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求谏第四——鼓励臣下谏言
【原典】
太宗威容严肃,百僚①进见者,皆失其举措②。太宗知其若此,每见人奏事,必假颜色,冀闻谏诤,知政教得失。贞观初,尝谓公卿曰:“人欲自照,必须明镜;主欲知过,必藉忠臣。主若自贤,臣不匡正,欲不危败,岂可得乎?故君失其国,臣亦不能独全其家。至于隋炀帝暴虐,臣下钳口③,卒令不闻其过,遂至灭亡,虞世基等,寻亦诛死。前事不远,公等每看事有不利于人,必须极言规谏。”
【注释】
①百僚:指百官。②失其举措:慌手忙脚,手足无措。③钳口:以威胁胁迫人不敢讲话。
【译文】
太宗皇帝容貌威武严肃,百官之中觐见的人,看到他都会紧张到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太宗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每次有人向他奏请事情的时候他都会故作和颜悦色的样子,希望能够听到谏诤,从而了解政治教化的得失。贞观初年,太宗曾对公卿们说:“人想要看得清自己,必须要有一面明镜;作为一个国家的君主,想要了解自己的过失,必须要有一个忠臣。假如君主自认为圣明,臣子又不去纠正其过错,要想国家没有覆亡的危险,能办得到吗?于是君主就失去了他的国家,臣子们也不能够保全自己的家。像隋炀帝那样淫虐残暴的君王,臣子们都将嘴紧闭不敢讲话,最终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过失而导致国家灭亡,不久之后虞世基等人也被诛杀。前事不远,今后每当你们看到什么事情是对于百姓不利的,必须直言规劝谏诤。”
【原典】
贞观元年,太宗谓侍臣曰:“正主任邪臣,不能致理①;正臣事邪主,亦不能致理。惟君臣相遇,有同鱼水,则海内可安。朕虽不明,幸诸公数相匡救,冀凭直言鲠议②,致天下太平。”谏议大夫王珪对曰:“臣闻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③。是故古者圣主必有争臣七人,言而不用,则相继以死。陛下开圣虑,纳刍荛,愚臣处不讳之朝,实愿罄其狂瞽④。”太宗称善,诏令自是宰相入内平章⑤国计,必使谏官随入,预闻政事。有所开说,必虚己纳之。
【注释】
①致理:即“致治”,使国家达到安定。②鲠议:鲠,原意是骨卡在喉咙里,这里指直言。③圣:贤明的意思。④狂瞽:狂肆直言。⑤平章:筹商,讨论。
【译文】
贞观元年,太宗皇帝对侍从的大臣们说:“正直的君主任用了奸臣,就不可能将国家治理好;正直的臣子侍奉昏庸的君主,同样也不会将国家治理好。只有圣明的君主与正直的臣子一同共事,如鱼得水,这样天下才能够太平。虽然我称不上贤明,幸亏你们多次提醒补救过错,希望凭借你们的直言鲠议,来实现天下安定太平。”谏议大夫王珪回答说:“我听闻在木头上画上标线才能锯得笔直,听从正确的建议之后就能成为圣明的君王。君主必须设诤臣七人,谏言如果不被采纳,就一个个相继以死相谏。陛下开拓思路,采纳臣民忠言,我们都身处在无须忌讳的开明圣朝,真心愿意将自己愚昧的意见都讲出来。”太宗听后称赞他说得好,下诏规定今后宰相入宫商量处理国家大事,必须带着谏官一起入宫,听听如何处理事务,如果有什么建议,皇上一定虚心采纳。
【原典】
