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的角度看神经情感关系模型
这份简短的历史总结能帮助读者理解NARM如何整合了心理动力学、认知心理学,传统的躯体性和表达性心理治疗,以及与它们的区别。
心理动力学心理治疗
精神分析和心理动力学心理治疗认为依恋关系、早期家庭生活和个人历史对人格的发展有重要影响。NARM方法整合了各种心理动力临床取向的要素:自我心理学、客体关系、自体心理学,以及依恋和关系理论的近期重要进展。
然而,NARM与心理动力学方法的不同在于临床上如何应用对这些方法的理解。心理动力学疗法专注于依恋和发展主题,从过去决定我们现在的角度出发,而NARM探索个人历史以澄清来自过去的模式,这种模式干扰了活在当下的状态以及此时此地与自我和他人的联系。这是一个积极地对来访者的关系和适应性生存方式的探究过程,建立在来访者的优势上,帮助他们在当前的困境中去体验主体感。诚然,心理治疗师必须能够与来访者一起跨越痛苦的情绪,为了避免来访者退行,NARM治疗师总是持有对过去和现在双重性的正念意识,锚定在当下的身体体验中,NARM对此时和彼时要有区分的意识。NARM关注的焦点不是来访者为什么是现在这样,而更多地在于他们的生存方式如何扭曲他们的体验和他们现在的生活。为了避免把过去看得比现在更重要,NARM使用了一种植根于当下的双重意识,同时探索源于过去的认知、情感和生理模式。NARM方法强调生存方式在此时此地的表达,而不是关注一个人的历史。这个复杂的过程,将在第10章中详述。
通过NARM方法处理,来访者会在当下逐步加强与自我的连接。使用以资源为导向的技术来识别神经系统的细微变化,会带来更显著的效果。在神经系统中捕捉“此时此地”的体验对于改变大脑的可预测的紊乱倾向是至关重要的。密切关注当下的连接/连接中断、调节/失调过程,有助于我们增强我们的主体感,减少童年经历对我们的影响,更重要的是,这样还能帮助我们的神经系统进行重新调节。正是在与我们身体的连接和与其他人的关系中,治疗才成为可能。
移情动力
心理动力学疗法经常提倡使用移情关系来促进依恋创伤的修复。心理动力学治疗师通过含蓄的方式来鼓励来访者在移情关系中重新体验自己原有的动力关系,并相信这就是治疗的内在本质过程。
认识移情动力也是NARM的一个重要方面。然而,NARM的神经系统视角显著增强了移情的临床干预工作。在早期依恋动力中,婴儿的神经系统起初是以内隐方式组织的,对母亲健康的神经系统做出反应并受其调节。因为依恋的过程遵循神经系统的发育顺序,因此,当自我调节受到早期创伤的严重损害或干扰时,将注意力集中在移情动力上还为时过早。必须首先解决神经系统组织中的潜在缺陷。我们认为,因为分析师和心理治疗师没有考虑到神经系统组织的基础及其未完善的调节功能,所以他们可能将许多有问题的移情反应描述得过于困难,甚至过于可怕。基于神经系统的治疗方法可以避免在来访者发展出足够的神经组织之前,将移情作为治疗的主要载体,这可能会造成再次创伤性的情感宣泄和退行。过早地专注于移情关系可能过早地使人陷入混乱和痛苦中。考虑神经系统的基本组织是处理移情工作的基本要素,而这需要整合到心理治疗的主流当中去。
NARM能处理那些遭受早期休克性或发展性/关系性创伤的人的脆弱的语言和非语言因素。个体设法通过发展“连接生存方式”来处理这种早期创伤。这些来访者带着自己所存在的人格中退行的方面来寻求治疗,并不断地与应对早期环境失败而产生的观念做斗争。他们需要在他人的帮助下学会自我调节。在连接生存方式的治疗中,如果治疗没有得到逐步的调整或以资源为导向,来访者就会再次受到创伤。在认同层面上,以移情关系作为主要的组织原则,可以加强对自我退行方面的认同,而不是减轻它们。为了调节神经系统,更有效的办法是将无组织的、退行的“儿童”与有组织的“成人”自我整合一致。通过保持一种牢固地根植于有组织的此时此刻的感觉感知(felt sense)体验的双重意识,我们可以探索始于童年的适应性生存方式,同时避免痛苦的退行和发泄,以及落入过去比现在更重要的陷阱。
躯体心理治疗
