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幸福
周一，蘑菇小姐收拾心情回到公司，却迎来了一个轰动性的新闻——竞聘。
庄美和所有的大企业一样，拥有完善的员工晋升制度，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内部竞聘，为各部门精英提供了良性竞争的平台。
按理说，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由于今年最高级别的竞聘岗位是首席执行官，所以成为轰动全公司的头条新闻。
在庄美，董事会与管理层是分离的，董事会不会直接参与公司的日常管理，而是通过聘请首席执行官来负责公司的经营，并对公司及董事会负责。蘑菇入公司以来，从未见过现在的执行官，据盈盈说，他与孙董意见相左，佯装生病回家休养了。
在屈指可数的候选人中，当然少不了孙董的乘龙快婿蒋澄思。
看来那个孙董可真不避嫌，自己是董事会主席，还提名未来女婿做首执，既控制了董事会，又控制了管理层，这样一来便是庄美一家亲了。
“你说蒋总有没有机会胜任呢？论实力，这几年他负责的海外投资计划为庄美带来丰厚的回报；论名声，他在商场上独特的谈判方式以及灵活的交际手腕，都赢得了业界的美誉；只是论资历，确实浅了点，才二十八岁……”分析到这里，盈盈开始担心了。
其实论什么都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还有谁能比蒋某人的后台强硬？蘑菇一看这份候选名单，就已经知道胜负了。她笑着说：“当然有啦，难道写他的名字上去凑数吗？”
在竞聘的名单中，蘑菇还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绫香竞聘行政部副主管，萧河竞聘投资部助理。
“萧河真厉害，居然可以参加竞聘。”盈盈不无羡慕。
“哦？”蘑菇奇怪。
原来庄美助理级别以上的员工均是正式工，也就是说若萧河竞聘成功，就可以自动转正了。这样的机会对劳务派遣工来说，是非常难得的。
还不到十二点，萧河已经在前台现身了。
“来找盈盈吃午饭啊？”蘑菇给萧河一个大笑脸，“她去送文件了，一会儿就回来。”
“嗯。”萧河腼腆地笑了笑。
“恭喜你啊，有机会参加竞聘。”蘑菇说，“一定要加油啊。”
“谢谢，我会的。”萧河憨厚地笑了笑。
想不到平时话多的萧河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蘑菇看着直想笑。
今天蘑菇早餐吃得少，不到晌午肚子就咕咕叫了，可她还是坚持成人之美，让盈盈和萧河先去吃饭。她坐在位置上，左顾右盼，好不容易等到盈盈归来，却又被海外市场部唤去准备会议。
她都饿到快晕过去了，还要搬台摆椅布置会场，最可气的就是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居然说自己畏高，要她一个弱女子爬高调整投影仪。蘑菇认得这男人，就是上次凑到她跟前端详她的那个无耻之徒。
等到蘑菇忙完，有气无力地跑到食堂时，所有的窗口都已经关闭，清洁人员都开始打扫了。她欲哭无泪，转身却发现绫香正走过来。
“你也这么迟才来啊？已经没有东西吃了。”蘑菇说，“我们到对面餐厅随便吃点吧。”
“不用跑那么远，你跟我来。”绫香笑说。
绫香领着蘑菇来到食堂的里厅，这是专门供高层用餐的地方。这里装修幽雅，宽敞舒适，堪比星级酒店的用餐环境。
一位女服务员端上两杯冰水，又递过两份菜单，礼貌地说：“请随便点餐。”
蘑菇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连服务都是星级标准，这些领导可真会享受。她翻开菜单，居然有她最喜欢吃的可乐鸡翅，真把她高兴坏了。
“你点一个就够了？”服务员问。
“嗯，虽然不花钱，可也不能浪费啊。”她笑着点点头，这是跟了包子后养成的节俭习惯。
这时，绫香合上菜单，又点了几个菜。
“对了，祝贺你啊，有机会竞聘副主管。”蘑菇想起来说。
“哦？这有什么可喜的？”绫香抿一口冰水。
看着绫香不在乎的表情，蘑菇不禁仔细一想，这里必须是副级以上才能进入就餐的，难道绫香早已经被内定了？
“当然可喜，这么年轻就能竞聘副主管。”蘑菇一本正经地说。
绫香一笑：“是吗？还有和我一般年纪便竞聘首执的呢！”
是在说蒋某人吗？蘑菇郁闷了：“那怎么能一样呢？你是凭实力的，人家只是凭裙带关系。”
“原来在你眼中，我是个凭裙带关系的人啊。”蘑菇身后传来冷冷的男声。
蘑菇的心犹如腊月寒风吹过，顿时凉了半截，整个人呆住了，只见蒋澄思面无表情，拉开一旁的椅子，径直坐下。
“当然不是，她说笑而已。”绫香赶紧转换话题，“我已经点好菜了。”
天啊，原来绫香是与蒋某人有约，早知如此，她宁愿饿死都不来。
需要强调的是，蘑菇小姐极少说人坏话，尤其是在人后，没想到今天却一击即中，她为此沮丧不已，想了想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
她皱眉，如果说突然想起还有工作，然后告辞，这样会不会意图太明显了呢？还是假装接到电话，说有要事，要先走呢？
她偷笑，嗯，这个借口似乎不错，就这样吧。她连忙翻手机，摸遍了口袋，居然没带。
她懊恼，为什么每次在关键时候都掉链子？
一旁的绫香正与蒋澄思交谈，却发现对方心不在焉，每说两句就会瞟一眼表情变化无常的蘑菇。
