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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惟愿深情共白头。

犹记钱塘,不是人寰是天上!雨后的运圣河畔,静的如同幻境,美得不似人间。

“令怀你在吗?”聂云笙身披一件丝绸质鹅黄披肩。小心翼翼的敲着竹屋的门。

她还想说什么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顾令怀站在门的那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的疲惫实在太过于明显。

“我想......”聂云笙本想与他商量婚期,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云笙我娶你好不好?”顾令怀声音中带着细碎的颤抖。反复又确认了一遍“云笙你说可好?”

他默默盯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叹了口气说:“许是我唐突了!”

“不!”聂云笙见状慌忙牵住他的手,“此事就定下来,倒叫人安心。令怀,我不想事情再突然有变数。”

他们自上次花灯已有两月未见,不知为何,这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感多了几分嫌隙。

如若无法欲求未来,那必一定定好当下。他顾令怀能做的,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惟愿深情共白头。

聂云笙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她伸手拍了拍裙边的污泥,复又似从前那般笑道:“顾公子深夜未眠,是料到笙儿前来相寻,特此等候喽?”

顾令怀见她这样反倒不甚自在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中带着点疲惫的声音:“我送你回去吧?”

徐城的一切仿佛在倾刻间被颠覆了!连空中的星子也不似从前那般灿烂,反而叫人看上去有几分压抑。

聂老爷一改往日对顾令怀的赏识。成天阴沉这一张脸就只是碍于两人的婚约不好说什么。

顾令怀送聂云笙回府,顺带商议成婚之事。

面对顾令怀不日则迎娶云笙的要求。他虽然没有直接了当的拒绝,却也是想一拖再拖。

“不可,成婚乃大事,何故如此急躁?”聂老爷想要敷衍了事。不过他也做不了主,这些事还是得由年轻人操办。

徐城人不拘于世俗,在成婚上也不同外界。高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遵从本心,缔结欢好。

聂云笙这几日浑浑噩噩的缝着嫁衣,她在等,总是这样的心中有个期盼,她以为只要嫁给他,这些天来的不安就会消失殆尽。

“聂姑娘好心量,若非忘了那日花灯节和普济寺的事?”黑麒抿了抿凉薄的嘴唇,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聂云笙背对着他,透过镜子惊恐的看向那双黝黑的眼眸。

他盯着她,那感觉像是在质问些什么?

她不明所以,慌忙站起来。黑麒绕过她,捡起那件初成形的嫁衣,在手中摩擦了几遍,又扔在地上踩着它过去。

“魔界婚俗崇尚黑色,要嫁给我还是选择一件黑色的嫁衣比较好。”他揽过她的腰。声音低低的萦绕耳边,“我不喜这样大红的颜色。”

“你放肆!登徒浪子枉我救你一命,你却如此待我。今我已婚期在即,何故如此轻浮于我?”聂云笙拼命地推开他,失手打碎了身旁的花瓶。

黑麒见她这怒气冲冲的模样,眼里满是疑惑,剑眉深锁:“你......”

是啊,确实不同,黑麒转念一想,今时今日的聂云笙双眸含泪,衣着优雅。素净的脸上只是略微施妆,整个人清净的如同一朵胜放的冰莲。不是先前那人,虽妆容淡雅,眼里却透着骨子妖媚。

黑麒全然不顾聂云笙的反抗,上前一把扯开她的衣物,露出左肩那一大片雪白,映入眼帘的还是左肩上那片粉红色的胎记!

若是两人怎会有相同的胎记?可不是两人,性格反差怎会如此之大?

见此情景,聂云笙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瓷片,朝着黑麒的脖颈狠狠刺下去。黑麒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瞳孔里泛着幽明的蓝色。他疑惑的偏了偏头,抬手抹去伤口上暗黑色的血。

“小姐发生了什么事?”门外家丁闻声赶来。

与此同时,黑麒身形变得虚空门开的一瞬间,他也消失了。

“出去,全部出去。”聂云笙侧着身子掩盖左肩,故作平静,声音却氤氲着一丝不可掩盖的怒气。黑麒在她心里从最初的神秘莫测变为如今的厌恶之深,她甚至想杀了他,若非心存善念,心念令怀!她早已罔顾生死!