在过去的70年里,躯体心理治疗的基本原则是将我们的活力、生命力和真实性与身体连接在一起。西方的躯体心理治疗传统是由医生兼精神分析学家威廉·赖希(Wilhelm Reich)所创立的,他也是弗洛伊德的学生和后来的同事。赖希是第一位强调将身体纳入心理治疗的精神分析学家。他的目标将弗洛伊德关于精神的生物学基础的信念落实到身体上。赖希认为,我们基于生物学基础的情绪控制着我们的心理过程。他最著名的见解就是性格结构(character structures)。他认为,性格结构是通过“防御性铠甲”来巩固的,如肌肉僵硬就是对情绪压抑环境的保护性反应,这种环境对活力和生命力充满敌意的。
亚历山大·洛文(Alexander Lowen)博士在赖希对心身功能统一的突破性认识的基础上创建了生物能量学(Bioenergetics),这是一种包括他自己的精神动力学性格结构系统的躯体治疗方法。洛文提出了五种基本的发展性格结构。根据他那个时代的思想,他依据强调其病理名称的原则将这些性格结构命名为:分裂样、口欲、精神病态、受虐和僵化。洛文的五个性格结构对人性的基本理解明显影响了随后的许多基于身体的心理治疗,其中就包括NARM。
与赖希相似,洛文认为性格结构是驱力受挫的产物。因为威廉·赖希和亚历山大·洛文强调处理防御、压抑和阻抗的重要性,所以他们保持了符合他们时代的精神分析原则的病理学。赖希和洛文疗法鼓励退行、发泄和宣泄。他们都认为,治疗师的工作就是打破患者的性格铠甲,即心理和身体防御,以便释放体内痛苦的情绪。
例如,生物能量学认为,无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深层情绪都会停留在身体中。它鼓励来访者通过踢、打、咬和喊等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绪,释放强大的情感,以此获得更大的情感自由和更好的身心健康状态。赖希和洛文独特的贡献是认识到了防御不仅存在于头脑中,也存在于身体的神经系统、肌肉组织和器官中。这一重大突破超越了它的时代,并预测了许多神经和生物科学当前的发展。
赖希的学说和生物能量学的心身功能统一的原理与NARM相一致。然而,NARM的神经系统工作更为微妙,这也与过去20年的神经科学研究的进展相一致。我们将看到,如何运用躯体正念和对适应性生存方式的正念意识这两种组织原则,“温和地”修复神经系统的一致性,从而减少再创伤的可能性。
从NARM的角度来看,强烈的情绪宣泄干预会造成意外的影响,导致更多的碎片化和再创伤现象。专注于由早期的丧失、忽视或创伤所造成的痛苦、空虚或愤怒本身并不能产生治愈效果。NARM的方法使用正念意识来帮助来访者容纳强烈的情绪,既不将情绪外化,发泄到外界环境,也不让情绪转向自我。强大的情绪和能量状态并不是通过宣泄来释放的,而是要去容纳,以便将其整合并转化为更强的连接能力。正念地活在当下,并容纳强烈的情感,可以增加神经系统的复原力,并能促进情绪深度的发展。
躯体体验
躯体体验疗法(Somatic Experiencing®, SE)最初由彼得·莱文(Peter Levin)博士创立,并由躯体体验创伤研究所的高级教员进行详细阐释,本书合著者劳伦斯·海勒(Laurence Heller)就是这些教员中的一员。这是一种高效短程的、自下而上的治疗方法,可以对休克性创伤后的神经系统进行再调节。躯体体验是一种逐步治疗重大创伤和随之产生的神经系统失调的方法。躯体体验疗法是一种渐进温和的方法,提倡生物的完备性,可以释放来自身体的战斗-逃跑反应所产生的强烈的求生能量。
传统上,SE疗法不关注依恋、情感或关系问题,不会把它们当作治疗范围的一部分。NARM在躯体体验疗法的基础上,进一步提供了更多的方法来解决发展、依恋、关系、情绪和移情等问题。
格式塔疗法
格式塔疗法是由弗里茨·皮尔斯(Fritz Perls)创立的的一种存在主义现象学方法。弗里茨·皮尔斯在职业生涯的早期是一名精神分析师,但后来他强烈反对精神分析学。格式塔现象学取向包括关注来访者当下的体验。从NARM的角度来看,这一转变代表治疗向前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因为它把重点从无休止的个人历史探索上转向了来访者的直接体验。就像格式塔疗法所做的那样,将身体的作用和情感的重要性结合起来,是对于忽视当下和身体的心理动力学疗法的进步。生物能量学和格式塔疗法都鼓励情绪的宣泄和释放。在我们的经验中,对于许多来访者来说,宣泄情绪没有帮助,甚至会损害自我调节的能力。一个人的神经系统创伤越严重,组织越紊乱,宣泄就越有可能成为再创伤。