“莫茹，是我们部门新来的同事，主要负责前台接待。”绫香顺势简单介绍。
“我知道。”蒋澄思说。
“哦？你们已经见过了？”绫香问。
“嗯，我偶尔也会拿些文件给蒋总签。”蘑菇说。
“那么他有没有为难你？”凌香打趣。
蘑菇愣一下，蒋某人好歹是未来的首执，绫香又是有分寸的人，竟然敢当面笑话他。不过，蒋澄思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低头抿一口咖啡。
“当然没有，不过，一般都是蒋总的秘书拿进去的。”蘑菇昧着良心。
“看来蒋少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绫香笑起来。
蒋少？蘑菇皱眉，这也太随便了吧。
绫香解释道：“我与蒋少是大学同学，又是同一批进庄美的。”
同学？蘑菇开始极力回想有没有在绫香面前说过蒋某人的不是。
就在此时，菜品终于陆续端上来了。饥饿的蘑菇当机立断，还是填饱肚子就走。
蒋澄思和绫香两人都不紧不慢，边吃边聊，吃相非常优雅。
只有她这个蘑菇，低头吃得飞快，并且虎视眈眈地看着眼前的可乐鸡翅，正努力克制自己。不行，吃鸡翅太费时间了，她几经艰辛，抗拒鸡翅的诱惑，拼命地将白米饭往嘴巴里送。最后，她终于以惊人的速度了结了一碗米饭。
“鸡翅是你点的，怎么一个都没吃呢？”绫香奇怪了。
“到最后我才发现自己最爱的还是米饭。”蘑菇放下碗筷，拍了拍胸口，可能吃太快了，有点难消化。
蘑菇话音刚落，旁边的服务员贴心地为她又端上一碗白米饭：“我们的米是上等的泰国香米，难得你如此欣赏，请再吃一碗吧。”
始料不及的蘑菇连忙摆手：“不用了，谢谢，已经够了。”
“不用客气，如果喜欢，就多吃点吧。”绫香也劝说。
“不是，我真的不是客气。”蘑菇抑郁了。
“如果不是的话，就吃吧。”蒋澄思不失时机地加上一句。
蘑菇哀怨地望一眼蒋某人，再次埋头到米饭堆去……
吃完第二碗米饭后，蘑菇一连打了好几个饱嗝，而且嗝出的全是米气。为了保持身段，她素来少吃淀粉类主食，这次可是一次性吃够了。
这时候，蒋澄思和绫香也差不多吃完了，蒋澄思站起来礼貌道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绫香说穿蘑菇的小心思：“下次不用那么紧张，虽然蒋少工作上严肃，但私底下还是挺平易近人的。”
午后的工作依旧忙碌，很多时候蘑菇都无意识地在忙。虽然蘑菇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重要，但很多事情着实是没有她这样的小人物就无法开展，比如说这个重要的商务会议。
蘑菇气喘吁吁地穿过等候的人群，小跑到会议室门前，取出备用钥匙开门。
“怎么这么慢？”那个让蘑菇准备会议的海外市场部的男人嚷嚷。
“王笠，你丢了会议室钥匙，让别人送备用钥匙，还好意思说别人。”说话的是投资部高经理。
这时，蘑菇才发现参会的除了海外部的还有投资部的人，其中还包括萧河。
“待会儿有三位外国客户要来，麻烦你帮忙准备咖啡。”高经理交代蘑菇。
“好的。”蘑菇注意到在场的人都表情严肃地准备，几位海外部及投资部的高管都来了，应该是个重要的会议。
不一会儿，外国客户由海外部的副总杨麟陪同进来，参会的人均起立迎接。也许是受到现场气氛的感染，蘑菇也莫名地紧张起来，在端咖啡时竟差点洒了。蘑菇连连道歉，幸好那位叫杰克的先生没在意，反倒关心她有没有事。
蘑菇含笑摇摇头，看来有风度的男人还是有的。
再次回到前台忙活半天的蘑菇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终于到快下班的时候，她找到了不对劲的源头。她推了推一直伏在桌面上一动不动的盈盈：“你怎么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啊？”盈盈沮丧地抬起头。
“什么怎么办？”蘑菇莫名。
“萧河今天问我，如果他这次竞聘成功，我是否愿意做他的女朋友。”
“这不是挺好的吗？萧河是个有为青年啊。”蘑菇替盈盈高兴。
“可我已经有别人了。”盈盈说。
“啊？”蘑菇僵住了，不会就是上次那个敦厚的男子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蘑菇真想为萧河争辩几句：才认识人家几天，这么快就把萧河否定了，萧河对你痴心一片，每天中午必到前台报到，明眼人都看出他对你有意，可他又了解你的虚荣心，一直不敢向你表达，好不容易就要熬出头了，却被你一板砖拍死。蘑菇顿生怜悯之心……
见蘑菇不语，盈盈接着说：“不过我没有回绝他，而是嘱咐他好好努力。”
“哦。”蘑菇不解，望了盈盈一眼。
“虽然不能和他在一起，可我还是希望他能竞聘成功。”盈盈皱起眉头。
蘑菇苦笑，是啊，虽然有缘无分，但还是希望对方能过得好。这样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全呢？
“你说，以后他知道了，会不会原谅我？”盈盈追问。
“会的，一定会的。”蘑菇宽慰道，“他一定会明白你的好意。”
包子在电话里说他晚上有应酬，蘑菇下班后倒也不急着回家。
“你晚来了一步，盈盈已经走了。”蘑菇正在磨磨蹭蹭地收拾琐碎东西，看清来人后说道。
“我不是来找盈盈的……”萧河摸了摸后脑勺。
“哦？”蘑菇放下手上的工作，看着极不自在的萧河。
