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灵龟八法》
一
不知名的地方。
烈日当空，无风。
有青山，鸟已飞绝。
有小路，人踪已灭。
只是有江水，水上浮一叶孤舟，舟载一蓑笠翁，独钓江水。
江水清澈见底，水至清则无鱼，那垂钓什么？难道垂钓不是目的，而是一种等待？
六月初六，佛寺的翻经节。
翻经节，晒经书，以防虫蛀。
突然，不速之风自来，于是这个蓑笠翁便毁了绳线、鱼钩、鱼竿、小舟，以及蓑笠，难道是垂钓者心中有鱼，鱼已上钩？
二
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这个僧人每天都是一个人居住在这里，他今天毁了绳线、鱼钩、鱼竿、小舟、蓑笠后，趁着月光，回到自己的屋子又为什么要敲门？
僧敲月下门，无人回应。
昔日这僧人都是“爱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可是今日他小心翼翼推门而入，以一灯点燃屋内成百上千盏灯。
火焰不大，但还是灯火通明。
僧人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茶，又在对面的茶杯斟满了一杯，举杯邀明月，有月有灯，便有影，对影成两人，随后道：“梁上君子，请下来品杯香茗！”
那梁上君子怀抱一把铁琵琶，正是卖扇娘子，身轻如燕，落地无声，彬彬有礼道：“你就是无尽灯大师？”
无尽灯，《维摩经•菩萨品》释之：“无尽灯者，譬一灯燃百千灯，冥者皆明，明终不尽。”
“是！”无尽灯喟叹道，“愧不敢当！”
“无尽灯大师一灯影，万里眼中明！”卖扇娘子解决了国恨，就来报家仇，蔑笑道，“终于找到你了！”
“‘莫隐沃洲山，时人已知处。’沃洲山虽然为退隐的灵山，但是知道的人已经很多了，所以你能找到这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些年我其实就是在等，就等你们到来的这一天！”无尽灯大师道，“但你总也不必大动干戈，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千里无鸡鸣！”
“我之所以如此大动干戈就是为了得到你的一个秘密！”卖扇娘子道。
“什么秘密？”无尽灯大师问。
“木盒子的秘密。”卖扇娘子说。
“那你可知道那木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无尽灯大师问。
“一把铁琵琶！”卖扇娘子肯定地说，“和我怀里一模一样的一把铁琵琶！”
无尽灯大师面如灰土，这个秘密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卖扇娘子又如何得知？
无尽灯大师在一个神秘的地方取出了神秘的木盒子，打开了木盒子，盒子里的确是一把铁琵琶，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可是却有两把相同的铁琵琶，这把铁琵琶与卖扇娘子怀中的那把一模一样。
《四十二章经》记载：有一僧夜里诵经，声悲紧，思悔欲退，而浅尝辄止，一佛慈悲为怀，以弹琴告诫之，其音“弦缓则不鸣，弦急则声绝，急缓得中则诸音和谐”。
而此时无尽灯大师怀抱那把铁琵琶便弹奏起来，悲哀“仰不愧于人，俯不怍于人”，其音始终“弦急则声绝”。
曲毕，勾起了无尽灯大师不堪回首的往事。
三
往事不堪回首。
“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扶州白云道观道长张小师率教众两千，借新年辞旧岁朝拜扶州王之机，联名上书，要求与我龙潭寺佛门比试较量，结果道教满盘皆输，可是张小师自觉蒙羞，无颜苟活，戗杀所有道士，然后引剑自刎，那时，血染大地，血染半边天，血染了每个活人的眼睛，血染了每个活人的心。如白驹过隙，十年后，当初留下火炉炼“却鬼丹”的两个道士卧薪尝胆，为师报仇，武艺修为蒸蒸日上。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道盛佛衰。两个道士联袂，便可与佛教分庭抗礼，于是，在佛门中，运筹帷幄一条计策，分崩离析二人，进而使二道祸起萧墙。一条毒计出来了，我最终选择了刚刚皈依佛门的药师佛去执行任务，任务完成得很顺利，也很完美，而最终佛教也达到了目的，但是这与我们的宗旨解脱人之生老病死的苦恼又是南辕北辙，所以为了此事我油然而生苦恼，不能释怀。”无尽灯大师苦恼道，“计划成功后，有一日我下山传道讲法，夜宿山下一寺庙，半夜突然一怀抱琵琶的女子破门而入，气喘吁吁，来讨水吃，吃毕两瓢，便拂袖而去，只是当时慌慌张张将罗巾落下，一妇道人家，佛与其自是言语、行为有诫，更何况是深更半夜，我拾得罗巾，疾奔门外，欲还其物，可是那妇人行走如飞，让人望尘莫及，我欲追她她倒愈快，当我赶上她时，她已经被活活累死了，后来我在铁琵琶的囊中发现一页我龙潭寺的《灵龟八法》，那妇人可能以为我早已觉察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在此埋伏捉凶归案。”
“那她为什么要盗得龙潭寺的《灵龟八法》？”卖扇娘子问。
“为了他的情人！”无尽灯大师说，“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那你还知道什么？”卖扇娘子冷汗涔涔地问。
“她的情人就是如今八卦教坤位的教主上官夜雨，当时上官夜雨被扶州王府围剿，并为暗器所伤，只有《灵龟八法》才能解救情人的性命，所以她才铤而走险，深入龙潭虎穴，以死相搏，盗得《灵龟八法》。”无尽灯大师说，“听说她当时已经是扶州王的妃子，虽然与上官夜雨相爱甚笃，只是当年上官夜雨入教顽固不化，仗义轻色，那琵琶女子后感无望，结果阴差阳错地入了扶州王府！”
“既然二人当初相爱甚笃，那琵琶女子又为什么不等？”卖扇娘子四肢瘫痪颤抖地问。
“等不得！”无尽灯大师说。
“为什么等不得？”卖扇娘子失声问。
“因为那琵琶女子感知有孕，不给孩子一个父亲不行！”无尽灯大师叹息道，“最重要的是，无情的放弃，其实就是让对方以后能更好地生活！”
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
“这一切，难道事前扶州王都知道吗？”卖扇娘子泪痕斑斑地问。
无尽灯大师没有回答，突然无尽灯怀中的琵琶铿锵落地，琵琶囊中的羊皮《灵龟八法》散落出来，但见：公孙冲脉胃心胸，内关阴维下总同。临泣胆经连带脉，阳维目锐外关逢。后溪督脉内眦项，申脉阳蹻络亦通。列缺任脉行肺系，阴蹻照海膈喉咙。
刹那之间，无尽灯身边用来点灯的那盏灯熄灭了。
随后无尽灯的生命也如那盏灯熄灭了。
而千百盏灯仍然在燃烧，依然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