认知疗法
认知疗法的重点是识别认知的歪曲及其在我们生活中的负面影响。这是一个重要的贡献,它将治疗的重点放在此时此地,强调个体的立体感在他的生活困难中所起到的作用。然而,在处理发展性创伤、依恋困难和早期休克时,神经科学的新发现认为情绪调节比认知更为重要。处理情绪失调和修复神经系统是NARM方法的基本要素。
认知疗法帮助来访者检查他们的思维,并指导他们如何中断思维和采用正念的方法对待负性的思维方式,从而把正念引入临床心理实践中。然而,认知疗法并不能解决导致认知歪曲的神经系统失调的问题,尤其是在早期创伤的治疗中,认知疗法的效果微乎其微。例如,在最早的连接生存方式的案例中,强调改变歪曲的认知是非常困难的,因为在早期创伤中,大脑皮层还没有完全发育,主要是潜在的自下而上的神经系统和情绪失衡导致认知扭曲。
正念在NARM中的临床应用比在认知疗法中的应用更为广泛,它将与痛苦状态相关的故事与生理痛苦本身分开。当神经系统更加协调,许多认知歪曲也会随之消失。认知疗法元素可以有效地处理自上而下的痛苦循环,但是当治疗有过早期创伤体验的个体时,对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痛苦循环同时进行工作是至关重要的。
情绪神经科学
在近20年中,情绪调节与社会人际关系连接的生物学和心理学基础是神经科学领域的重大进展。情绪神经科学的重要进展包括史蒂芬·伯格斯(Stephen Porges)博士对情绪神经系统的研究,以及他对社会参与系统(Social Engagement System, SES)作用的关注;丹尼尔·西格尔(Daniel Siegel)博士的人际神经生物学阐述了关系的神经基质在人际关系中的作用;以及艾伦·舒尔(Allan Schore)博士的调节理论,该理论记录了右眶额皮质在共鸣的接触和修复依恋创伤方面的关键作用。这些发现以及其他主要神经学家的研究,为20世纪70年代以来NARM的临床方法提供了科学依据。
神秘学方法
个人认同的局限性在许多神秘的传统方法中得到了解决,并被著名作家埃克哈特·托勒(Eckhart Tolle)和肯·威尔伯(Ken Wilber)等人所普及。心理动力取向的工作是巩固同一性和强化自我,而神秘学取向则认为自我是一种将我们与存在分离的幻觉,并使我们不能体验我们本质上的广阔、流动和充实。这两种观点都很重要。神秘学方法解决了它们所谓的自我的局限性,但通常没有将依恋的重要性和发展性创伤的临床观念纳入自我意识的创造过程中。此外,神秘学方法没有解决神经系统失调在与同一性混乱的固着认同的形成中起到什么作用的问题。
NARM融合了心理学和神秘学的传统,并增加了基于生物学的方法,有时可以有助于巩固一个人的认同感,而在其他时候则支持探索同一性的流动本质。NARM的方法认为,进入精神维度最直接的途径是生理的调节。几百年来,特别是在西方传统中,身体被认为是精神发展的障碍,而NARM的一个前提是,一致的生物/心理自我是向更高的自我发展的跳板。只有当个人对自己是谁有了实在感时,他们才能向自我的流动本性敞开心扉。
内观的冥想技术是正念过程中的一个重要方法,它可以引导意识并直接体验自我的流动性。然而,由于它是一个强大的工具,可能会让冥想者进入极端痛苦的情绪状态,而他们没有能力去处理。我们曾治疗过许多在禅修过程中变得焦虑和被自己情绪淹没的人。任何自我探索系统,如果不考虑创伤和依恋问题,由此造成的神经系统功能紊乱,将使人产生功能失调和再创伤的危险。
埃克哈特·托勒的核心原则之一是:过去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我们活在当下。尽管这在理论上是正确的,但这种观念对那些经历过创伤并遭受严重神经系统紊乱的人来说是有害的。我们中的大多数人经历过不同程度的创伤,需要采用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方法来解决神经系统失衡和认同问题。许多人认识到了托勒所说的“当下的力量”,但他们由于神经系统的失调,无法活在当下。达不到这一理想状态,这也是有创伤的人自我感觉不好的另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