原来今晚海外部和投资部将宴请下午那几位外国客户，而萧河的来意就是希望蘑菇今晚能作陪。
萧河竟是为了这个而来，蘑菇可真想不到。其实，公关部美女如云，哪里用得上她。
“是王笠提议把你也请来，说注意到杰克对你印象深刻。”萧河说话吞吞吐吐，“我也知道这让你为难了，可上级的意思我也不好违背……”
原来是有人给萧河施压了，想必萧河也是碍于竞聘在即，才硬着头皮来找她的。
见蘑菇仍旧不语，萧河急了：“如果你真的不想，那就算了。”
蘑菇摇摇头：“没关系，反正我今晚也没事。”
萧河一听，笑逐颜开，双手合十向蘑菇连声道谢。
这类商务宴会蘑菇一向是不作陪的，哪怕是普普通通吃个饭，名花有主的她总是能免则免。也不知为何，这次她却那么容易就松口了，也许是出于对萧河的同情。
所有的行为都像事先演练过一样，此类商务晚餐，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笑的时候笑，该举杯的时候举杯，在蘑菇看来，这里的每个人，包括她，都戴着一张面具，只是不知道面具后的每张脸是否都像她的一样毫无生趣。
蘑菇低头看了看表，快九点了，时间似乎比想象中过得要快。
就在这时，一张宽大的手掌伸到她的眼底下：“Shall I invite you for the next dance（下支舞，我可以邀请你一起跳吗）？”
简单的交际英语，蘑菇还是能应付的：“It's my pleasure，but I'm not good at dancing（很荣幸，但是我并不擅长跳舞）.”
“It's OK.I will teach you step by step（没关系，我会一步一步教你的）.”那位杰克先生一再坚持。
“But I'm really sorry to let you down（但是我真的很抱歉让你失望了）.”蘑菇一再拒绝，她是无意献丑的。
此时，他们的推搪已经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最不招人待见的王笠也上前起劲地劝：“跳吧，不会可以慢慢学，反正杰克那么有诚意……”
这种场面是始料未及的，蘑菇夹在中间面有难色。柔美的《蓝色多瑙河》旋律缓缓响起，杰克显得有些不耐烦，乘着酒劲抓住她的手臂，而王笠也浑水摸鱼地推她的后背，就这样将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她都说了不愿意，你们没听明白吗？”话音未落，一个拳头已经挥向杰克的脸庞。
蘑菇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包子连拽带拉地拖走了。
路上人来人来，车辆川流不息，商店的霓虹灯七彩斑斓，两人一前一后异常沉寂地走着，与这喧哗热闹的夜形成对比。
虽然蘑菇不是第一次见识包子的愤怒，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是她这回真有些心慌，心里懊恼真不该答应去那个宴会。
“你倒是说句话啊！”走了半小时，蘑菇忍不住了。
“你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只见包子站定转过身，夜色模糊了他的表情。
“啊？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蘑菇不明白，“你见到的都是误会，那个客人只是喝醉了。”
“误会？如果不是我刚好看见，都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包子生气地说。
蘑菇从未有过这般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下来了。
包子心一软，上前拥她入怀：“算我求你了，你辞职吧，哪怕你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也好。”
“嗯。”她也点点头，其实今晚闹成这样，她想待也待不下去了，还不如依了包子。
次日，蘑菇无精打采地回公司，见萧河和盈盈在前台正聊着。
萧河一见她就乱了方寸：“你还好吧？昨晚的事我听说了。”
“嗯。”蘑菇强打精神笑了笑，“昨晚后来怎样了？”
“还不知道呢，还在开紧急会议。”萧河一脸愧色，“真的很抱歉。”
一旁的盈盈叉腰对萧河说：“你啊，下次这些连你都不够格参加的宴会就别叫上莫莫了，回头要真有什么事，你担负得起吗？”
萧河一个劲地说“是”，向她点头哈腰。
上午，蘑菇工作心绪不宁，踌躇着怎么把准备好的辞职信递出去。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她接到了绫香的电话，让她去一趟她的办公室。
绫香的办公室在B座的4层，光洁明亮，靠近窗台还能一览庭院的景色，非常别致优雅。但蘑菇无心看美景，她神色凝重地握着手里的信。
绫香先开口：“今天一大早海外部和投资部针对昨晚的事开了一次紧急会议，主要是商讨应对措施以及处罚相关责任人。”
蘑菇开始后悔了，还不如刚刚先发制人，现在却落得被辞退的下场。
“这是一笔上10亿美元的融资案，蒋少为此事大为光火，负责这项目的副总将被记过处分，而王笠更是连降两级，被调离海外部。”绫香试图突出问题的严重性。
果然，蘑菇被震慑了。10亿美元，1后面有多少个0她可数不过来，理论上不会让她赔吧？如果回去告诉包子，他一拳抡走了10亿美元，他肯定会昏厥过去。
