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开始
蘑菇第一天的工作，可以用一个“乱”字来形容。
在她的想象中，前台的工作是很简单的，接接电话，解答访客的询问，剩下的就是保持微笑。
然而，想象和现实相差太远了。她发现这前台的工作，事情可不是一般的多。除了接电话、回答询问外，还需要传递文件、发通知、保管杂物，以及一切不可预知的、领导突然通知的任务。
蘑菇以为凭借她的能力及经验，应付所有都将绰绰有余，事实当然是出乎意料的。
首先，一位不知名的同事临出门前，随手扔给前台几份文件：“这个帮我交给风险管理部。”然后，转身扬长而去了。
蘑菇拿起文件，向还在接电话的盈盈说：“我去吧。”
结果，庄美实在是太大了，蘑菇在大厦内转了二十多分钟，从A座跑到B座，然后又是C座，还没找到所谓的风险管理部。也不是没有问过人，只是那些精英都行色匆匆，还没说清楚就走了。最后，她还是打电话给盈盈才顺利找到了。
蘑菇沮丧地回来了，盈盈也正忙得晕头转向，她交代蘑菇在这里看着，自己要去送一份紧要的文件。
接着，又来了三位带着摄影器材的外国客人。
前面已经提过，蘑菇的英语口语是很薄弱的。她一紧张更是想不起来，只能断断续续地应几句。那些外国人又说出更多更为复杂、更难以明白的句子，她是越来越糊涂了。
正当她被这些外国人围困的时候，幸好有一位路过的男同事出手相救。
那位颇为年轻的男同事，在与外国人交谈几句后，让蘑菇打电话去公共关系部，让他们派人下来，然后又引导外国人到大堂的沙发上等候。
过了一会儿，他走回来对蘑菇说：“他们是来采访的。”
“哦，真谢谢了。”蘑菇尴尬地笑了笑，想起自己那蹩脚的英语真是无地自容。
“你是新来的吗？”他又问了一句。
“嗯。”蘑菇点点头，又下意识地补充一句，“今天第一天上班。”仿佛是为自己刚刚的窘迫辩解。
他似乎对她并不感兴趣，眼角的余光沿四周望去：“盈盈呢？”
蘑菇感到他语气里的迫切，回道：“她走开了。”
一说盈盈，盈盈就到。她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向前台，见着那位男子，脚步却有了迟疑，只在走入柜台时，迅速扫了他一眼，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有事吗？”
“没有，只是路过而已。”他有些难为情，眼睛急着四处张望，最后把焦点落在蘑菇身上。
他这样瞧着，让蘑菇感觉自己似乎应该为他的出现解释：“嗯……他刚刚帮了我一个忙。”又将之前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末了，她心里纳闷：天啊，我是在做什么？
他仍旧站在那里，好像在等候发落一样。盈盈任性地说了句：“那你还在这里干吗？”
“是啊。”他拍了拍脑袋，笑起来挺阳光的，可蘑菇感觉有些傻里傻气。
很快到了午休时间，因为前台必须有人值班，盈盈和蘑菇是轮流去吃饭的。
庄美的饭厅宽敞明亮，起码能容纳一百人就餐，有一面墙全是落地玻璃，能看到临街的风景。蘑菇心情大好，不仅就餐环境舒适，饭菜也很新鲜美味。她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自顾自地欣赏美食与美景。
“请问我能坐下吗？”绫香捧着餐盒走来。
蘑菇点了点头，却下意识地扫了旁边一眼，还有很多的空位。
“第一天的工作还习惯吗？”绫香问。
“还行。”蘑菇勉强地笑了笑，今天的糗事还是别提了。
“慢慢来吧，习惯了就好。”绫香也淡淡一笑。
后来，两人并没有太多的话题，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地进餐。一开始，蘑菇还不习惯，积极地找话题说，可总是说上一两句就断了，慢慢地她也学会安静了。
当然，蘑菇也会有意无意地望绫香一眼。她非常优雅，细致到匙子碰到餐碟从不会发出声响，咀嚼时嘴唇永远是闭合的，低头时腰背总是挺直，这种优美的姿态仿佛与生俱来。
蘑菇心里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她那样呢？
“小心。”绫香突然说。
蘑菇“啊”了一声，有一片菜叶差点掉在她的制服上。她笨手笨脚地站起来，慌忙检查有没有弄脏。这时，绫香却忍不住掩脸笑了，蘑菇也随着笑起来了。
蘑菇和绫香是一块儿回来的，盈盈看着绫香的背影，便低声问蘑菇：“你怎么与她一起？”
“吃饭时碰到的。”蘑菇问，“怎么了？”
“她可是公司里有名的冷美人。”盈盈说，“人非常漂亮，又能干，年纪轻轻就是中级经理了。”
“那很好啊。”蘑菇笑了。
“不过又有什么用呢？二十八岁了还没嫁人，好像连男朋友都没有。”盈盈补充。
“不是吧，她这么大了，可真看不出来，还以为和我年纪相当。”
“听说她年轻时很多人追捧，只是心气高，都看不上。”盈盈说，“不过也可能是性格原因，她好像很高傲冰冷，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有吗？”蘑菇说，“我怎么不觉得？”
“她在公司里没什么同性朋友，可能是想拉拢你。”盈盈说。
“哦？”
“你可知道太完美的人总是不受同性欢迎的，尤其是女人。”盈盈装作世故地说。
午休时，来访的人和电话很少，闲来无事的二人便伏在桌面聊天。
蘑菇这才发现盈盈是个庄美百事通，公司上下的新闻、旧事、官方版、小道版，她无所不知。上至高层的花边新闻，下至饭堂阿姨的烦恼，大至C座闹鬼，小至厕所漏水，她说起来简直如数家珍，蘑菇听得津津有味，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说起公司的办公室情史时，连蘑菇也不禁惊讶道：“不是吧？为什么都爱在公司里找对象？”难道他们不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吗？
