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鸿门宴
一
十一月十五。
扶州城，朱府。
朱府的红珠阁。
红珠阁就是朱大人特地为红珠建的阁，以红珠命名。
红珠阁拔地而起，高十丈有余，烛火闪烁，人影绰绰。
春庭月正圆。
台城柳尤绿。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为什么多情的只是春庭月，而无情的只是台城柳呢？
其实，多情的、无情的都是人，那些多情的人，那些无情的人，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
群贤毕至，高朋满座。
主人朱大人，和他左手位上坐的四圆先生、四方先生，以及那些德高望重的门客都是多情的人。
当然了，朱大人右手位上坐的上官夜雨也是多情的人。
上官夜雨果然是与众不同，如果说朱大人的门客是繁星闪烁，那么上官夜雨就是天空中那一轮明月，让众星黯然无光。
就在群贤、高朋煮酒论英雄的时候，四个无情的人托着四口棺材走上阁来。
最后一个出场的人总是那么引人注意。
虽然他们就是星星，没有明月那样皎洁，但是他们却是流星，是划破天际一闪而逝的流星。
在场所有的人瞬间停止了说笑，剑拔弩张。
因为那棺材里装的是春花、秋月、何时了、棺中人的尸身。
春花、秋月、何时了、棺中人面目狰狞，和朱大人、上官夜雨此时的面目相似。
朱大人、上官夜雨目光如炬，他们的心在痛，而且很痛，痛得就要复仇出手。
但是他们没有出手，因为他们绝不是一般的人，他们懂得如何驾驭自己的情绪。
他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可能那么鲁莽地行事。
他们没有出手的原因还有对水泛含龙和九天的畏惧。
春花、秋月、何时了、棺中人，那都是江湖中声名显赫的高手，能取了他们性命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人。
他们更畏惧的是水泛含龙和九天后面的两个人，相思子和庖丁。
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了，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相思子和庖丁都是那样的人。
水泛含龙和九天微笑着，称春花、秋月、何时了、棺中人是送给朱大人、上官夜雨的见面大礼。
伸手不打笑脸的，当官不打送礼的。
既然水泛含龙和九天都是带着笑脸来的，而且是带着礼物来的，那么朱大人和上官夜雨没有理由出手杀了他们。
朱大人慢慢地笑了起来，在两个末座安排水泛含龙和九天坐下了。
相思子和庖丁没有位置，就在主人的身后站着。
朱大人脸上逐渐有了笑容，又开始了煮酒论英雄。
各人生死各人了，管人闲事受人磨。
水泛含龙和九天不是英雄，那不是他们的事，所以他们缄口不言。
一人说话全有理，两人说话见高低。
后来的对话就见高低了。
朱大人开口问水泛含龙和九天，“二位觉着天下真正的英雄是谁？”
“真正的英雄？”九天笑着回道，“真正的英雄都在山上躺着呢！”
“那是死人！”朱大人说，“活着的呢？”
“帝王！”九天斩钉截铁道。
“帝王？”朱大人惊讶道。
“对，帝王！”九天道，“掌生杀大权的，那才是真正的英雄！”
朱大人问一言不发的水泛含龙为什么不说话。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水泛含龙道，“在一群疯子堆里能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那就是不说话，做正常的事！”
朱大人本应愤怒，可是他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朱大人明白这些事，所以他笑得很开心。他笑得很开心的时候，红珠便一身绿衣轻盈地走了进来。
鸿门宴刺杀的主角便登场了。
朱大人的安排，上官夜雨便会意了，所以上官夜雨也笑了，那是久违的笑。
二
有谁见过公孙大娘舞的剑器？
舞艺高超，惊动四方。
可惜今天人与舞都消失了。
似玉如花的红珠就是公孙大娘的嫡传，所以也能看到公孙大娘的影子。
红珠确实是个尤物，漂亮得迷人，她的身段，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她的面容、她的身姿就如一朵美丽的花，所以就演绎了《后庭花》。