“而你将会被调去档案室。”绫香缓缓地说。
“档案室？”蘑菇奇怪，这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个处分啊。
她狐疑地看着绫香，难道是她暗中相助了？
“从明天开始，你就去档案室报到，下午会安排人和你交接。”绫香重复一遍。
蘑菇定了定神，虽然这个结果让人意外，但既然答应了包子，做人还是要信守承诺的。她把心一横，将辞职信递给绫香。
绫香似乎有些意外：“公司并没有追究你责任的意思，为什么还要……”
“可事情毕竟是因我而起的，而且动手的又是我男朋友……”
“那你觉得你有错吗？你男朋友又有错吗？”绫香问。
“没有。”蘑菇摇摇头，这一点她是十分肯定的。
“如果你现在辞职，那么就等于承认是你们错了。”绫香认真地说。
蘑菇想了想，似乎挺有道理。
于是，绫香将接过的辞职信撕个粉碎，再塞回蘑菇手里。
当晚，蘑菇将绫香的原话转述给包子。
虽然包子对绫香的说法极不满意，但又无法挑出其中的毛病。他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那也就是说，你今天辞职没有成功？”
“是的。”蘑菇郑重地点点头。
“刚刚你说被调去了档案室，是干什么工作的？”包子问。
“主要是做一些文件管理，比如录入、装订和归档之类的。”
“那还不是一样，大材小用。”包子说。
“我本来也没想成多大的材。”蘑菇狡辩道，“你不是说过你负责养家糊口吗？”
“当然。”包子冲口而出，又想了想，“其实，文案工作也是挺适合女孩子的，你高兴就好。”
见包子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蘑菇也松了一口气。她已经答应了绫香，也不想反口，还是先干一段时间再看吧。
当蘑菇坐在档案室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感慨这个世界真奇妙。
记得上周五她还为照片、工作、生活苦恼，现在却马上有了好转。
档案室的固定员工，分别是江叔、袁阿姨以及蘑菇。当然，在月末和年末特别忙的时候，会加调人过来帮忙。
都说档案室是照顾老弱的地方，只有快退休的或者怀孕需要特别照顾的，才会到档案室工作。所以，年轻力壮的蘑菇到档案室工作确实有点奇怪，但是作为底层的人只能听从安排。
档案室的工作量并不算多，基本上能在工作时间内完成。蘑菇之前也经常送文件到档案室，与江叔、袁阿姨关系不错。江叔将近五十岁了，说话大声，脾气直爽，而袁阿姨比江叔大两岁，说话温柔，有条理。他们都很喜欢蘑菇这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江叔和袁阿姨每天烦恼的只有两个问题：中午吃什么和晚上吃什么。他们说起的美食话题，对蘑菇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经过他们的点拨，蘑菇的厨艺有了极大的进步。
有时候，蘑菇会特意多做些带给袁阿姨和江叔品尝。
话说某天中午，绫香到档案室，看见他们三个边吃边说笑。
见绫香来了，蘑菇招呼：“这是我亲手和面擀皮做的饺子，赶紧来尝一下。”
绫香正好肚子饿，一连吃了好几个：“挺好吃的，下次做猪肉马蹄馅的，我喜欢吃。”
“没问题。”蘑菇点点头。
“我一开始还担心你来这边会不适应，看来你到哪儿都能活得很好。”绫香低声笑说。
后来的一段日子，绫香不时地找借口去档案室蹭吃的。
现在，蘑菇每天都能变着花样做出各种美食，这一改变让长期受蘑菇饭菜毒害的包子欣喜若狂。
“没想到，你去了档案室后，居然能做出一手好菜。”这晚，包子一口接一口地吃着蘑菇做的酸菜鱼。
“那当然。”蘑菇自豪道，“江叔和袁阿姨每天都跟我交流新的菜谱。”
“看来你待在档案室，还是很欢乐的嘛。”包子笑着说。
“是啊，工作没那么忙，也没那么杂，关键是不用面对那么多人。”蘑菇满足地说。
到档案室后的这半个月来，蘑菇脸上笑容渐多，每天都给包子说档案室的故事。包子知道江叔和袁阿姨都很照顾蘑菇，心里也挺感激的。
“那就好。”包子提醒，“对了，明天把上周你父母寄过来的桂圆，拿两盒过去给他们，反正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
于是，第二天蘑菇送了两盒桂圆给江叔和袁阿姨。
“这怎么好意思？”江叔客气道。
蘑菇高兴地摆摆手：“是我男友让我带给你们的。”
“哦？”袁阿姨说，“我之前还想问有没有你男友的照片，给我们看看。我们活到这岁数，也会看点面相。”
“有呀。”蘑菇爽快地掏出手机，给他们看包子的照片。
结果看完后，江叔还是问了跟所有人一样的问题：“你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蘑菇有点郁闷，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袁阿姨白了江叔一眼说：“我看这小伙就很好，圆头圆脸很机灵。那电影里不是说吗，帅不帅没关系，钱多钱少没关系，关键是知冷知热知心。”
蘑菇直点头：“是啊，他对我真的很好。”
袁阿姨接着说：“其实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搭伴过日子，过得幸福比什么都强。”
