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中午时候,朝阳对着碗里的红烧肉大快朵颐,刘照照却没什么胃口,拨弄着碗里的饭菜,一粒一粒地放进嘴里,味同嚼蜡。
朝阳看不下去,垂涎刘照照碗里没动过的红烧肉,不客气地自己夹过来,一口吃进去,边嚼边说,“师姐,才一会儿没见到大师兄,就犯相思了?”
闻言,刘照照拨弄米饭的筷子停了一会儿,搁下,端起自己的饭,去倒掉。
朝阳嘴里还有一大块肉,“师...师姐!你别走啊,你别倒掉啊,我还想要一块肉!”
朝阳边说着边端起自己的碗,跟着刘照照走到泔水桶边,倒掉。
“师姐?”朝阳以为是自己说师姐犯相思师姐不高兴了,于是小心搭话。
刘照照将朝阳的话放在心上,原来她是犯了相思,才会这样惴惴不安,这样胡思乱想。
她想到儿时,父皇去边远的小县平定暴乱的时候,那是她的记忆里,唯一一次父皇离开母后。
那段日子母后整日抱着她,却只呆呆望着她,什么都不做,她玩着拨浪鼓,玩着古琴,玩着她宫里的一切,母后却不与她说话,从清晨到夜里,母后都仿佛只是一个塑像,只是看着窗外。
父皇回来了之后,母后才恢复原来的模样,她宫里的宫女只说,皇后是犯了相思,她那时候年纪小,不知相思何物,现下倒是尝尽相思之苦了。
刘照照回到屋里只趴在窗边望天,外面日头大得很,暖暖的风透过她支起的窗拂进来,夹杂着青草泥土的腥气。
还有朝阳何毕的吵闹声从远处传来,他们一行人结了伴在练习定术,嬉嬉闹闹打打笑笑。原本,她也应该是他们之中的一人,没心没肺,吃喝玩乐。
此刻,她的眼光只落在大师兄房前屋檐上那抹光,从亮丽的颜色逐渐染成暗色,最后变成红色,斜斜的落在一角,下一秒又落在地上,像极了陨落的星星。
朝阳他们的声音早已经消失,想必已经又成群结伴地去吃晚饭了。
她成了世上第一寂寞的人。
刘照照黯淡了眼光,这时候门“吱嘎——”一声,被推开。
刘照照支起已经僵硬的身子,一个下午没有动过的身子,一动便是刺痛的感觉。
“师姐!你给你带饭来啦!”
朝阳将食盒放在刘照照面前,一栏一栏打开,都是很好的饭菜,很合她的胃口,刘照照中午没吃多少,本也没多少食欲,现下见着了却生出些饥饿,便拾起筷子,吃了起来。
朝阳在一边絮絮叨叨,“...师姐...你不会真的得了相思吧...”
“...一天都不到啊...”
“...师姐...大师兄想必是有事情...”
见刘照照还是不理自己,朝阳深吸一口气,“师姐,你今日脸色也不太好,你怎么了。”
“...师姐?”
刘照照吃完,将碗筷都搁进食盒里面,一言不发,她好像不一样了,她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从今日早晨起,她的心里总是发闷,总像是压抑着什么,沉甸甸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现下听到朝阳这样关心,刘照照居然有落泪的冲动。
她从记事起,就没有哭过了。
此刻却想扑在朝阳的肩上,狠狠地大哭,狠狠发泄心中的不郁,她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朝阳却已经认定刘照照是得了相思,见着她这样一番痛苦的模样心疼得不得了,拉住她便往门外走去,“走,咱们去问问二师兄,大师兄究竟去了哪里。”
刘照照任由她拉着,心里像是无尽的深渊,填不满的痛苦与悲哀。
她明明是一个明亮的女子。
二师兄正在擦拭着他的剑,见到朝阳怒气冲冲进来,身后还牵着面无表情的刘照照,凝着笑意挑眉,“怎么,朝阳,来寻仇的?”
朝阳见二师兄笑意盈盈,相比之下,觉得自己实在太来势汹汹,不好意思地弱下气势,“...那个...二师兄,我和师姐来其实是想问大师兄在哪里的。”
“大师兄啊...大概是和佳人约会吧...”二师兄不怀好意地对着刘照照笑。
刘照照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凄楚可怜,泪珠已经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风云见了,开始心虚,刚想开口安慰,却听到朝阳大呼一声,“不会是和楚师姐吧!”
这下风云的脸色也变黑了,严厉呵斥,“胡说什么!”