“你是不会明白的，很多像我这样的派遣女员工，进庄美都是抱着找如意郎君的心态，既然没有正式工那样的晋升前景，还不如找个好人家嫁掉，这就算功德圆满了。”说起这话时，盈盈有些落寞，“对了，你这个岗位的上一任也是因为嫁给信息科技部的副总而辞职的。”
“哦？”蘑菇愕然了，“那你呢？”
“我当然也不例外了，我希望能在二十五岁前把自己成功嫁出去。”盈盈笑说。
蘑菇淡然一笑：“那你也接近成功了，今天那个男孩不错啊。”
“啊？”盈盈惊讶，“你是说萧河？”
“原来他叫萧河啊，他好像对你挺有意思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蘑菇笑眯眯地说。
“不行，我和他根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他也挺好的啊。”
“他和我一样也是派遣工，在投资部做翻译，而且家里也不太宽裕。”盈盈似乎在恨铁不成钢。
蘑菇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凉了半截，想说一些鼓励的话，又怕自己成了异类，还是让自己那套为爱牺牲的理论烂在肚子里吧。
蘑菇小姐和所有的新人一样，工作兢兢业业，待人毕恭毕敬，所有文件都会贴上标签，对话时总会保持微笑，连走路都会谦逊地靠边，期望日子能风平浪静地过下去。然而古语亦云：“是福不是祸，是祸就肯定躲不过。”盈盈亦说过，前台这个岗位不犯错是很困难的，毕竟事情太多太杂了，所以只求犯的不是大错就可以了。
于是，在蘑菇上班的第三天，无可避免的错误终于来了。
正当蘑菇和盈盈在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投资部的秘书馨琳笑着走来：“盈盈，刚刚开的员工总结例会，不知道哪个傻瓜把人事部余总的姓名牌放在了最后一位，整个会议中余总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那脸色比锅底还要黑。”
盈盈听了皱起眉头：“你说月度例会？”然后看向蘑菇。
蘑菇心都凉了，垂头丧气地应：“看来那个笨蛋就是我。”
还在笑吟吟的馨琳一听，立即捂住嘴脸：“天啊，我还是先走了。”
“你怎么可以把这个都弄错？要知道那余总可不好惹，人事部本来就是女人扎堆的地方，却由一个男人掌管着，可想而知那男人有多厉害，其他部门的主管都不敢得罪他。”
“可我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刚刚接到电话就匆匆上去了，弄完也没多想便下来了，谁知道他们会对排位这么讲究？”准备会议是行政部的工作，在忙不过来的时候，蘑菇和盈盈也会被本部门唤去帮忙。
“你还是自求多福吧，那个余总我也领教过，他训话时从不用恶言，却会让你无地自容，加上那阴沉细气的声音，听了会让你想死，简直是庄美的东方不败。”
“天啊。”蘑菇发出哀号，情绪顿时低落至极点。
很快蘑菇便接到电话，对方让她上人事部一趟。
这时，蘑菇已经沮丧到眼睛都睁不开了，东方不败啊？我又不是令狐冲！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待会儿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保持微笑就好了。”
“啊？”蘑菇睁眼见是绫香。
蘑菇跟着绫香来到人事部，敲了敲门，听见“请进”。
那余总矮矮胖胖的，皮肤却非常白皙，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正站在窗台前浇花，看见她们咧嘴笑起来：“哟，绫香你怎么来了？”
盈盈真是说得没错，他说话果然阴声细气，听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今天我们部门有个新同事将您的名牌摆错了，特意带她来道个歉。”绫香笑着说，“余总您见笑了。”
“哪里哪里，难得你还专门为这事跑一趟。”余总笑道。
绫香给蘑菇使个眼色，蘑菇赶紧向前一步：“您好，余总，今天的事请多多包涵。”
那余总看着蘑菇，倒也没再计较的意思，只是笑眯眯地说：“这事我就没放心上，可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了。”
“嗯，明白了。”蘑菇说，“一定谨遵教诲。”
虽然那余总同样是笑，同样是看，但是蘑菇总觉得他看绫香是带着尊重，而看自己则是带着轻浮。
可能绫香也注意到了，出门后说：“别看庄美的那些高管都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看到美女一样移不开眼，虽然行动上不会怎样，但是言语、眼神都会流露出戏谑。”
蘑菇听了没放在心上，挽起绫香的手臂：“太感谢了，你真有办法。”她这亲密的举动，让绫香倍感亲切。
下午约莫两点，大堂里突然聚集了许多的保安，不一会儿又涌进了很多记者，霎时间宽阔的大堂变得人潮汹涌，蘑菇也开始紧张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是蒋总回来了。”盈盈说。
“蒋总是谁？”
“不是吧？虽然我从没向你提过，但只要看报纸杂志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个人。”盈盈用打量天外来客的目光打量蘑菇。
于是，蘑菇又受教了。
官方版：蒋澄思，麻省理工学院硕士毕业，入庄美仅仅五年，便大大开拓了庄美的国际市场，成为海外市场部的总经理（庄美的部门分两类，非营销类部门一把手统称主管，而营销类部门一把手则被称为总经理），亦是庄美史上最年轻的高层。