“嗯呢。”这话真说到蘑菇心坎里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旁人这么跟她说。
晚上，蘑菇回去原话转述。
“你看年纪摆在那儿，说话就是有内涵，有水平。”包子称赞道。
“确实。”蘑菇也跟着笑了。
“对了，明天你跟他们补充一下，我虽然矮矬穷，但有一颗高富帅的心。”
“得了吧你。”蘑菇乐不可支。
确实，和包子在一块儿，蘑菇真的很幸福。而这些幸福是由两人相处的无数个瞬间组成的。每当包子鞋带松了，蘑菇俯身给他系鞋带的时候，每当蘑菇来例假小腹不舒服，包子半夜起来给她冲红糖水的时候，每当两人逛超市提着大袋小袋，还腾出两只手牵在一起的时候，蘑菇都会感觉无比幸福满足。
这天，蘑菇做了寿司，自认为做得很不错，还特意拿给绫香和盈盈尝。
“你现在过得真滋润啊，有兴致去做这么多好吃的。”盈盈一连吃了五个寿司，“自你调走以后，每天到前台的人少了一半。”
蘑菇笑了笑，看了一下周围：“怎么今天不见绫香？”
“可能还在忙吧。”盈盈应道。
“再多吃点吧，还有这么多呢。”由于刚刚学会做寿司，蘑菇一时兴起，连做了两大盒带来。
“我已经很给面子了，我之前可是吃过一碗面了。”盈盈用纸巾擦了擦嘴巴，“你还是拿给绫香吧。”
于是，蘑菇给绫香挂了个电话：“你吃过了吗？”
正好绫香说她忙得没时间吃饭，蘑菇立即热情地说：“我今天又做了好吃的，那我给你送过去。”
蘑菇来到C座5层的会议室，敲了敲门。
“请进。”是绫香的声音。
偌大的会议室里空荡荡的，绫香正与另一个人埋头讨论。蘑菇上前打招呼，发现那人是蒋澄思。
绫香抬头见是她：“来了。”
“嗯。”蘑菇心里嘀咕，怎么他也在？
蒋澄思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我看一下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绫香接过蘑菇手中的保鲜盒，“原来是寿司啊。”
“还真做得像模像样啊。”可能是真饿了，绫香随手就拿起一块扇贝寿司咬了一口，“嗯，真好吃。”
“要配点酱油或者芥末会更好吃。”蘑菇连忙从袋子里翻出了吃寿司专用的酱油和芥末。
“你想得真周到。”绫香温婉一笑，转向蒋澄思，“蒋少吃点吧，估计你也饿了。”
蒋澄思望着那两盒寿司，又看了看蘑菇。
这时的蘑菇也犹豫了一下：不会是要我请他才吃吧？
“蒋总，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尝一下我的手艺。”这是蘑菇有史以来说出的最官方的邀请。当然，“如果嫌弃的话，就算了”这一句，她倒没说出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蒋澄思扬眉一笑。
说完，这个蒋澄思果然不客气了，先是挑了一块三文鱼寿司放进嘴里，又接连消灭了好几个海苔卷。
其实，看着自己制作的食物那么受欢迎，蘑菇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虽然这个食客不大讨人喜欢。
“对了，下午我们有个会议，麻烦你从档案室里找一下前年我们与北软集团合作开发数据分析系统的合同，然后复印一份给我。”绫香吃饭的同时，仍不忘工作。
“嗯。”蘑菇站起来，“我这就去。”
离开的时候，碰巧蒋澄思的秘书推门进来，与蘑菇擦肩而过。
背后传来秘书小姐的声音：“蒋总，孙小姐刚刚打电话来，说她在西苑已经点好餐，正等着您过去。”
“哦，你告诉她，我不过去了，让她自己吃吧。”蒋澄思淡淡地说。
蘑菇回到档案室时，刚好投资部的人送文件过来，她忙了好一阵才交接完。当她匆匆忙忙将文件送去时，会议早已开始了。
蘑菇推门而进。
海外部的副总杨麟正在主持：“下面，我们进入第二个议案，也是本次会议的重点，纵横国际融资案。昨天，纵横已正式委托我们作为第三方……”
幸好，大家正专注地开会，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她蹑手蹑脚地来到绫香身边。
正当她欲离去时，旁边的一位女员工低声叫住她：“慢着，帮我拿去复印十份。”
蘑菇认得这海外部的员工，以前她做前台的时候，也经常将她当工人使。她本想一走了之，但见大家都在认真开会，心一软，便依她的话去办了。
不一会儿，蘑菇又进来了。
场内音：“而我们会根据纵横的要求，分别对这两家公司进行比较分析，出一份详尽的评估报告。这份评估报告将直接关系到接下来融资项目的可行性……”
蘑菇将复印好的文件递过去，谁知道那个女人说：“我要的是单面复印，你怎么双面复印了？拿去重新复印。”
蘑菇深呼吸，压抑心中的怒火，环视四周，大家仍旧在认真开会，她忍气吞声地接过文件。
不一会儿，蘑菇再次进来了。
场内音：“……所以，撰写好这份报告对于整个项目至关重要。那么，现在请大家提议撰写报告的人选。”
语毕，会上众人议论纷纷。
蘑菇又一次将复印好的文件递过去，然而那个女人又说：“你怎么才复印十份？我不是让你复印十二份，在座的每人一份吗？”
蘑菇彻底崩溃了，这个女人是老年痴呆吗？该说的不说，说过的都白说。
好脾气消失殆尽，她憋住劲，鼓起脸蛋，盯着那女人……
就在此时，一份文件抛到她面前：“你的文笔这么好，那就你写吧。”
顿时，会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还处于崩溃状态的蘑菇愣了一下，慢慢地抬头见蒋澄思正笑着看向她……
