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援手
彼时在冥府的君缱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噬骨虫,但光是听他父亲的描述,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君亦祁显然也知道了梦浮生的顾虑,迟迟不肯接受他的密法开启方世。
他对她说:“你若是愿意帮我几个忙,这密法,就算是交易,如何?”
梦浮生只觉得不清楚他的意图,紧抿着嘴,不置一词。
君亦祁泰然自若:“第一,我有个侄女,唤作何夕,她心性颇高,奈何君家重嗣,她此生怕是无可翻身,我怕她又愚孝,此后妖界风浪或是自她而起。”
“我若是喜欢她,能帮便顺手帮她一把,若是不喜欢,或她想伤我,我绝不可能护她。”
“也可,那这第一条,我便当你应下了。”
“第二,我儿渐长,我寻妻日切,近期便想离开妖界,但六界能者辈出,我恐护他不住,我若离开,你能否助他留在君家?”
“他若不想留呢?他是自由的,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旅途,您不能带他一起走吗?”
“我要去的地方,若是没有他母亲,我也护不住……但若他不想留,我和他母亲于悭山深处有个住所,只要君家愿意放他离去,不再烦扰,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我若愿与君家联姻,君缱便能安然走出君家。”
君亦祁脸色凝重:“你是在担心我给你开启方世的密法有误?”
“不,我只是觉得您之前的建议很好。我即便拿到了千金裘,却拿不起千金裘,后续接踵而至的问题,会将我一下下击垮,到时您又不在了,靠山还是明面上自己找的比较靠谱。”
“你是现在想出来的?”君亦祁突然觉得,他眼前的这个孩子成熟稳重得有些可怕,不只是为了千金裘,背靠大树,她后续又能够得到多少君家的助力,亦未可知。
“卿锚这孩子虽有些胆小,但他的性子,也未必会答应娶你,你小小年纪,一口一口将自己的后半生贩卖……”君亦祁忽得想起她身上的噬骨虫,收了声响。
“是了,百年间噬骨虫的折磨,她还能够活到现在,靠的,不就是这份一石二鸟的心智。”
“我会和我兄长提起联姻一事,至于其他,我便再无法插手了。”君亦祁无奈道。
梦浮生点点头,知晓自己占了多少便宜,也不再得寸进尺:“还请您亲赐密法。”
君亦祁给梦浮生的密法,乃一缕神识,内藏妖法与妖咒,同时也禁锢着梦浮生再不能外传。
彼时的梦浮生只暗暗惊叹于眼前的庞然大物,自己依旧渺小如草芥。
这是她第一次开启方世,她不清楚别人的方世的模样与大小,只在开启自己方世时并无所求无所想,故进入了一片黑暗虚无,没有边际的地方。
她心中暗自奇怪,书中所述,方世是独属于一妖的地方、空间,或城池或厅堂,或森林或楼宇,或清晨或黄昏亦有时间,且有大小限制。
可自己的方世,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不辨方向,不明大小,亦不知时间。
她修炼出方世,面无表情地望向君亦祁,将所有的疑惑歼于口。
她收回目光:“破世世洪荒,结一方世,存千金裘于中。”将手中的千金裘藏入了自己的方世。
地上的光慢慢靠近,照到她站着的那片地方:“那我便不叨扰了,告辞。”梦浮生对君亦祁作了个揖,便辞去了。
君亦祁也没有留梦浮生,默契地好似他们在此间并未谋划。
梦浮生回到梦家的脚步有些杂乱,但她并没有避讳,匆匆忙忙赶回自己的小院。
果然听得里面吵闹烦杂。
她只当得什么都不知,冲进院内,将小芽护在身后,独自面对执法堂一干人:“干什么!干什么!我竟不知梦族的执法堂如此无法无天,我这还有些表面风光呢,便来我这里放肆!”