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明主思短而益善,暗主护短而永愚。隋炀帝好自矜夸①,护短拒谏,诚亦实难犯忤②。虞世基不敢直言,或恐未为深罪。昔箕子佯狂自全③,孔子亦称其仁。及炀帝被杀,世基合同死否?”杜如晦对曰:“天子有诤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仲尼④称:‘直哉史鱼⑤,邦有道如矢⑥,邦无道如矢。’世基岂得以炀帝无道,不纳谏诤,遂杜口无言?偷安重位,又不能辞职请退,则与箕子佯狂而去,事理不同。昔晋惠帝⑦贾后⑧将废愍怀太子,司空张华竟不能苦争,阿意苟免。及赵王伦举兵废后,遣使收华,华曰:‘将废太子日,非是无言,当不被纳用。’其使曰:‘公为三公,太子无罪被废,言既不从,何不引身而退?’华无辞以答,遂斩之,夷其三族。古人有云:‘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故‘君子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张华既抗直不能成节,逊言不足全身,王臣之节固已坠矣。虞世基位居宰辅,在得言之地,竟无一言谏诤,诚亦合死。”太宗曰:“公言是也。人君必须忠良辅弼,乃得身安国宁。炀帝岂不以下无忠臣,身不闻过,恶积祸盈,灭亡斯及!若人主所行不当,臣下又无匡谏,苟在阿顺,事皆称美,则君为暗主,臣为谀臣,君暗臣谀,危亡不远。朕今志在君臣上下,各尽至公,共相切磋,以成治道。公等各宜务尽忠谠,匡救朕恶,终不以直言忤意,辄相责怒。”
【注释】
①矜夸:夸耀自己的长处。②犯忤:冒犯君上的尊严,违逆君上的意志。③箕子佯狂自全:箕子,名胥余,是殷纣王的叔父。④仲尼:孔子的字。⑤史鱼:史,官名。鱼,春秋时卫国大夫,名。⑥矢:箭,如箭之直。⑦晋惠帝:姓司马,名衷。武帝次子。⑧贾后:惠帝之后。导致诸王之间相互残杀的“八王之乱”。后为赵王伦所杀。
【译文】
贞观二年,太宗皇帝对侍臣说:“圣明的君王能够时刻反省自己的失误,并且知错能改,然而昏庸君的王却对自己的过失加以掩饰,蒙蔽视听。就好比隋炀帝,对于自己的过失视而不见,又自以为是,将别人的意见拒之千里,这样就再没有人敢于直言不讳了。大臣虞世基不敢直言,或许这也不是什么罪过。在商代的时候,箕子故意装疯来保住自己的性命,当时孔子用仁义来评价他。后来隋炀帝被杀,难道虞世基就应该和他一起去死吗?”杜如晦说:“君王身边没有直言相谏的臣子来辅佐,自己治理国家虽然无道,但是也不至于会失去天下。孔子曾经赞扬过忠臣史鱼,说:‘卫国的大夫史鱼真耿直啊,国家有道义的时候他直言进谏,国家失去道义了,他还以死相谏。’虞世基怎么会由于隋炀帝无道,不接受忠言,就将嘴巴紧闭不提出意见了呢?他身居要职,却苟且偷生,又不能辞职隐退,这与箕子装疯离去是完全不同的。以前晋惠帝的皇后贾后要废掉愍怀太子,司空张华不但没有阻止,还阿谀顺应贾后以保全性命,一直到赵王伦起兵废掉贾后,派使者将张华抓起来时,他说:“贾后废太子,我并不是不想阻拦,只是怕她不听我的建议。”使者说:“太子无罪被废,你贵为三公,怎能不出来说话?既然你的意见不被接受,那你又为何不辞官呢?”张华无言以对,于是被斩杀,并且株连三族。古人说得好:‘危难的时候不去扶持,倾倒的时候不去支撑,要这样的宰相有何用处呢?’因此虽然君子面对危难却依然能够坚守自己的节操。张华身居高位却不能够坚守节操,苟且保全性命,君臣之间的正常关系已经不复存在。虞世基同样身为宰相,在该相谏的时候却沉默不语,的确是该死啊!”杜如晦的观点太宗很是赞同,说:“你说的非常正确。君王必须有忠直的大臣辅佐,才能够国家太平。难道隋炀帝不是由于身边没有忠直的大臣,看不到自身的过失,最终使灾祸和罪恶越来越严重而导致灭亡的吗?假如君主行为不妥当,臣子又不尽职,只会谄媚奉承,苟全性命,无论什么事情都说好,这样的君主就是昏庸的君主,臣子就是阿谀的臣子。君主昏庸,臣子阿谀奉承,这样的话距离国家灭亡的日子也就没有多远了。现如今我要使朝廷君臣上下,恪尽职守,同心协力,共同成就一番功业。你们要尽自己最大的职责,及时地纠正我的失误,君臣间万万不能因为开诚布公,指出彼此的过错而互相怨恨和误会。”