小道版：蒋澄思，庄美董事会主席女儿的未婚夫，据传两人将于年内完婚，他将是下任首席执行官的大热人选。
末了，盈盈补充一句：“可是个美男子呢。”
蘑菇听了也不禁好奇，不时踮起脚后跟张望。
“来了来了！”有人大喊，一大群人涌向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连盈盈也激动地上前去了。
“蒋先生，有消息称Jess并购案失败，这是不是真的？”
“现时Jess股价大跌，是庄美在恶意操控吗？”
“蒋先生，请你回应一下…”
然而，这些疑问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保安艰难地开出一条路来，几个庄美的中层正在护着一位男子前行，蘑菇也不住地踮起脚跟张望。
中间前行的那位男子身穿庄美制服，恰如其分的剪裁衬托出他修长的身材，清秀的脸庞上五官轮廓分明，只是神情异常冷峻，给人难以亲近之感。
慢着，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蘑菇慢慢回想，啊，是那天给我面试的考官之一，就是怀疑我被辞退的那个。原来是他？真是一个傲慢无礼的人。她顿时兴致全无。
人群散去后，盈盈兴致勃勃地问：“看见了吗？是不是很帅气？虽然是同样的衣服，但是不同的人穿出来就是不一样。蒋总真是我见过的将这制服诠释得最好的男人。”
空有一副躯壳有什么用？蘑菇不屑地说：“比不上我家的那位。”
“啊？真的？”盈盈成花痴了，“什么时候介绍我欣赏一下？”
“有机会。”蘑菇洒脱地留下这一句话，复印去了。
蘑菇整理装订完文件，分派到相关部门，最后一个是行政部。
“这份文件已经压几天了，听说蒋总已经回来了，你赶紧拿去给他会签一下，免得他待会儿又开会了。”主管递给她一份文件。
“蒋总？”该不会是他吧？
等到主管的确认后，她郁闷地出来了，为什么这等好事总让她碰上？
海外市场部是在C座的4至8层，而总经理办公室是在第8层，距离首席执行官的办公室只有一层之遥。
她一出电梯口便惊讶了，没想到整整一层都是经理办公室，而且走廊外全是落地窗。这里的风景真漂亮，她不住地流连于窗外的美景。脚下的地毯也很柔软，厚实的桐木大门，简约的水晶吊灯，无一不彰显典雅的气息。她推开了大门，发现秘书的位置空着。
不过，里间的门是虚掩着的，好像有人影晃动，蘑菇不经大脑地轻轻敲门。
“请进。”
蒋澄思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正对面还坐着一个客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投资部的林总。两人正在谈笑风生，她的出现似乎不合时宜。
当然她也这样认为，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硬撑到底了：“您好，蒋总，有一份文件需要您会签一下。”蘑菇微笑道。
蒋澄思望着她，冷冷地说：“这应该由我的秘书拿进来。”
被这么一说，鲁莽的蘑菇定住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呵呵，这位小姑娘好像是新来的前台。”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子语带轻佻地说，“莫非是想来一睹我们蒋总的风采？”
不是吧？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蘑菇笑得十分生硬：“因为这份文件比较紧急，而您的秘书又不在，所以我才……”
他的神情依旧冷漠：“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
这次，她识趣地退了出去。
太过分了，他该不会真认为我是特意去见他的吧？从来没见过如此傲慢的人。还是嫌我打扰了他们的闲聊？真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
出门时，秘书已经回来，她将文件一放：“麻烦给蒋总签一下，我待会儿再来拿。”
然后，她怀着满腔的不满离开了。
可是刚走进电梯，就听到秘书小姐追来了：“等等，已经签好了。”
下班后，盈盈总爱参加形形色色的联谊会，当然她也会号召蘑菇和她一起，但蘑菇是从来不会去的。
“唉，看来你那位绝对是魅力非凡啊，让你如此死心塌地。”盈盈感叹。
蘑菇笑了笑：“也不是了。我都有主了，就不再浪费时间了。”
“我和你说，最近与其他部门的人联谊时，那些男生总会旁敲侧击地问，怎么不见那个新来的？”盈盈说，“今晚是一位公共部的男生举办生日会，还千叮万嘱让我叫上你。”
“算了，我还是回家做饭吧。”蘑菇平淡地应道。
这时，盈盈弯腰打开底下的柜门，取出一个精美的手提包，蘑菇认得这是迪奥的春季新款。
庄美处于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周围林立着许多五星级酒店和高档百货公司。每天上下班，蘑菇都要穿过对面的百货公司去坐地铁。而每次经过那些摆放着精美奢侈品的橱窗，年轻爱美的蘑菇也不禁会被吸引而驻足。
“哇，你什么时候买的？”蘑菇接过来细看，不无羡慕地说。
“中午的时候啊，到隔壁的商场买的。”盈盈说。
难怪中午的时候萧河过来问，为什么在食堂没见到盈盈。蘑菇问：“这个花了多少钱？”
果然，盈盈说出了一个不菲的数目，还抱怨道：“我又要过上一段节衣缩食的日子了。”
“你真舍得。”蘑菇佩服地说。但她真不认同现在的女孩宁愿不吃不喝，也要勒紧裤腰带去买奢侈品的行为。
“哪里。”盈盈解释道，“你不知道啊，在庄美一直有男看手表女看包的传统。”