转头又好言劝着刘照照,“照照你别放在心上,二...二师兄胡说八道的...哎,你去哪儿啊。”
刘照照已经跑到自己屋里去了。
合上门,泪终于在她的脸颊上肆流,她吸住自己的胳膊,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眼泪真是奇怪的东西,在人最难过的时候出现,然后将所有的悲痛与愤恨,以它的方式排出体外,像是充满一切郁闷的球,忽的被戳破,只剩下内心的空虚,想难过,却难过不起来了。
刘照照不知道再如何悲痛,钻进被子里,嗅着自己的味道,想要沉沉睡去。
这时候门被推开,刘照照已经合眼许久,以为是朝阳,不肯钻出被窝,只带着沙哑的嗓子说,“朝阳,我睡一觉就好了,你也去休息吧。”
脚步声却没有退后的意思,反倒上前来了,刘照照觉得奇怪,正要掀开被子,却听到那熟悉的清冷声音,“这么早就睡了?”
大师兄?
刘照照猛地一拉被子,坐起身来,看到床前那笔直的身影,网上看,是大师兄旋涡般的眼神,正牢牢吸住刘照照。
刘照照一下子红了脸,却赌气似的又躺回床上,将被子盖过自己的脸。
她不想见到大师兄!
刘照照在被窝里面睁着眼睛,竖起耳朵细细地注意外面的声音。
却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过了很久,刘照照忍不住轻轻掀开被子,却恰好对上大师兄的眼神。
大师兄此刻正坐在床沿,两手撑在她身子的双侧,离她仅仅一拳相隔。
外头的凉风透过支起的窗吹进来,唤醒刘照照的意识。
大师兄,你今天去哪里了。
“大师兄...我今天很难过...真的很难过...”从来没有过这样难过。
“今日我去渡师父出关了...师父今日出关很艰难...”
今日宁深也很难过,说不出的难过,有什么在压迫他的神经,将他的世界,渲染成灰色苍白。
“师父出关了?!”
“师父遇到危险了?”
刘照照惊讶,师父是华夏大陆第一人,居然会遇上危险。
“...九死一生。”
大师兄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
刘照照却不敢相信,师父在大师兄的帮助下竟还是九死一生?!
刘照照想了想,还是避开这个话题,“大师兄,那以后你是不是要和我们一块儿听师父的课了。”
“师父身子抱恙,究竟如何还要等师父来交代。”
“...那...大师兄,我的《山海史册》...”
宁深轻笑,“你若实在不愿意背,就不必背了。”
“如今我一见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字,就犯困。”
一犯困,就想倒在大师兄的被窝里,沉沉地睡过去,她好像已经对大师兄的味道情有独钟,闻着自己的被子反倒无动于衷。
宁深难得温柔妥协,“好了,夜深了,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说完为她掖了掖被角,刘照照看着大师兄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这才缓缓合上眼睛,心上的郁结早就一扫而空,高兴地就要飞起来,跟着山上的黄鹂一块儿,穿越枝丫,飞越重山,飞进彩霞,万里奔波,只为了最后能够飞到大师兄的手里,在被他捧在手心的刹那,享受透心的温暖。
——————————师父出场啦——————————
师父赵年方,山海阁现任阁主,师祖大弟子,多少年纪也记不清了,大约与天地同生的年纪吧,满头苍发,身子却硬朗,和颜悦色与人为善,最喜欢刘照照跟朝阳冲他撒娇。
她们一撒起娇来,这老头儿的所有底线就统统消失了,“哎呦,小娃娃快别哭了,行行行,都行...”
其实刘照照和朝阳才没有真的哭,只是装着苦兮兮的模样,闻言便止住了哭泣,拿开装模作样的双手,相视一笑,然后笑嘻嘻,“谢谢师父。”
赵年方一副被骗了的模样,摇头晃脑的叹息,“唉,这两个小娃娃...”
但是下一次刘照照和朝阳故技重施的时候,这老头还是一如既往地自愿上当。
赵年方出关之后果然与年前不同了,背脊佝偻了一些,头发也稀疏了许多,刘照照心疼地望着他,他正由楚师姐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到最前。
“孩子们,老夫年纪大了,恐怕也无力教授了,师叔们常年编纂研究师祖书籍,也无心授课。”
“这段日子,大家两人一组,互相练习定术,若有不懂的,便问大师兄宁深,他得我真传,必定好好教授。”
“孩子们,务必将定术学得精炼,关键时候可保自己一命啊。”
他的眼睛里满是慈爱与遗憾,手跟往常一样向前伸过去想要指点什么,如今却止不住的颤动。
刘照照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朝阳已经在后面啜泣,“师父怎么变成这样了。”
赵年方忽然就笑了,手里指了指刘照照和朝阳,“那两个女娃娃,怎么哭起来了,听说你们大师兄讲课很严厉是吧,怎么,还不敢让大师兄教了?”
刘照照眼泪还挂在睫毛上,闻言愣住,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朝阳倒是笑了,“师父,你还不知道,照照师姐跟大师兄就要成亲了!”
闻言刘照照回头瞪朝阳,成亲哪有这么容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久着呢。
所有人都吃吃的笑,目光揶揄地在刘照照和大师兄之间徘徊。
无人注意到,赵年方的笑意僵在脸上,眼中顿时平静若水,颤着双手,扶住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