【原典】
贞观三年,太宗谓司空裴寂①曰:“比有上书奏事,条数甚多,朕总粘之屋壁,出入观省。所以孜孜不倦者,欲尽臣下之情。每一思政理,或三更方寝。亦望公辈用心不倦,以副朕怀也。”
【注释】
①裴寂:唐初大臣。字玄真,蒲州桑泉(今山西临猗东南)人。
【译文】
贞观三年,太宗皇帝对司空裴寂说:“近来有人上书奏事,条数很多,我把它们全都贴到卧室的墙上了,进出的时候看看并思考。之所以这样是想把臣下的意见尽可能了解清楚。每一次思考如何治理国家,往往到三更以后才能入睡。希望你们也能够孜孜不倦地用心工作,以符合我的心意。”
【原典】
贞观五年,太宗谓房玄龄等曰:“自古帝王多任情喜怒①,喜则滥赏无功,怒则滥杀无罪。是以天下丧乱②,莫不由此。朕今夙夜③未尝不以此为心,恒欲公等尽情极谏。公等亦须受人谏语,岂得以人言不同己意,便即护短不纳?若不能受谏,安能谏人?”
【注释】
①任情喜怒:喜怒无常,由着自己的性子来。②丧乱:这里指丧失国家,混乱朝纲。③夙夜:早晚,朝夕。
【译文】
贞观五年,太宗皇帝对房玄龄等人说:“自古以来,君王常常由着自己的性子发怒或高兴。高兴的时候就赏罚不明,功过不分;发怒的时候任意杀戮,是非不明,天下大乱,通常都是由于肆意妄为造成的。所以我十分警惕,不管白天还是夜晚,我都铭记在心,希望所有大臣都能够大胆地提出我的过错。同时,你们也应该接受他人的意见。切不可由于他人的意见和自己的意见不一致就不承认、不采纳。一个人如果不接受别人的批评,他又如何去批评别人呢?”
【原典】
贞观六年,太宗以御史大夫①韦挺②、中书侍郎③杜正伦④、秘书少监⑤虞世南、著作郎⑥姚思廉⑦等上封事称旨,召而谓曰:“朕历观自古人臣立忠之事,若值明主,便宜尽诚规谏,至如龙逄、比干,不免孥戮⑧。为君不易,为臣极难。朕又闻龙可扰而驯,然喉下有逆鳞。卿等遂不避犯触,各进封事。常能如此,朕岂虑宗社之倾败!每思卿等此意,不能暂忘,故设宴为乐。”仍赐绢有差。
【注释】
①御史大夫:唐制,掌刑法典章,纠正百官之罪恶的官职,为御史台之长。②韦挺:京兆人。起初曾为隐太子宫臣。③中书侍郎:官名。唐制,为中书省长官的副职。④杜正伦:贞观初年,由魏征举荐,任兵部员外郎,后迁中书侍郎。⑤秘书少监:唐制,秘书监下的官职。⑥著作郎:唐制,秘书省的属官。⑦姚思廉:唐初史学家,字简之。⑧孥戮:连同妻儿被杀戮。
【译文】
贞观六年,太宗皇帝因为御史大夫韦挺、中书侍郎杜正伦、秘书少监虞世南、著作郎姚思廉等人所奏的事很合心意,召见他们的时候说:“我翻看了从古至今所有臣子尽忠职守的事迹,如果遇到贤明的君王,定然能够真心规谏,但是最后如果像关龙逢、比干那样的处境,就会惹上杀身之祸株连家人。做一个贤明的君主不容易,做臣子也难。我又听闻可以将龙驯养得听话,但喉下有逆鳞。但你们敢于犯逆鳞,各自写下奏书。如果常常能够这样做,难道我还怕宗庙社稷会倾覆!每次想到你们的一片忠心,一刻也不能忘怀,因此设宴共享欢乐。”还给每人赏赐了数量不等的绢。
【原典】
太常卿①韦挺尝上疏陈得失,太宗赐书曰:“所上意见,极是谠言,辞理可观,甚以为慰。昔齐境之难,夷吾有射钩之罪,蒲城之役,勃鞮②为斩袂之仇,而小白不以为疑,重耳待之若旧。岂非各吠非主③,志在无二。卿之深诚,见于斯矣。若能克全此节,则永保令名。如其怠之,可不惜也。勉励终始。垂范④将来,当使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古,不亦美乎?朕比不闻其过,未睹其阙⑤,赖竭忠恳,数进嘉言,用沃朕怀,一何可道!”