徐城除了普济寺,大约只有运圣河畔的这一方医馆深得人心。顾令怀的爷爷亲手创办了这一医馆,自徐城创城以来。这间小医馆仿佛便存在着,上了年岁的老人,都说顾令怀的爷爷心怀慈悲,俨然若真神。

顾令怀虽从未见过爷爷,但他的父亲深明大义,凡事遵规行矩,是位言语有道,极为开明的隐士。

当年父亲逝世时只留下两句话,其中一句便是义诊不可断,这些年来,顾令怀秉承父愿,每日的义诊从未间断过。

世事变迁,顾老去世,已有十年光景!馆外的竹林虽比从前更盛,故人却再难相寻。

今早聂云笙惊喜的捧着那盆恋人心,一路小跑到医馆,裙边的泥点随着步伐若隐若现!

“令怀,许是我照料的好,这花如今开的这般娇艳,看来以后你也要给我个妙手回春的称号了。”她难得清醒,心情大好,说话也有了往日的俏皮。

“是是是,聂家大小姐妙手回春,小生是自叹不如啊!”顾令怀一边忙着手中的活,一边又扯了个笑容逗她。

“哪里呀哪里呀?”聂云笙见他这样,又故作谦虚。“我们顾神医乐善好施,今日义诊便又要忙得天昏地暗,哪像这聂家小丫头整日无事可做,偏是要来寻这顾家的小子的开心。”

话里话外倒叫顾令怀听的找不着北,愣生生的待在那里,憨憨地笑了笑。

此时叶家大娘被人扶着走进来。见她那神情痛苦,顾令怀忙扶她到一旁就诊。

“令怀啊!自从我上次服了你的药!便觉着终日神志不清,自己又头晕脑胀的,这该如何是好?”

“大娘您稍作休息,待令怀诊治一番,再配药调理。”顾令怀说着便要诊脉,那料到叶大娘的儿子一把推开他,一脸的愤懑不平怒道:“知什么治?今日来便是要跟你讨个说法。俺娘就是服了你的药,终日神情恍惚,如今城内之人念在你父辈当年恩情,皆是吞了这苦水,你医术不精还敢害人?这不是借了那顾老神医的光,今日我便要你给个说法。便要你无颜面待在徐城。”

叶家的大小子说的话,自顾令怀十三岁经营医馆来,从未有人对他这样说过。他微微向后退了几步,右手又拾起那药盘上的当归,反复捻搓,默不作声。那样子就像是犯了错被大人训斥的孩子,可他又何罪之有?

“叶大哥,你此话何意?令怀一心向善,从未害人,此间定是有什么误会?”聂云笙不平道。

“能有什么误会?聂妹子,何不问问大家。”他手臂大挥示意医馆外看热闹的人,“自从上次服用他给的药丸,大家过的可都还安生?”

聂云笙并未见过这药丸。但她对于令怀的人品却深信不疑,馆外人越来越多,这是徐城自开城来从未出现的,她安抚:“叶大哥且先回去,待事情明了,定上门解释。”

那人的脸拧作一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顾令怀一言不发,与个女子计较也着实过意不去,便扶了叶老娘,不服气的回去了。

“为何不解释?”待人群散去,聂云笙才慢慢的走到顾令怀身后

顾令怀失神地望向窗外,他从小就不喜说话,心里委屈了也不说话,被人曲解了也不言语,父亲去世他也一言未发。早年父亲叹他是个闷葫芦,不善与人打交道,实则他是惧世间百态,惧这事与愿违。徐城人这些天的变化,他一直看在眼里,明了于心。

父亲临终之言:人尽弃你,切莫恨。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笙儿”顾令怀想要避开这个话题。“我为你请一次平安脉可好?”

他笑了,强颜欢笑。

他的手缓缓探过去,掠过那丝绸冰凉的触感,那脉象清晰有力,暗隐生机,却徐徐地扣向他的死门,掌心寸寸冰寒,他的手指颤抖着,一脸错愕的望向聂云笙,满面的血色层层褪去,只剩下了无生念的苍白。

她怀孕了,可是他不曾碰过她!

“你可知?”他开口。

不,她不知。顾令怀心下明白她若知晓便不会如此毫不避讳的让他把脉,此刻更不会一脸关切的望着他,莫不过是这滚滚凡尘中的一道劫数?他应下来,她许是可平安无事?