我只是路过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蘑菇感到一阵凉风扑脸，为什么大家均以看天外来客的目光打量她？可怜的她暗自叫苦，不禁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绫香。
绫香方从惊讶中回过神，缓缓起立：“蒋总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够负责纵横融资的评估报告。”
“啊？”蘑菇一脸惘然，委屈地说，“种什么报告？”
话一出口，在场的人从惊讶转向憋笑。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蘑菇是无辜的，但领导已经发话，你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副总杨麟深知这个道理，赶紧圆场：“希望你能不负重任，出色地完成这份报告。”然后又瞬间转折，“接下来，我们将进入第三个议案，关于数据分析系统的升级……”
“就这样完了？”蘑菇目瞪口呆。
后来，呆若木鸡的她是被绫香推出来的。
“放心吧，我会教你写的，下班后来我办公室。”绫香临走，还不忘将蒋澄思扔的那份文件塞给她。
站在走廊上，处于飘忽状态的蘑菇，时而困惑：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什么部门的？
时而忧郁：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全是英文？很多专业单词，她根本见都没见过。
转而躁狂：看来这个人是不懂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的道理，中午才吃过她的寿司，下午就像从不认识她似的。
江叔和袁阿姨见蘑菇苦着脸回来，便上前关心她。
听完，江叔说：“闻所未闻事，竟出自档案室。”
“你是不是误会了？还是再和绫香确认一下。”袁阿姨说，“按理说，海外部人才济济，应该用不上你。”
刚到下班的点，蘑菇顾不上整理今天送来的文件，便匆匆忙忙去找绫香了。当蘑菇提出为什么由她负责这份报告的疑问时，绫香给出以下的解释。
蘑菇所在的档案室属于行政部，而行政部协助各部门整理文件材料、撰写报告也是常见的。只是通常都是一些简单基本的报告，至于专业性强、项目金额较大、保密程度高的报告，都会由本部门的人员亲自操刀。所以，这份本应由海外部专业人员撰写的报告，落在蘑菇的头上确实有点不合常理。
“是很不合常理好不好？简直就是存心谋害。”蘑菇想哭了。
“但是没办法，领导开口，谁敢说不呢？现在海外部的人也很紧张，副总杨麟开完后特意拜托我，让我好好协助你写这报告。这毕竟是他们部门今年的大单，如果能成，光提成就是上亿美元。”绫香尽量从正面引导她。
蘑菇听了压力很大：“这报告起码上万字，而且是全英文的，专业名词又多，中文我都不一定能写好。”
“不会呀，蒋少说上次你写给孙董的演讲稿就很好，写得比他好。”绫香笑着说。
当晚，蘑菇回家和包子诉说这悲惨的遭遇。
“贵司真乱。”包子给出这四个字，“以前你做前台就做公关部的事，现在去档案室就做海外部的事。你们公司是不是流行做非本职工作？”
蘑菇摇摇头，据她所知，迄今这样的只有她一人。
“没事，想开一点。反正你是跨界的，尽力而为就可以，相信大家都能理解的。”包子安抚她。
自此，蘑菇在档案室幸福快乐的日子到头了。现在最让她烦恼的除了报告本身，还有出报告的时间，只给了她两周去完成。
纵横国际是世界著名的矿业公司，主营业务是煤炭、铁矿石、铜铝、钻石等矿产资源的勘探、开发、提炼和加工，以及成品的运输和销售。近日，纵横成功竞得西南地区一片铜矿的开发权，准备进行项目融资实现开发。由于本次融资的金额巨大，加上经济尚未完全复苏，银行普遍认为有色金属的市场价格和销售存在风险，不敢轻易提供贷款。而纵横计划与国内一家有名的铜矿贸易商签订长期分销协议，作为融资的有利条件。
现在纵横已经筛选出两家铜矿企业，蘑菇的工作则是对两家企业进行综合分析，看哪一家更符合纵横的合作条件。
“听起来好复杂啊。”蘑菇挠了挠脑袋。
“不复杂，其实你只要了解这两家公司最近五年的财务状况、经营业绩和发展趋势，分析两家公司的资产负债表、利润表、现金流量表……”绫香耐心地教导。
“这……”蘑菇听出一身汗。
自此，蘑菇被迫爆发小宇宙，开始奋发向上的生活。
让她感动的是，江叔和袁阿姨非常照顾她，经常主动分担她的工作。
当她需要去绫香办公室请教的时候，他们会说：“没事，去吧。这里有我们。”当她沮丧气馁的时候，他们会说：“没事，不就坚持两周吗？很快就到头了。”有时候，蘑菇想，能在档案室待到退休就好了。
让她内疚的是，绫香很快就要参加竞聘了，现在为了帮助她完成报告，一直都没有好好准备。
每晚到家后，蘑菇还要盯着电脑继续写报告。此时，包子的见习期也结束了。现在他和另一位同事负责一家公司贪污受贿的案子，也渐渐忙起来。
这天晚上，两人到家后并排对着电脑加班。
“真是拿卖白菜的钱，操卖白粉的心啊。”包子伸了伸懒腰。
“你是说我还是说你？”蘑菇笑道。
“眼看快到端午了，还没给我妈准备礼物呢。”包子说。
这时，蘑菇才想起端午要去包子家，她几乎忘记了。
此后，给包子妈妈的见面礼，便成了她工作以外最大的烦恼。