【注释】
①太常卿:唐代掌礼乐郊庙社稷之事的官职。②勃鞮:晋人。③各吠非主:狗见不是自己的主人就咬。④垂范:把好的风范传至后人。⑤阙:缺点,错误。
【译文】
太常卿韦挺曾经上书太宗皇帝,指出太宗治理国家的功过。为此太宗写下了一道诏书送给韦挺说:“你奏书中的意见十分珍贵,里面的道理也非常恳切值得称赞,对此我感到十分欣慰。春秋时期齐国发生战乱,管仲的箭曾射中齐桓公;晋国蒲城的争斗,勃鞮也用剑将晋文公的衣袖斩断。但是齐桓公没有猜疑管仲,仍然重用他。晋文公对待勃鞮仍一视同仁,没有什么不同。这是做臣子的拥有坦诚的心怀,为君主效劳。你的忠诚,从这些话中就可以看出,你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刚正不阿,实事求是,那么你的好名声就能够永远地保全了。如果你在这方面懈怠了,那将是多么可惜呀。我期望你能够做后人的表率,使得后人看我们今人,就像今人看古人一样,难道这样不是很好吗?过去我没有听说过我犯了什么过失,也没有听说过我做的哪些事情中存在不足,这所有的功绩都是依靠你们这些忠义之臣的结果。你们不断地提出宝贵的建议,用来提醒我,从而丰富我治国的思想,如果仅仅依靠我个人的能力,哪里值得一提呢!”
【原典】
贞观八年,太宗谓侍臣曰:“朕每闲居静坐,则自内省,恒恐上不称天心,下为百姓所怨。但思正人匡谏,欲令耳目外通,下无怨滞。又比见人来奏事者,多有怖慑①,言语致失次第。寻常奏事,情犹如此,况欲谏诤,必当畏犯逆鳞。所以每有谏者,纵不合朕心,朕亦不以为忤。若即嗔责②,深恐人怀战惧,岂肯更言!”
【注释】
①怖慑:害怕的意思。②嗔责:嗔怪,责备。
【译文】
贞观八年,太宗对臣子们说:“每当我没有事情静坐时就会自我反省。时常害怕对上不能够使上天称心如意,对下被百姓所怨恨。只想得到忠诚正直的人匡救劝谏,以此让我能够和外面相通,使百姓没有怨恨。除此之外,近日以来看到前来禀奏事情的人,经常感到他们心怀恐惧,语无伦次。平时启奏事情的时候尚且这样,更何况要当面谏诤,肯定会害怕触犯逆鳞。因此每当有人谏诤时,即使不符合我的心意,我也不会责怪。假如立刻发怒斥责,恐怕人人心怀恐惧,怎么还敢再讲话!”