因为庄美员工的衣服和鞋子都要求是统一的，所以大家能比拼的，只有寥寥无几的身外物。
“你也去买一个嘛，装装门面也好啊。”盈盈劝道。
“算了吧，有这钱我还不如留着买房子呢。”蘑菇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和多数的国人一样，包子和蘑菇也认为有房才算有家。而他们都是外地人，偏偏B城的房价贵得令人咋舌，绝非刚工作不久的包子、蘑菇能企及。
那时蘑菇爸爸曾提出，他可以支付首期，可被包子回绝：“现在出来工作了，我们要靠自己。放心，我一定能让蘑菇住上洋楼的。”
倔强的包子总希望通过自己的双手给蘑菇带来幸福，反对来自别人的给予，无论是哪一种方式，都是对他能力的否定。所以，买房也是蘑菇工作的动力。
这天晚上，包子一回家便兴致勃勃地拥着正在炒菜的蘑菇。
“刚刚我妈给我打电话，让我们端午回去一趟。”
“啊？”蘑菇似乎震惊了，“这也太突然了吧。”
“可我父母真的很想见你啊。”
虽然包子去过蘑菇家好几趟，可蘑菇从来没见过包子的家长。其实，也不是蘑菇不愿意，只是想当年包子妈妈曾公开反对过他们相恋，这一直是蘑菇心里的疙瘩，所以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与包子父母见面。
“要是你父母不喜欢我怎么办？”蘑菇担心地说。
“当年是因为距离远，我妈才反对我们。现在你都过来了，我父母高兴还来不及。”
“真的？”蘑菇没信心地反问。
“当然。”包子点点头。
在蘑菇的印象中，包子妈妈是个强悍的女人。在包子考上研究生后，她曾接到过包子妈妈的一个电话，内容是要她和包子分手，以免影响各自的前途。她自然是据理力争，说无论如何都不会分手，气得包子妈妈当场挂断电话。包子也曾告诉过她，从小到大他都很听妈妈的话，唯一一次与妈妈作对，就是与蘑菇恋爱这件事了。
所以，说到要与包子妈妈见面，蘑菇自然是紧张不已了。饭后，她紧急上网搜索《婆媳相处之道》《与婆婆相处的十大法则》……
第二天上班，事情特别多，人来人往，电话在不停地响，而盈盈却心情很好，还哼着小曲干活，蘑菇心想她是不是吃错药了。盈盈是个率性的女孩，平常这样忙的时候，她不是叫苦连天，便是怒火冲天。
“莫莫，今晚有个宴会，我们都要加油呀。”
“我说过不用准备我的份了。”
“这是公司举办的答谢宴会，你我都要去当礼仪小姐。”盈盈得意地说。
有没有搞错？蘑菇觉得她们简直成了万金油，哪里不舒服都可以用得上，上次哪个楼层的厕所堵了，清洁阿姨刚好不在，还唤她去通厕所。上次B座的电梯坏了，送复印纸的死活不肯送上去，还得她扛两箱复印纸爬到8层。当个前台还得集十八般武艺于一身，清洁、搬运，现在还要做礼仪小姐……
“对了，员工年会时有没有说让我们表演节目？”蘑菇好奇地问。
“有啊，通常都是一些丑角，被人扔香蕉皮、臭鸡蛋的那种，当然也有舒服的，躺在地上扮死尸。”
蘑菇突然很后悔问了，心里嘀咕：什么表演，这么血腥？
庄美会定期举办一些答谢会，邀请公司的贵宾参加。这样，既可以与旧客户联系感情，又可以拓展新的客户，简直是一举两得。
傍晚不到五点，蘑菇和盈盈便被拉到会场帮忙。
宴会是在庄美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会场宽敞且布置得金碧辉煌。蘑菇她们到的时候，已见到好几个公共关系部的员工在忙里忙外。
“好奢华啊，真的每季度都有一场啊？”蘑菇站在门口便惊讶了。
“嗯，不过不是每次都这么盛大，有时也会在小点的宴会厅举行，听说这次是因为本季拿下了一家外国公司的大单才会特别隆重，好像今天公司所有的高层都会出席。”盈盈说。
“你们还不快点去换衣服？”一个公关部的女员工走过来颐指气使。
“是。”盈盈赔笑，赶快牵着蘑菇往化妆间走去。
蘑菇边走边问：“这种活动不应该是公关部负责的吗？公关部有那么多女员工，为什么要我们去做礼仪？”
“这些宴会都是钓金龟婿的好机会，那些公关部的女人又怎么会错过？待会儿她们都会换上漂亮的晚礼服，哪会来干这些体力活？”
蘑菇垂头丧气，原来哪里都一样，越底层的人干的活越累，越不讨好。
盈盈从包里拿出两套衣服，把其中一套递给蘑菇。
蘑菇打开一看，是一件淡菊丝绸旗袍，颜色与庄美的LOGO一致，穿起来竟刚好合身，将完美的曲线展露无遗。
“奇怪，怎么会这么合身？”
“在你做员工服的时候，就已经把尺寸量好了，这是前台特有的工作服。”
换完衣服后，盈盈给蘑菇绾了简单的髻，又化了淡妆，蘑菇瞬间变成了一个古典美人。
“哇，好像一个贵妇啊。”盈盈惊叹。其实，盈盈换装后也有小家碧玉的感觉，是区别于蘑菇的另一种美。
蘑菇点头认同：“一个站门口的贵妇。”
两人到了大厅便遇上绫香，蘑菇上前打招呼，绫香定了定神才认出是她。
“你也来了？”蘑菇笑说。
“嗯，公关部忙不过来，我也早点来帮一下忙。”绫香不住地打量蘑菇的这身装扮。
此时，刚才那个公关部的女员工又过来，却带着一张笑脸：“哟，行政部都是美女啊。”
“哪里，公关部才是。”绫香客气地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对了，我已经给她们安排好工作了，盈盈经验丰富些，负责引导高层上台讲话，待会儿我会给她讲解引导路线。”她又望向蘑菇，“至于这位，负责站在门口迎宾，麻烦你教一下她需要注意的细节。”说完，她便将盈盈领走了。
接下来，绫香向蘑菇讲解了一些宴会的礼仪知识以及迎宾的注意事项。
这当然不会难倒蘑菇。读大学的时候，蘑菇是校礼仪队中的佼佼者，是那种穿着高跟鞋连站三个小时都不会皱眉的。
蘑菇心里正在感叹：在大学做了三年的礼仪，现在还要继续做，真是摆脱不了这“礼仪的命”啊。
六点过后，宾客纷纷开始进场，每位宾客都盛装出席，男的衣冠楚楚，女的雍容华贵。其中，不乏一些社会名流和政要人物，还有各路媒体。