执法堂除了还来了遥干的梦体,梦和也来了,他上前隔开梦浮和执法堂的遥干人员,温润细腻的声音自梦浮生的头顶传来:“此事还未实据,亦未定论,更未惩判,梦浮定然是愿意和我们走上一遭的。”
“我们身为长辈,在这大吵大闹的,成何体统。”
遥干的梦体以及一干叔伯长辈也渐渐安静下来,谅梦浮现在也逃不出他们的掌心了。
梦浮只是浅浅淡淡地笑着,扫过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
她知道她伤了梦器,遥干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她没有时间了,如今这般软弱可欺,被噬骨虫摆布的残躯,即便打败了梦族所有人,即便入了待皇庭,她终究还是摆脱不了梦族。
她需要解蛊,她需要解除束缚,可以自由施展妖法妖咒,而不是只有一手飞刃,甚至不敢多使。
噬骨虫啃食骨妖,骨妖最坚硬的原身为骨,骨之将倾,何存。
而她在那趟出门前便做好了规划,以自己研究出的密法,在妖咒妖法使出前便淬了剧毒,砍在梦器的身上,遥干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么,在遥干的眼中,究竟是活着的梦器更重要呢?还是能让自己死亡更重要呢?
她突然发觉,这样的对赌,有些可笑、好笑。
梦族的执法堂,乃是千层阁楼,墙身乃坚硬的离石,直插云天,阁楼没并没有支撑的梁柱,第一层便百丈高。
可梦浮生从未觉得此间辽阔,只觉说不出的压抑,或许,压抑的不是阁楼本身,而是他们的内心。
处处算计才能活下来的妖族,于执法堂内,又深埋了多少枯骨。
这些长老,大部分又是曾经待皇庭的客生,未入妖皇,便在家族中操持起来。
长老们飘然立于上方,冷眼看着她:“梦浮,你可知罪?”
“什么罪?”梦浮生当然是装作若无其事。
“你戕害同族,伤了梦器!还下了剧毒,若是你认罪悔罪,交出解药,我等或可免你部分罪责。”出声问责的,当然是梦族遥干在执法堂的大长老梦脊,这话属实是有些好笑,免部分罪责,这不确定的部分量词,可有可无。
梦浮生蹙眉:“我未曾伤过他,若您说我伤了,烦请点明,何时何地,可有人证物证?”
梦脊咬牙:“昨日,君族门前,请君街。”
梦浮生装作很讶异:“昨日君族门前,闹了那么大一场,想必许多妖都是见证了的,我不过要个伶人,君族都未计较,您要先和我计较?您未经过我的同意,就将我带回的伶人送还了君族,摆明了是打我们梦族的脸。”
“我这还未找您讨要说法,您这是想要先发制人?虽说您是长辈,可这般欺压晚辈,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梦脊的牙齿缝只吐出三个字:“黑衣人。”
梦浮生装作更加惊讶:“您说的可是砍了梦逾右手的那批黑衣人?说起这个,可来气了,放跑了一人,不然就能当场给梦逾报仇,都怪我手慢了半步!”
她又像是恍然:“您的意思是?受伤的黑衣人是梦器?那不应该啊,身手上妖术的力量差得有点多呢……”
梦逾是落干的,他们遥干想要一手遮天?
遥干强硬提升梦器妖力,虽是暂时,却也触犯了梦族的族规。
这水,还是混匀一点比较好。
可是,族规又是定给谁的?或许只是她这种还未来得及成长,又无长辈护佑的。
她冷眼看着梦脊转头,望了望梦革,见他并无话为自己辩解。
梦逾已废,落干又如何,还不是不敢吱声。
梦脊顿时来了底气:“是又如何?你个无知小儿!还不快交出解药,我留你个全尸。”
她知道梦革并不想护着自己,与其说当初的逢场作戏,他更希望能够兵不血刃的让自己消失。
她亦知道该让自己受到多大的委屈,才能让此后的梦革都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