然而，没想到解决蘑菇这个难题的人居然是袁阿姨。
话说某一天，袁阿姨戴了一个翡翠玉镯，逢人都刻意将手摆到前面晃两下，别人想假装看不见都很难。
“你这玉镯真漂亮。”蘑菇恭维道。
“这是我托朋友好不容易买来的。”袁阿姨略带炫耀地说，“你看看，确实是晶莹透亮，色泽均匀……”
蘑菇仿佛想起了什么：“那您能托朋友帮我也买一个吗？”
“哦？”袁阿姨有些奇怪。
听完蘑菇说明她买镯子的因由，袁阿姨感叹：“你的婆婆可真有福气啊！不过，事先说明白，这玩意儿可是不便宜的。”
当蘑菇得知这个玉镯的价格竟是她三个月的薪水后，内心挣扎了好久。
最后，她想起了爸爸的一句话：“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于是，她一咬牙，豁出去了。
距交报告还不到一周，蘑菇通常是上午见完会计师，下午又见律师，又或者上午听完纵横的需求，下午又向候选的两家公司提需求，只得晚上汇总整理当天的会议内容。
这天还发生一件特别的事情，当蘑菇结束加班离开公司的时候，有一位身着黑色西服的中年男子拦住她。她认得这是纵横候选的两家铜企之一的天恒公司的张总经理。
“莫小姐，不知能否赏脸吃个饭？”张总笑着说。
蘑菇也猜测到对方的来意，摆摆手说：“不用客气了，张总。”
那张总见蘑菇拒绝，就有话直说了：“莫小姐，对我们这些民企来说，能和纵横这种跨国公司合作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所以务必请您高抬贵手。”
蘑菇笑道：“张总，您言重了。我就一写报告的，哪能帮上什么忙。”
“当然可以了，这报告怎么写完全受你控制。”张总若有所指地说，“莫小姐，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说，我们相互帮助。”
当蘑菇正烦恼于如何脱身的时候，有一辆车停在她旁边。
绫香按下车窗，对她说：“走吗？我载你一程。”
然后，如释重负的蘑菇迅速和张总道别，跳上了绫香的车。
“那张总找你是为了评估的事吧？”绫香问。
“嗯呢。”蘑菇点点头。
“做这种金融项目，要谨记不能和任何当事人私下接触。”绫香神色凝重地说，“否则下场将会很惨。”
“嗯呢，牢记。”蘑菇再次点头。
车内的气氛有点尴尬，绫香转换了话题。
绫香说：“偶尔可以抽调一两个人过来帮忙。”
蘑菇欢呼雀跃：“好呀好呀。”
结果，绫香指出帮做的只是蘑菇的本职工作——整理档案。
见蘑菇瞬间泄气了，绫香笑说：“如果报告需要人帮忙，我也可以和海外部的副总说，只是那边的人你也见识过，能不能帮上，你心里有数。”
蘑菇一想，绫香所言甚是。
由于报告的关系，最近蘑菇也与海外部的人有所接触。凡是对外会议，海外部都会派人参加。会议上，一些听不懂的行业术语或者有疑问的专业内容，她都在会后请教海外部的人。他们基本上都会耐心作答，但是一具体到报告上应该如何表述，就会三缄其口。说一些，不说一些，让蘑菇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空间。
蘑菇也明白，报告只要求她一个人写，写好了，他们沾不上光；写得不好，也不会记他们的过，他们还不如独善其身。
“还是求人不如求己吧。”蘑菇叹道。
周五下午是海外部的周例会，蘑菇的报告需要提交供审阅。
蘑菇一大早到公司，就接到了绫香的电话。
“一会儿上来，我再和你过一遍。”绫香在电话里说。
“嗯？”蘑菇奇怪。其实昨天绫香已经看过一遍了。
“蒋少今天从国外回来，也会来参加会议。”
“哦，知道了。”蘑菇心想，真讨厌。
挂电话前，蘑菇也没忘了说：“那今天让盈盈上来帮一下忙吧，现在的文件有点多，我怕江叔和袁阿姨忙不过来。”
绫香的回复是“当然没问题”。
前后忙了两周，蘑菇对这份报告还是挺有信心的。
蘑菇心想，虽然时间紧张，学我是学不来，但我还抄不来吗？
利用本身在档案室的优势，蘑菇翻阅了海外部这几年针对融资的评估报告，选了几份比较精辟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改改词句，换换数据，重新拼凑这份单词上万的英文报告。就连绫香看完初稿，也佩服道：“还真有模有样。”
上午，蘑菇和绫香又仔细对了一遍报告，重新理了一下顺序，改正了几个错漏。
“应该差不多了。”绫香说。
“我总感觉你对这份报告比我还紧张？”蘑菇笑说。
“当然啦，我们部门和海外部的人，都知道我在协助你写这份报告，要是写砸了，我的脸往哪里搁。”绫香深呼一口气。
蘑菇笑了笑：“放心吧。”
中午的时候，绫香说有朋友过来约了午餐，让蘑菇午餐后早点到会议室准备。
蘑菇到会议室的时候，注意到今天室内摆放的鲜花是香水百合，芬芳淡雅的香气，沁人心肺。
例会是下午三点开始的，蘑菇打印好报告，整齐地摆在会议桌上各个位置的时候，还不到一点，是不是太早了呢？
蘑菇想，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反正坐着也是坐着，还不如歇一会儿，干脆调好手机闹钟，趴在会议桌上歇息。
也许这几天真累了，蘑菇蒙眬中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却还是继续酣睡，最后是因为听到手机闹铃响，才恋恋不舍地起来。
蘑菇先是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打了一哈欠，再伸了伸懒腰，然后揉揉迷蒙的眼睛张望一下四周。