“如何?”她问他。

“你且回去!”本想说些得体应心之话,不曾想他骗不了她,也应对不了自己,硬生生的咬住牙关挤出这四个字。

聂云笙看他心情不佳,也不愿他强颜欢笑,便不再僵持,走了出去。

笙儿!你可知你身怀有孕?切记照顾好自己。

前半句终是是开不了口,最终只言一句“切记照顾好自己。”

聂云笙回眸一笑,在他眼里这也算安慰。

他哭了,头一次感受到冰冷的泪水在脸颊流淌,那种向死硬撑的悲伤。

笙儿,你可知我恋你,爱你,愿用一生一世去陪伴你。

我情愿你无知无畏,幸福快乐如从前,也不愿意你遭遇人生大苦,若可以我愿意帮你承受一切,希望我能帮你承受这一切。

黑麒至今不明白,当初那个眼神魅惑,苦苦哀求于他的女人,怎么会像两个人一样,一个冷漠如霜,一个却与他有过肌肤之亲。

花灯会那晚,他隐隐地从帘子后瞥见她的目光,勾魂一般,妖娆的姿态更是撩拨的他毫无抵抗能力。

普济寺那晚她说,她有时候会变两个样子,只不过是逗他,玩欲擒故纵而已。她说她阿爹强人所难,逼她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

他看她眼波如水,那一刻,心就停了。

夜色如水,风吹拂着落叶,黑麒一人坐在聂府的屋檐上,目光一寸一寸的往下望,她回来了。

他初见她时身受重伤,她为他清洗伤口,倔强冷静的小模样让他有一种伸手碰她脸颊的冲动,谁知脸没碰到手却吃痛。那时,便知她自重。普济寺那晚,她亲吻着他的脸颊,他就那样认为她是真的爱他。

可黑麒不傻,这反常的举动,分明像是两人所为。

她的身影像极了粉色的云彩,轻飘飘的。

黑麒凝望着她,见她脚步一步一步地放慢甚至有些迟缓,片刻便晕倒在地。一旁的家丁忙跑过来扶她,可他看的仔细,再次醒来的聂云笙分明变了!

那眼神不对!

“见你眼生,许是新来的家丁?”聂云升双手扶上家丁的胸口,一边又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跟我来。”这声音绵软无力,苏到骨子里,叫人听的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从耳朵到心窝里痒痒挠般的!

那家丁身体一僵,被她牵着就进了房间。

黑麒自然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魔界女子放荡不羁,有了心上人之后却也安分守己,如今这个女人叫他心头愤然,一股无名的怒火燃上心头。来不及多想便跳了下去,抓住那家丁一掌拍晕过去。又快速到聂云笙跟前,掐住她的脖子。

“不曾想聂姑娘人尽可夫?”声音强自压抑着,双眸冷若冰霜,指尖却加了力道。“你和那些魔鬼又有什么区别?”

此时的聂云生被压得喘不过气,拼命的挣扎,指甲嵌入黑麒的肉里。黑麒怒火中烧,当然不觉痛意,只是他看到了聂云笙的指关节处分明有黑点。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

传闻魔族之血至暗,进入人体后,会使人体的欲望加强百倍,原来克制的小小欲念会被放大成千上万倍,这就是魔血的威力。

他缓缓地放下手,坐在床上凝视着已昏厥的聂云笙的侧脸。眸中的幽蓝加深了一分。

徐城人性纯良,世人皆知,却很少有人知道为什么?七年前他机缘巧合进入天机藏书阁。方才得知原来这世外桃源有条运圣河,此河是越麒天帝赐给徐城先祖的礼物,承载圣水,有净化人心的功效,养育徐城三代人!可他那晚身受重伤血流不止,强撑着走到的那条河边,大概就是运圣河。

是他用自己的魔血浸染了这条河。

聂云笙变成这个样子,完全是因饮了运圣河的水,心中一点点的欲念被无限放大,丑恶的人性开始苏醒。

何止她一人,整个徐城,一瞬之间善恶颠倒!

漆黑的房间里,黑麒暗夜般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向窗外。他仿佛能看到聂夫人杀人嗜血的肮脏,仿佛能看到聂家老爷一心图财,想要把女儿嫁给富豪的卑贱。乃至全城卑劣的另一个人性!

黑麒知道,从此世间再无桃源。

片刻,他的嘴角开始微微上扬,双眸缓缓合上。他是魔,本就与净土格格不入,阴差阳错又如何?他便要这事错上加错。事情更有趣,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