《后庭花》的曲子奏起，舞动，剑动，红珠便动了起来，动起来的她更漂亮了。
真正的漂亮是给人想象的空间。
红珠和红珠的舞姿就是真正的漂亮。
仁者见山，智者见水。
水泛含龙在看红珠眼睛的变化。
九天在看红珠舞动的每一个动作。
而上官夜雨根本就没有看红珠，他根本没有把红珠看在眼里。
红珠舞动的路线随着朱大人的眼神变动而变化。
当朱大人示意红珠舞向水泛含龙和九天的时候，上官夜雨笑了。
但是他的笑没多久，因为水泛含龙和九天借故庖丁和相思子没有座位、站着腰酸腿痛而退下去了。
鸿门宴的主角樊哙又退下去了，这场戏怎么演下去？
只有朱大人和上官夜雨明白，所以朱大人就停罢了歌舞。
红珠喘息稍定，放下剑，恭恭敬敬地给朱大人斟了一杯葡萄酒。
夜光杯里盛满了葡萄美酒，夜光下波光粼粼，与酒色相映成辉，奇光异彩。
玉不琢，不成器。
那只夜光杯是用罕见的碧玉精雕细琢而成的。
葡萄美酒、夜光杯，还有红珠这样的尤物，那简直是挡不住的诱惑。
朱大人也没有抵住诱惑。
就在朱大人将夜光杯端起欲饮葡萄美酒的时候，上官夜雨气急败坏地道：“客无亲疏，来者当敬，那是没礼节。不信但看宴中酒，杯杯先敬富贵人，那是不尊重。”
朱大人很尴尬，红珠也很尴尬。
红珠知道今晚自己一身绿颜装扮冥冥之中就是个错误，因为这样她不是红珠，而是绿珠了。
《晋书•石崇传》记载：石崇有妓曰绿珠，美而艳。孙秀使人求之，不得，矫诏收崇。崇正宴于楼上，谓绿珠曰：“我今为尔得罪。”绿珠泣曰：“当效死于君前。”因自投于楼下而死。
红珠因为自己而使朱大人得罪了上官夜雨，所以红珠也果断地跳下了红珠阁。
只有这样，才能化解朱大人的尴尬。
红珠是朱大人的最爱，四圆先生反应最快，瞬间飞身出去，用自己的右手抓住了红珠的左手。
但是红珠和四圆先生一起往阁下坠落。
如若坠地，粉身碎骨。
四方先生奋不顾身地用一手抓住哥哥的手，一手以剑格在了窗棂上。
但是上官夜雨必须让红珠死，他的右手握剑，他的右手是六个手指，六个手指就是比五个手指敏捷、有力，他的剑已经出手，正向四方先生的剑击去。
如若击去，三人必死。
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四方先生的剑是梅花剑，所向披靡，但是他绝对腾不出手来去应付。
就在上官夜雨的剑要抵达梅花剑的时候，突然之间火光四溅，湛卢剑解了围。
因为水泛含龙说过，在一群疯子堆里能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那就是不说话，做正常的事。
于是，四方先生、四圆先生，还有红珠得救了。
虽然刚才发生的一幕太快，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很清楚。
本来今晚的红珠阁机关重重，人为刀俎，水泛含龙和九天为鱼肉，可是失人者崩，得人者兴，开始失人者水泛含龙和九天后来竟然成了得人者，所以他们就堂而皇之地走出了红珠楼。
三
曲终，人不欢而散。
看着春花、秋月、何时了僵硬、扭曲的尸体，门客问朱大人，为什么没有杀了水泛含龙和九天。
朱大人淡淡地说：“能轻而易举地取了春花、秋月、何时了性命的人，那是不易对付的人，而且能救了四方先生、四圆先生、红珠，得人者兴，我甚是爱其才！”
朱大人说完叹了口气。
门客问朱大人叹息为何。
朱大人认真地说：“我刚给红珠暗使眼色杀了他们二人的时候，他们却做了一件釜底抽薪的事！”
门客没有听明白，不解地问：“大人，那是什么？”
朱大人坦诚地说：“庖丁和相思子中途退场，他们都是有备而来，今晚八卦教坤位和朱府的主力都在红珠阁上，而八卦教坤位和朱府群龙无首，犬鼠充之，是最空虚的时候，如果我们动手杀了水泛含龙和九天，那么庖丁会端了八卦教坤位的老窝，相思子会端掉我朱府的老巢！”
门客突然明白了，而且很明白。
朱大人愤愤地道：“上官夜雨竟然恼羞成怒，真不是个东西！”
门客问：“大人，你怎么看上官夜雨？”
朱大人恨恨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说完，捧起夜光杯，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之后慢慢地松开了手，夜光杯坠地摔个粉碎，恨恨地道：“葡萄美酒夜光杯，夜光杯，我若捧你，你就是个杯子，若放手，你就是一堆石头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