不是吧？蘑菇心中一惊，又揉了揉迷蒙的眼睛。
会议桌主位正坐着一个人，那人不是蒋澄思又是谁啊？
蒋澄思此时也正看着愣住的蘑菇，目光淡然，只是瞬间视线又落回到文件上。
蘑菇脑里一片混乱，拼命地寻找各种办法来打破室内的沉默。
“蒋总，您来了？”蘑菇站起来，强作微笑，“那我出去转告他们提前开会吧。”
蘑菇庆幸自己反应够快，找到了这个可以离开又不失体面的借口。
“不必了。”蒋澄思的声音有些嘶哑，“你坐下。”
蘑菇小姐又开始低落了，怏怏地坐下等候发落。
今天的蒋澄思依旧是风度翩翩，平整修身的黑色西服，挺括的白色衬衫衣领，搭配得干净利落，只是……
蘑菇注意到他的坐姿松散，脸上苍白倦怠，不时发出几声干咳，正低头拿笔在文件上书写。
该不会是生病了吧？蘑菇经过细致观察后猜测。
“打开你的报告。我说，你改。”顷刻，蒋澄思发出指示。
蘑菇打开电脑，根据他的提示一一修改报告。
“第1页第2段第8行，单词拼错了，是invest（投资，动词），不是investment（投资，名词）。”
不是吧？一开始就错了。蘑菇开始冒冷汗，而且是这么低级的错误。
“这段有点多余，删掉。”
“把数据分析挪到图表后。”
“这里加上文字注释，in this approach（在这种方法中）……”
蒋澄思说得很快，蘑菇气都不敢喘才勉强跟上。
“最后一页最后一段倒数第3行，公司的名字错了，纵横公司的英文缩写是L&B，你写成Z&B了。”蒋澄思一连说了二十多分钟，原本嘶哑的声音越发低沉了。
改完后，蘑菇看到全文修改的地方多达三十六处，高低级错误均有，最离谱的是公司名字都写错了。本来她还对报告信心满满的，现在信心跌至谷底，但已顾不上那么多，赶紧重新打印，将原来的报告换掉。
正当一切就绪的时候，开会的人陆陆续续进场了。先来的人都是有说有笑的，但一见到蒋澄思已经来了，马上噤声就座。
这时的蘑菇站到边上，来庄美的这几个月，她也学会了一件事，位置不是随便坐的。不一会儿绫香也进来了，蘑菇才挨着绫香坐下。
她发现这时的蒋澄思收起了倦容，正襟危坐。而上次使唤她的那女人，不知什么时候亲自给他端上了一杯热茶。
蘑菇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为什么她刚刚就没想到给蒋某人端茶呢？看来还是职场经验不够深厚。但是转身蘑菇否定了这想法，为什么要给那人端茶？求虐不是？
会议仍旧是由海外部的副总主持，第一项议题，是汇报目前部门正进行融资的几个项目情况。
这是蘑菇来庄美以后，第一次像样地坐进会议室开会，而且还是公司要害的海外部的会议室。想起以前进会议室不是端茶递水就是送文件，蘑菇的心情还是有点兴奋。
在他们汇报前两个项目的时候，蒋澄思会简单地问几句，再简单地交代几句。接下来的项目，不知道是他的嗓子实在说不出话，还是什么原因，蒋澄思一直沉默听讲。到后来他竟摆摆手示意终止，直接进入下一个议题。
这个时候，蘑菇又发现那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回来的时候竟给蒋澄思递上了一盒“渔夫之宝”。蒋澄思点头致谢，却一直没有打开。
众目睽睽之下，这马屁可拍得真响，蘑菇看着直摇头。
第二个议题，是讨论计划融资的几个项目的情况，蘑菇的报告就属于这个议题的内容。
终于提到纵横报告，蘑菇紧张得一下子坐直了。在座的人先是翻阅了一遍文件，分别向她提了几个问题和建议，她一一作答和记录。正在她庆幸这份报告就要风平浪静地过去时，蒋某人发话了。
“William，你就这份报告做两个财务模型，放到……”
“Susan，你将这份报告的英文仔细核对一遍……”
听完，蘑菇松了一口气，好在不是什么让她难堪的发言。
“是。”两个员工分别应声。蘑菇注意到Susan居然是那个她讨厌的女人。
接着进入下一个项目的讨论，而此刻的蘑菇完全是放松状态，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绫香，给了她一个大笑脸，绫香则用眼神示意她要严肃一点。
过了没多久，蒋澄思的秘书进来了，俯身和蒋澄思说了几句。他听完站起来，扣好西服纽扣，匆匆离会，参会的人均站起来相送。
会后，蘑菇与绫香一同返回行政部。
“这也算无惊无险吧。”蘑菇乐开花了。
“当然。”绫香问，“只是觉得这份报告，跟我和你最后确认的那一稿不太一样。”
蘑菇顿时又垂头丧气了，将会议前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哦？我还说呢。确实比之前那稿好太多。”
“我觉得太丢人了。”
“那有什么丢人的，几十页上万字的报告，改三十多处算什么。”绫香安抚道。
“我是说最后连公司名字都搞错了。”
“那我也有责任，你写成了什么？”
“Z&B。”
“哈哈。”绫香大笑，“你是不是抄了之前海外部的那些报告？”
“嗯。”蘑菇点点头。
“你知道Z&B融资报告是谁写的吗？”
蘑菇摇摇头，她就看内容，没顾得上看撰写人。
“是蒋少啊，哈哈。”
“啊？”蘑菇深吸一口气。
“Z&B是当年他刚来海外部的时候负责的项目。”
蘑菇这回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偷吃还忘了擦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