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银首人俑铜灯与十五连盏灯树
银首人俑灯装饰技巧十分完美,不但结构复杂新颖,而且包含了极为丰富的艺术内容,把装饰性与实用性,把写实的人物、动物雕塑与富丽的花纹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达到艺术表现的髙度和谐。
铜灯由三盏构成。灯I兼为底座,直径略大于其他两盏,保证了灯体的稳固。作者没有死板地把这盏灯与灯II垂直对齐,而是略向外侈,这样由灯I的外沿通过灯II的中心再达到灯III就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斜线[图2.1]。从实用角度考虑,灯III是最重要的。从整体上看,这件人俑灯的外形是一个规整的直角三角形,而灯III也就位于三角形的顶端。
图2.1
(a)银首人俑铜灯。战国。1976年平山县三汲战国中山王墓出土。河北省文物研究所藏(b)银首人俑铜灯线图
这一基本构思又被许多巧妙的装饰细节充实,灯I、II之间的连柄设计为缠绕的双螭,灯III的直柄上也附饰了游龙逐猴的情节性雕塑。
当我们欣赏这件作品的时候,小动物栩栩如生的神态和精妙的纹饰不断使我们获得艺术享受。但如果仅有这些细节装饰,还不能形成一个艺术整体,灯I、II与灯III两部分还不连贯,还缺乏一个突出醒目的艺术形象。造成作品中心、把整个灯体联系起来的是银首人俑。人像比例匀称,身体各部及五官、发式、衣着无一不精细入微。作者大胆使用了不同质料以获得色彩的对比:服饰上极复杂的卷云纹填以黑漆、红漆,青铜躯体上安装了银制人头,又嵌上黑宝石目珠。更值得重视的是对人物表情的精心塑造,微微翘起的嘴角,炯炯有神的双目,显露出内心的欣喜。
人俑位于三角形构图正中,形成整个灯体最稳定突出的装饰因素。它把三盏灯连接起来,把蜿蜒的螭身与游龙逐猴的情节联系起来,成为构图中上升线索不可缺少的中心环节。仔细观察,人俑双臂虽然均衡平伸,但左手所握螭柄却向前扭转,把灯I、II整个向前推移,造成三盏灯的纵深空间关系。可以想见,当三盏灯点燃之时,前后高低,错落有致,而火光映照着银质人首、填漆衣纹、嵌绿螭身,色彩又何等绚丽。
虽然同属实用的灯架,十五连盏灯树则反映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构思。人俑灯的构图是非对称的,着重考虑正面视点;灯树则是对称的,可由观者在周围任何一个角度欣赏。人俑灯强调华丽细密的纹饰,质料色彩的对比;灯树则朴素无纹,引人注目的是装饰内容的情趣。
我们面前的这棵“树”并非孤立静止地矗立着,在它的枝间荫下,人、真实的和幻想的动物活跃着,彼此发生着联系。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喂猴”场面:两个赤膊短裙的人站在树下正向枝间抛食,而小猴单臂拉树,全身悬空,向人乞食。二者一呼一应,构成一幅生趣盎然的画面。而人物的稳定安详与猕猴的轻灵矫健、急不可待又适成鲜明对比,既突出了不同对象的特征,又刻画了喂食者与乞食者不同的心理状态而使情节更富于戏剧性。同时,这些雕塑形象的安排密切配合着整体结构的考虑:为了增强稳定的感觉,灯树上半仅配置了三只动物,而下半部却集中了十三个人物、动物,装饰形象越近底层就越密集、越活跃、越吸引人们的视线;为了增强平衡的感觉,同一层上两个形象相同,但在基本对称中又包含了丰富的变化,如底层的两个喂猴人和第四层的双鸟位置就不完全对称。这种自由的表现手法调和了重复、对称等装饰手段不可避免会造成的单调及程式化倾向,并使人领悟到作者的意图:这不是单纯的图案,而是变化着的大自然。运动、变化的感觉被一条攀缘而上的神龙进一步强调出来,这只神兽蜿蜒盘旋,似乎正升入耸入云端的树巅,它的存在使观者的注意力从树下面活跃着的自然界升华到幻想的神话的领域,大大增添了器物装饰中浪漫主义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