【原典】
贞观十五年,太宗问魏征曰:“比来朝臣都不论事,何也?”征对曰:“陛下虚心采纳,诚宜有言者。然古人云:‘未信而谏,则以为谤①己;信而不谏,则谓之尸禄②。’但人之才器各有不同,懦弱之人,怀忠直而不能言;疏远之人,恐不信而不得言;怀禄之人,虑不便身而不敢言。所以相与缄默,俯仰过日③。”太宗曰:“诚如卿言。朕每思之,人臣欲谏,辄惧死亡之祸,与夫赴鼎镬④、冒白刃,亦何异哉?故忠贞之臣,非不欲竭诚。竭诚者,乃是极难。所以禹拜昌言,岂不为此也!朕今开怀抱,纳谏诤。卿等无劳怖惧,遂不极言。”
【注释】
①谤:毁谤。②尸禄:意思是占据官位拿着俸禄而不做实事。③俯仰过日:马马虎虎混日子。④鼎镬:古代的酷刑刑具,用以把人煮死。
【译文】
贞观十五年,太宗皇帝问魏征:“近来朝臣都不议论政事,这是为什么?”魏征回禀道:“陛下虚心纳谏,本来应当有进谏的人。然而古人说过:‘不被信任的人劝谏,会被认为是毁谤自己;已被信任而不劝谏,就叫做空食俸禄而不尽其职。’但是人的才能气度各有不同,胆小怕事的人,心存忠直而不能进谏;被疏远的人,怕不信任而无法进谏;贪恋禄位的人,怕不利于自身而不敢进谏。所以大家沉默不言,应付着混日子。”太宗说:“这些现象确实像你所说。我常想,人臣要劝谏,动辄害怕有杀身之祸,这和赴鼎镬被烹杀、冒刀剑被斩杀又有什么两样?因此忠贞的臣子,并非不想竭尽忠诚,而是因为竭尽忠诚实在太难了。所以夏禹听了好的意见要拜谢,岂不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如今敞开胸怀,接受谏诤,你们无须因为害怕而不敢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原典】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房玄龄等曰:“自知者明,信为难矣。如属文之士,伎巧之徒,皆自谓己长,他人不及。若名工文匠,商略诋诃①,芜词②拙迹,于是乃见。由是言之,人君须得匡谏之臣,举其愆过③。一日万机,一人听断,虽复忧劳,安能尽善?常念魏征随事谏正,多中朕失,如明镜鉴形,美恶必见。”因举觞赐玄龄等数人勖④之。
【注释】
①商略诋诃:共同商讨,开展批评。②芜词:杂乱没有条理的话。③愆过:错误,过失。④勖:勉励。
【译文】
贞观十六年,太宗皇帝对房玄龄等人说:“能够正确面对自己的人是明智的,但是要做到这一点是非常困难的。这就好比会写文章的文士、有技巧的工匠,都觉得自己的本领非凡,别人比不上,但是如果遇到世上著名的文士、工匠来评检他们的文章和制品,杂乱无章的言辞和拙劣的技艺就会立刻显现出来。这样的话,君王就必须要有匡救谏诤的臣子,来指出自己的过失。每一天都会有堆积如山的事情,仅仅依靠一个人来判断,即使再劳累,又怎么能够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完美呢?我常想到魏征遇到问题时就随事谏诤匡正,很多次都指出我的过失,这好比用一面明亮的镜子来照形体,美与丑都会显现出来。”太宗举起酒杯给房玄龄等几位敬酒,勉励他们也应这样做。
【原典】
贞观十七年,太宗问谏议大夫褚遂良曰:“昔舜造漆器①,禹雕其俎②,当时谏者十有余人。食器之间,何须苦谏?”遂良对曰:“雕琢害农事,纂组③伤女工。首创奢淫,危亡之渐。漆器不已,必金为之;金器不已,必玉为之。所以诤臣必谏其渐,及其满盈,无所复谏。”太宗曰:“卿言是矣。朕所为事,若有不当。或在其渐,或已将终,皆宜进谏。比见前史,或有人臣谏事,遂答云‘业已为之’,或道‘业已许之’,竟不为停改。此则危亡之祸,可反手而待④也。”
【注释】
①舜造漆器:相传造漆器自舜开始。②俎:古代割肉所用的砧板。③纂组:即刺绣。④反手而待:很快就可到来。
【译文】
贞观十七年,太宗皇帝问谏议大夫褚遂良说:“从前虞舜制作漆器,夏禹雕饰祭器,当时有十多人劝谏。制造器皿这些都是非常小的事情,又何必苦谏呢?”褚遂良回答说:“从事精雕细琢就会耽误农耕,编织五颜六色的彩带会妨碍妇女的正常事务。奢侈淫逸,是危亡的开端。有了漆器就不会满足,想着要用黄金来做。有了金器还不满足,就想用玉石来做。因此谏诤之臣就必须在事情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加以进谏,等到事情全部都完成了再劝谏也就没有任何作用了。”太宗说:“你说的有道理,我所做的事情如果有不当之处,不管是在开头,还是将要做完,你都要及时进谏。近日我翻看前朝史书的记载,有时臣下进谏,君主就回答说‘已经做了’,或者说‘已经同意做了’,最终还是不肯改正。这样下去灾祸很快就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