活安逸,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小清看在眼里,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她曾想去找寻常郎中医治,都被邹水叫住,邹水说既然祸在眉睫,何必连累旁人。小清哭着说如果邹水先走,自己定会殉情,邹水却说要是搁在二十年前,她怎么做都行,现在已经有了倩儿和值儿,进而又有了外孙,哪能为了自己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小清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便打消了殉情的念头,转而一心一意的陪伴起邹水来。

不知不觉两个月时间过去,一日小清又给邹水弹琴,这日弹的曲谱有些难度,曲尾有一处调子甚高,好几天了都弹不上去,邹水听了总是取笑,这次小清发了狠,说什么也要弹上去,她做足了准备,前面弹得如痴如狂,奏曲较往日更为高亢,她对曲子已极为熟悉,弹到曲尾高处时已融入曲中,只顾闭眼狂弹,原本该用小指拨动的琴弦这次特意换做中指,中指更加有力,一拨之下,只听一声高音,难题终于攻破,后面已不剩几个音符,她一气呵成,弹完了曲子,这时已大汗淋淋,陶醉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邹水又喜又忧的看着自己,她见他表情复杂,忙问:“水哥,我弹得怎么样?”

邹水笑着说:“清妹,这首曲子你终于弹成了。”

小清喜滋滋的说:“是啊,水哥,我终于弹成了。”说完低下头看琴,表情却突然僵住,这把古琴有八根琴弦,其中七根分别是宫、商、角、徵、羽、文、武七弦,还有多出一根不知叫什么,但最难的音符正是这根弦发出,可这时,它已经断掉。小清开始害怕,手微微的颤抖,她茫然的抬起头看着邹水。

邹水坦然一笑说:“能听妹子弹出如此动听的曲子,我此生无憾。”

小清两眼蓄满泪水,不愿意接话,正在这时,外面突然杀声四起,小清破涕为笑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有壮丁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说:“主人,外面来了好多军队,你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