如此盛大的晚会阵容，可是把蘑菇小姐忙坏了。
不断地微笑点头，蘑菇的笑容都快僵化了，还左一句“欢迎”，右一句“里边请”。
不过让蘑菇最困扰的不是僵化的表情，而是那个老拿着照相机对着她的记者。那个长得非常有创意的年轻记者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从方才就对准蘑菇一路狂拍。
“先生，我快睁不开眼睛了。”蘑菇终于忍不了那闪烁的镁光灯，礼貌地说。
“呵呵，真不好意思。”被这么一说，那记者倒脸红了，摸了摸后脑勺，“我是新来的，所以见着什么都爱拍。”
那又不见你拍站在旁边的保安，蘑菇心里嘀咕着，脸上却微微一笑：“我想你还是去拍那些贵宾吧，比拍我有价值多了。”
“可他们已经有很多人在围着拍了。”那记者憨厚地笑了，“大家拍出来都一样，没意思。”
言下之意是他专门来发掘豪门夜宴里的草根阶层吗？这也太有个性了。
此时，一群人正缓缓而来，走在前面的是董事长孙天晋伉俪，随后是他们的女儿孙璇及其未婚夫蒋澄思。这是蘑菇第一次见到孙小姐，只见她长发披肩，明眸皓齿，肤若凝脂，身着浅蓝色雪纺礼裙，一只手挎着白色的爱马仕手包，另一只手则挽着不苟言笑的蒋某人。平心而论，蘑菇也觉得两人非常般配。
场内的记者蜂拥而至，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开路的保安将人往边上拨，连蘑菇也被挤得往后跌了个踉跄，幸好被那记者扶住。
宾客如数入席后，蘑菇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了。
“累了吧，跟我来这边歇会儿。”绫香领蘑菇到后台的休息室。
“我能先把这衣服换了吗？穿这个我感觉不自在。”蘑菇不大喜欢穿旗袍，走起路来不方便。
“待会儿还有个捐赠仪式，你可能要上台献花。”绫香说。
“哦？怎么刚刚没听说？”蘑菇问。
“是董事长要求临时加上去的。”
环视会场，宾客如云，媒体云集，在这时若能适当地展现爱心，定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赢得回馈社会的美名。这个，蘑菇自然心里明白。
到了休息室，蘑菇屁股都没沾椅子，盈盈就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喊：“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蘑菇问。
“我……”盈盈见旁边有人，把蘑菇拉到一边，低声说，“我把董事长的演讲稿弄丢了。”
“什么？”还是被绫香听到了。
“公关部那女的说完路线后，递给我一张纸，也没说是什么，我就随手乱放了。”盈盈委屈地说。
蘑菇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停留在表情呆滞的阶段。
“你太不小心了。”绫香说，“公关部那边还有多一份吗？”
“我问了，她说没有，蒋总的秘书就给了她一份。”盈盈着急了。
“蒋总的秘书？”蘑菇重复了一遍，又与蒋某人何干？
绫香看出了蘑菇的疑惑，解释道：“凡孙董出席重要会议的致辞，都是由蒋总亲自起草。”
盈盈脸都青了：“还有半个多小时董事长就要上台致辞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盈盈，你去刚才到过的地方再仔细找找。莫茹，你打电话给蒋总的秘书，看能不能给我们发一份电子版的演讲稿。我再去找一下公关部，确认有没有多一份。”这情况，还是绫香冷静。
三人迅速分散行动，蘑菇打开休息室的电脑，进入公司的邮箱查找集团通讯录。蘑菇拿起电话时，看了看表，已经七点了，不禁担忧起来。
拜托一定要有人接，一定要有人接。蘑菇心里暗暗祈祷。
“喂，您好。”电话里传来了秘书小姐甜美的声音。
蘑菇长舒一口气，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当然在最后提出了非常诚恳的请求。
只是，人家秘书小姐说要电子版可以，不过，要先请示她的上司。
大企业就是专门培养这种对上司唯命是从的顽固分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脑袋还不会转一下，难道真要董事长上台临场发挥才叫好？
蘑菇虽然很气愤，但也无济于事，只能乖乖地去请示了。
由于是中式宴会，每人都围席而坐，面向的角度都不同，蘑菇站在会场边上，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蒋澄思的位置，是在第一排的主桌。
这时的蘑菇也没多想，便走上去了。
蘑菇注意到孙董伉俪正游走于席间，忙于应酬到来的宾客，而孙璇也在邻桌与女性友人闲聊，桌边只有蒋澄思与几位外国宾客。
蘑菇加紧脚步走到蒋澄思身旁，礼貌地说：“Excuse me（不好意思）！”
蒋澄思与外国宾客正相谈甚欢，因这突然的打搅而略显不悦，转身见是她，面无表情地说：“什么事？”
蘑菇俯身到他耳边，简短扼要地说明来意。
或许是蘑菇太紧张，忽略了两人的距离，她那水晶耳坠随着话音的起伏，若即若离地贴在他的颈间，那些凉意渗透到他心里去，竟生起了异样。
蒋澄思几乎冷笑出声：“凭什么？凭什么要帮你？”
“因为稿子是您写的啊，如果派不上用场可不就白费您的一番心血了。”蘑菇早知他不是善良之辈，不会轻易出手相助，所以她是有备而来的。
见他在思量，蘑菇又耐心劝说：“其实，我们工作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就是为了宴会能够顺利进行，所以，请您……”
“没错，我们工作的目标是一致，可我的部分已经完成，剩下的请恕我无能为力了。”他微笑地望着她。
蘑菇睁大眼睛，咬牙切齿，脸红气塞，立马掉头就走。她边走边骂自己，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居然想到来求他，这个冷血无情的非人类。
蘑菇折回来的路上，正好碰见绫香，她问：“情况怎样？”
“公关部那边确实只有一份，不过我想起高层出席公司宴会的所有发言稿都会在行政部档案室备份留底，我已经打电话让人帮忙找了，找到就会传真过来。我现在就去大堂等传真，你替我转告盈盈。”绫香说完便匆匆走了。
蘑菇回到休息室，见到紧张等候的盈盈早已两眼通红。
蘑菇心里不是滋味，连忙上前安慰：“别这样，绫香有办法了。”然后，又将绫香的话复述一遍。
“可是来得及吗？还剩不到半个小时。”盈盈还是担心。
“放心，一定来得及。”虽然蘑菇嘴上肯定，可她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心里也不免担心。
“真的吗？”盈盈哽咽，“莫莫，我真的不想被开除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工作……”
“好了，一会儿你还要引导高层上台，快点去准备一下。”蘑菇拍了拍盈盈的肩膀。
盈盈走后，蘑菇盯着表，越想越不是办法。
于是，她坐回到电脑前……
半小时后，绫香神色匆忙地推门进来，扬起手中的传真件：“拿到了，拿到了……”
蘑菇缓缓地站起来，苦涩地笑了笑：“不用了，已经太晚了……”
绫香脸色大变，立即回到会场，而蘑菇也紧随其后。
只见孙董正泰然自若地站在台上，对着演讲稿只字不差地念着，蘑菇忐忑不安地站在台下，心跳随着他音调的高低变化而强烈地起伏。
虽然她以前也写过相似的演讲稿，但材料准备都是十分充分的，而这次无论是演讲的主题，还是演讲的对象，她均一无所知，只能上公司的网站查找最新资讯，以及发挥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来润色了。
末了，台下掌声四起，不绝于耳。
蘑菇顿时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绫香转身缓缓望向她，她低下头没敢直视。
这时，盈盈跑了过来，握起绫香的手，热泪盈眶地说：“太感谢了。”
绫香只是一笑，转而忧心忡忡地望着蘑菇，始终不发一语。蘑菇明白绫香的忧虑，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盈盈对绫香感恩戴德一番后，拉起蘑菇直走：“要献花了，快跟我来。”
所以说，这个世界真是很奇妙的，越担心的事往往越会发生，越讨厌的人往往越容易不期而遇。
也许这就是天意，蘑菇手捧鲜花，心情无比低落，原因是她献花的对象居然是蒋澄思。
这种场合代表企业捐款的不都是最高领导吗？怎么会是他呢？
纵使千般不愿，可蘑菇小姐还是敬业的，上台保持微笑，双手献上，转身鼓掌，撤回一侧，表情、动作可圈可点。
献花时，她心虚地瞟了一眼蒋澄思，而他的目光也恰好对上她的，却深不见底。她真无法获悉他的想法，心里直发毛，看来这次还是在劫难逃，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于是，她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姿态，报以嫣然一笑。
之后在宴会上的每一秒，蘑菇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慎防自己或者盈盈再出差错。
“哇，终于结束了，从来没感觉时间是如此漫长。”盈盈换下旗袍后，兴奋地高呼，“一会儿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蘑菇本想说不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声音，一看时间原来快十点了，她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当然是饿。
“去吧，去吧，我请客。”盈盈挽着蘑菇的手，“绫香都答应了。”
于是，收拾行装后，一行三人说说笑笑地走出酒店。
“我的车停在那边，我去开过来，你们在这里等好了。”绫香交代一声便去取车了。
蘑菇站在原地，听盈盈绘声绘色地讲述宴会上的见闻，心里却惦记着今晚发生的事，始终高兴不起来。突然，有一辆黑色奥迪停在她们跟前，一个长相敦厚的男子伸头出来：“去哪里啊？送你们一程。”
“不用了，我们有车。”盈盈弯腰笑道，然后又摆摆手道别。
蘑菇上前一步：“是谁啊？”
“在我最彷徨时给我帮助的人。”盈盈说，“刚刚不见稿子那会儿，我都快哭了，他看见不但安慰我，还帮我一块儿找。”
“看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蘑菇用手肘碰一下盈盈，盈盈傻笑，没有吱声。
又是一辆银色保时捷911停在她们跟前，这次是绫香伸头出来：“上车吧。”
“哇，真是有米之人啊。”盈盈兴奋地一下子钻进前座，“我可没坐过这么好的车。”
虽然蘑菇家境富裕，可也没奢侈到砸100多万买一辆车的地步，她知道100多万可以买一套房子了。所以，她上车后的第一个问题是：请问开着一套房子上街的感觉是怎样的？
后来，她们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名为“不怎样”的小店，当然，那里的菜也正如其名，都不怎样。可是评价一家餐馆的好坏，除菜品的味道以外，还有它提供的服务。而这家店的服务可谓热情到家了，开店的那两口子一直围着她们转。
一会儿过来说“尝尝这个，新推出的凉菜”，一会儿过来说“尝尝这个，这是招牌小吃”，一会儿过来说“尝尝这个，饭后送的甜点”。
盈盈打趣地说：“早知道你们有这么多免费送的，我们就不点菜了。”
逗得那老板娘呵呵直笑。
整顿饭下来，发言最多的当数盈盈，话题从今晚的宴会延伸到国际关系，又从国际关系回到绫香身上。蘑菇发现盈盈的话题转换是不需要过程的，前一秒还在讲述国际关系，下一秒就可以对绫香说：“以前我总觉得你是个冷美人，可今晚才发现你是热心人。”
这往往让蘑菇的思维跟不上节奏。
账是盈盈争着付的，为表自己请客的决心，她还亲自到收银台付款。
蘑菇看着就发笑：“别走那么快，根本没人和你争。”
绫香是先送盈盈回家的，盈盈一下车，整个车厢都安静了。绫香专心开车，蘑菇则闭目养神。
“你真傻……”良久，绫香说出这三个字。
“什么？”蘑菇睁开眼，不明所以。
“遇上这种事，每个人都避之则安，而你却奋不顾身。”
“盈盈是我朋友，我不会见死不救。”蘑菇明白过来后，淡淡地说。
望穿秋水的包子站在阳台上张望，见蘑菇从一辆银色跑车上下来，立即冲下楼。
“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蘑菇刚挥手道别完，就见包子站在马路对面。
“一见你下车，我就跑下来了。”包子气喘吁吁地说。
“我还以为你跳下来的。”蘑菇说。
“那是谁啊？”包子的目光紧随着那远去的跑车。
“我的同事。”蘑菇看他紧张的样子，笑着补充，“不过是个女的。”
“看来你们公司可真有钱，普通职员都开保时捷。”包子是汽车的狂热爱好者。
蘑菇没有接包子的话：“或者是，人家家里有钱。”
包子说得没错，本来投行的收入就高，再加上庄美是这个行业中的佼佼者。在庄美的业务部门，助理以上的职位，年薪基本都是百万级别。而一般的后勤部门，也是其他公司同岗位收入的两倍。
次日是周五，根据蘑菇以往的经验，大家的心都放在周末了，按理说应该空闲一些才是，可从一大早开始，蘑菇小姐就没停过。
投资部、风管部、法律部……电话一个接一个，仿佛所有事情都堆积到今天，而且事无巨细全指名让蘑菇做：“麻烦你上来布置会议室。”“麻烦你上来取份文件。”“麻烦你拿份快递上来。”“……”
一个早上，蘑菇前前后后跑了不下十个部门，从前听过的，没听过的，都跑遍了。此外，每到一个部门，那里的员工都会对她指指点点，让她好不自然。
难道昨晚的事情已经败露，蒋澄思给各部门施压报复她？可是，杀鸡焉用牛刀，直接给她一封信，让她回家就好了，还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蘑菇从采购部捧回两箱文件，准备送到档案室，上了电梯却腾不出手按楼层。本来要下去的，结果电梯直接上去了。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走进一个人，再次印证了这个世界真是很奇妙的观点。
蘑菇沮丧地想，看来一个人倒霉起来，喝水都会呛着，这句话真的没错。
“你这人还挺爱管闲事的。”蒋澄思站到她的身后说。
“总比某些人冷血无情要好。”她回敬。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过错负责。”电梯门再次打开，蒋澄思越过她，留下这么一句话。
蘑菇咬牙切齿，这个人不但冷血无情，而且毫无风度。眼看她捧着两箱文件都不帮忙按一下楼层，自己一个人走了。
快到十二点，蘑菇终于可以回到前台了。
“你终于回来了，快看这个。”盈盈兴奋地递过一张报纸，“是昨晚宴会的相关报道。”
在版面的正中位置，一个显赫的标题底下，出现了蘑菇小姐的照片。
“世间最美丽的迎宾小姐？”蘑菇目瞪口呆。
“难怪今天那么多人想目睹你的芳容。”盈盈不怀好意地笑开来……
这定是那位有个性的记者做的，那时她还不以为意，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警惕性实在太低了。
见她闷闷不乐，盈盈不解：“呵呵，一般宴会报道都是登领导或者嘉宾的照片，这次你却成了风云人物，怎还一脸不高兴？”
“我今天忙活了一早上，还要像珍稀动物一样被围观。”
蘑菇正窝着一肚子火，这年头尽是这些哗众取宠的报道，也不管是否会给当事人带来困扰。虽然父母从没指望她出人头地，同学也一向笑话她没有远大志向，但是也不是说蘑菇可以随便找份工作打发自己，毕业于名校国际经贸专业的她去做迎宾小姐，搞得她生活有多不济似的。唯一庆幸的是，这只是地方性报纸，要是全国性报纸，让蘑菇的亲友或者同学看到，她颜面何存？
但是可怜的蘑菇又忘了这是个网络信息发达的年代，随便一篇报道都会在网上同步刊登。
于是，她接到了第一个关心她的电话，是来自大学室友珍珍的。
“蘑菇，那是你吗？”珍珍咄咄逼问，“你怎么跑去B城了？还改行当迎宾了？那老包呢，他干吗去了？”
毕业后，蘑菇和室友虽有联系，但是也没有一五一十地透露自己的现状。她担心说了自己为爱背井离乡的事，又会被她们奉为惊人之举，嘲讽半天。
“因为包子在这边啊。”蘑菇起身，躲开盈盈说，“其实，我没有当迎宾小姐，只是去帮忙而已。”
蘑菇好说歹说讲了十分钟才挂电话，结果电话又来了，这回是她在家乡的前同事远姐。
“小莫，我刚看到网上有一则新闻，上面有一张照片，我不确定是不是你。”远姐说。
“那是我。”蘑菇又开始了，“但我真不是去做迎宾小姐……”然后又解释了十分钟，好不容易挂了，紧接着第三个电话来了，蘑菇好不耐烦，准备直接挂掉，结果一看是妈妈打来的。
完蛋了，这是蘑菇的第一反应，但仔细一想，不对呀，父母又不会上网。
尽管心惊胆战，她还是接了电话：“妈妈，你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啊？”蘑菇妈妈说，“这两天怎么没打电话回家？”
“那是因为我比较忙……”蘑菇悬起的心放下了。
昨晚本来就没睡好，今天还忙了一早上，再加上照片的烦恼，接完这几通电话后，蘑菇魂都没了。她上洗手间，用清水洗了洗脸，打起精神对镜子笑了笑，却发现笑容是那么苍白无力。
整个上午，她都没能逃脱万众瞩目的命运，路过前台的游客一直未曾间断。
“请问这个……”一女员工指着报纸上的图片，“是你吗？”
蘑菇抬起头，无奈地笑了笑，她已经不记得打发了多少这样的参观者了。
“我就说是她。”那女员工说对身旁的男同事说，“你信了吧。”
“还真是，我都没留意有个这么漂亮的女人。”那男同事一下凑近，蘑菇吓了一跳。
中午的时候，蘑菇没有去食堂吃饭，也破天荒地没有接到包子的午间问候。
“就你一个人啊？”萧河拳头支面，趴在接待台上问。
蘑菇抬头应了一句：“盈盈去吃饭了。”
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萧河叹气：“我说啊，现在的记者也不知道想什么，正经的新闻不报道，偏要报道一些旁门左道的事吸引读者的视线。”
“所以呢，你也别太上心，报纸上的东西，看过就算过去了，别人也就图个新鲜，回头就忘了。”萧河继续宽慰道。
“嗯。”她目光呆滞。
“不过，说句心里话，你这张照片真的很漂亮。”萧河非常诚恳。
她笑了笑，无言以对。
下午一上班，蘑菇被唤到档案室帮忙整理文件。
“实在太过分了，居然连档案室都不放过你。”盈盈挂完电话，气愤地说，“算了，还是我替你去吧。”
“不用了，既然指名让我去，你去也于事无补，回头还会让我去的。”蘑菇倒是想得开了。
蘑菇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档案室，只见绫香一个人站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前。
“来了，这是今年第一季度的招投标文件，你留在这里好好整理一下。”绫香教她怎样将文件分类装订成册。
“谢谢你。”她笑着说。
“为什么谢我？今天档案室的人都去培训了，才让你过来帮忙的。”绫香不自然地说。
她知道绫香的好意，这堆文件足够让她在这里待一下午，免受其他人的打扰。
将近下班的时候，蘑菇才回到前台。
“你不知道，今天下午慕名而来的人有多失望。”盈盈笑着说，“对了，今晚有什么安排？和我们一块儿去吃饭吧。”
“不了，我想早点回家。”蘑菇谢绝好意。
这时，有一个人站在门前向盈盈挥手，蘑菇认得是昨晚那位敦厚的男子。
“你快去吧，人家都来了。”她拍了拍盈盈的肩膀。
下班后，蘑菇一个人怅然若失地走在大街上。她想起三个月前，自己还待在温暖的家乡，生活无忧，工作开心，唯一的烦恼就是包子。那时，她以为和包子在一起，就是童话故事的终结，没承想，现实生活远远比童话残酷得多。两人在一起后，面对工作、生活的各种烦恼，她深感在一起不是终结，而是开始。
蘑菇记得来到B城后，第一次乘坐地铁时，她发出的感叹：里面的人像沙丁鱼一样，脸都快被挤得扭曲了。
那时的包子对她说：“没关系，待会儿我先冲上去，杀出一条血路，你紧跟着我就行了。”
但是后来，蘑菇大多是在没有包子的情况下乘坐地铁，她已经不记得被踩过几次鞋子，被吃过几次豆腐。当然她不是没有抱怨过，妈妈也曾提出要送一辆车给她，可被包子劝住了：“放心吧，以后我一定给你买甲壳虫。”
蘑菇租住的地方附近正新建的一处住宅区，是美式风格的建筑，楼高不超过6层，全落地玻璃设计，还有入户花园。她还拉着包子兴高采烈地去看过，结果败兴而归。
“看来我们只能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买房了。”她感叹。
那时的包子对她说：“鸟不拉屎好，空气清新。”
很多时候，她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向往这座大城市，人多，交通拥挤，生活压力大，空气质量差……
沮丧的蘑菇回到家，包子已经做好饭菜在等了。她入房换衣，注意到包子的公文包里插着那份报纸。
蘑菇来到餐桌边坐下，一直低头没看包子。
“来，吃这个。”包子笑容可掬地把她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夹到她碗里。
蘑菇沉默良久，才发出委屈的声音：“包子，都怪你。”
包子赶紧接上：“是，是我不好。我让你受委屈了。”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蘑菇只要受到大的委屈，不管跟包子有没有关系，她都会怪罪到包子身上。考试成绩不好，她会怪包子没督促她复习。肚子不舒服，她会怪包子没阻止她乱吃东西。和朋友逛街丢钱包，她会怪包子没提醒她放好。蘑菇一直知道，其实，这些包子都做了，只是她当时不听，事后爱找补。这次找工作也是，当时包子已经力劝，她却仍旧一意孤行。
“现在怎么办嘛？”蘑菇泪汪汪地问包子。
“换一份工作吧，这份工作太屈才了。”包子决然地说。
“可现在形势不好，我又是外地来的，找工作谈何容易。”蘑菇说。
“那就辞职回家，我宁可你回家待着，也不要你干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包子坚决地说。
“可我进庄美还不到两个月，这么短时间内辞职，简历上肯定不好看。”蘑菇想了一会儿，“要不我先干着，回头等形势好点再换吧。”
“也行。”包子为蘑菇拭干眼泪，将她搂入怀中，“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蘑菇抱着浑圆的包子，感到无比贴心温暖。
不过，年轻就是好，遇着不顺心的事，尽管哭过闹过，也说过晦气的话，却会很快过去，不会一直记着。
在这里，蘑菇小姐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