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为古代婚姻添砖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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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四个媒(2)

待云丫离开,花乐乐拉过一张木椅坐到床前,盯着他的眼睛问,“小子,你实话实说,是不是想娶我们家云丫?”

花乐乐的态度并不算得友好,她板着脸,自以为凶残得能吓哭一干小朋友,却不想‘外甥像舅’,跟云丫的模样有七分相像的她,毫无震慑力。

卞自得知她是长辈爱护小辈才有此举,所以既不恼怒也不惧怕她,原本觉得这情爱之事怎好告知他人,却潜意识觉得不能骗她,否则要后悔一辈子的。于是便大方承认,“晚辈确实心悦小娘子,希望婶子能帮忙。”

花乐乐仔细观察对方,先不讲内在如何,光是这出众的外表,就能迷死一群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惋惜地道,“你们不合适。”

他下意识反驳,“男未婚女未嫁,如何不合适?”

花乐乐到古代一段时间了,深刻意识到,古代的门户之见比现代人想象的要深得多,这里没有人人平等的观念,尊卑等级森严,彼此之间的等级差距绝对不是光靠爱情就能解决的,否则梁山伯与祝英台就不会以死来抗衡了。

“我问你,你家家境如何?可是丛仆环伺、锦衣玉食?”

卞自得点点头,“不瞒婶子,晚辈家族枝繁叶茂,延续近千年,历朝历代皆有族亲出仕,曾祖父曾任‘宰执’一职。”

花乐乐咋舌:乖乖滴喂~云丫这可了不得,不出手则以,一捡就捡到了一个24K金的。可惜这金龟婿太大太沉,云丫小胳膊小腿的,扛不起。

“你是京都贵公子,她是乡野小村姑;你家大业大,她小门小户;依她的出身,如何跨入你卞家大门?不是我贬低自己的外甥女,只怕你们卞家的丫鬟,都比她还有见识。你扪心自问,你家长辈会乐意你娶云丫这样的小娘子为妻吗?”

卞自得沉默地苦笑,而后认真地道,“我有办法娶她为妻。”他已经失去了仕途,只要肯坚持,爹娘一定会同意他娶云丫的。

“娶进门之后呢?”花乐乐反问,“退一万步讲,即便令尊同意了这门亲事,可云丫如何和妯娌相处?大家闺秀,会乐意和小家碧玉妯娌平起平坐吗?”她虽没亲身经历过古代贵族的生活,可红楼梦却是看过的,刘姥姥好歹是长辈,不过因乡下人的出身,就被妙玉嫌她用过的茶杯脏了要扔掉。这样的事情若是被云丫碰上,她们这些做长辈的岂不难过死?

“你们是雅人,出游时谈诗、赏花、作画,云丫一样不懂,她该怎么办?木木愣愣当柱子吗?二两银子对你们而言,只是小意思;但对于我们这些穷人来说,却是一年的花销。我听闻贵族的夫人姑娘喜欢凑钱办个螃蟹宴、桃花宴什么的,届时云丫该怎么办?不出这份子钱,不合群!出吧,那又等于是打脸充胖子!娘家也负担不起。”

卞自得张嘴欲言,却被花乐乐阻止,“是,云丫的品味和见识,你可以慢慢教、她可以慢慢学,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直至有一天,她可以游刃有余地适应京都贵妇的优雅生活。可是——”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为何要这么辛苦地娶一个乡野村姑为妻,然后折去她的羽翼、给她套上枷锁,直至她变成另一模样呢?何不直接娶一大家闺秀?”

卞自得原以为,喜欢了便是喜欢,只要把她娶进家就好,云丫小姨的一番话,却叫他觉得心头堵塞呼吸困难,原本以为仕途不得志好歹情场能得意,谁知情场也不得志。他一时心灰意冷,便赌气道,“大不了我不回京都,我留在象兴府城,和云丫过平凡老百姓的日子!”

花乐乐摇摇头,毕竟是少年,总把事情想得那么美好简单。“你要留在象兴府城,你爹娘肯吗?他们不肯,你如何把户籍迁来?没有户籍和路引,你连踏出京都的城门都不能。”

卞自得长叹一声,“唉——想我年少成名,本以为能功成名就,谁知竟事事蹉跎一无所得,天不欲我成才啊~”

花乐乐看不得他长吁短叹的模样,拿起桌上篮子里的枇杷砸他,骂道,“我不过说说几句,你就要打退堂鼓,就你这嫩豆腐似的娇弱性子,还是躲娘亲怀里待着吧!省得被雨点砸到砸出窟窿来!”

卞自得被枇杷砸中,一时觉得又疼又委屈,他眼眶微红地喊道,“你知道什么?想我三岁开蒙,日日读书习字不缀,为了不荒废学业,连婚事都耽误了。眼看年过二十,即将可以报效国家,谁知……”许是想到了悲伤的往事,他停下讲述,赌气地把头转过墙壁那边,用袖子拭泪。

“谁知怎样?”花乐乐好奇得不得了,就现代交通那么发达的情况下,她连个县长公子都碰不上,当然,碰上了不认识是另外一回事。“你怎会跑到我们这犄角旮旯?”

一脸郁色的卞自得两眼通红,许是突然有了倾诉欲,便据实相告,“先祖有规定,族人出仕需顺势而为,人数时多时少皆有定数。族长言吾才智愚钝,不足为官,故一时烦闷便独自出门远游,一路顺江南下,行至骆宣县时听闻象兴府城的荷花极美,才五月就丰盈满湖,便打算穿过群山到象兴府城,不想还是过于狂妄自大了,竟在山中盘桓几天不知出路,直至粮草尽绝,才迫不得已采摘菌子食用……”回想这段日子的遭遇,卞自得觉得自己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一样是顺畅的。

花乐乐听了直翻白眼,一边拿起桌上的枇杷剥皮一边不屑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就这点小事,你就如此哭天抢地的……啧!真酸!”她忙不迭把刚放进嘴里的枇杷肉吐出来。

“一点小事?”卞自得气得两腿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勉力维持自己读书人的仪态,一字一句地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晚辈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大厦瞬间倾塌的感觉,您能明白吗?”

“可不就是一点小事吗?”花乐乐毫不在意他的愤怒,从自个的包袱里掏出一个艾糍粑吃起来,“你长相出众,家境优渥,又学富五车,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不能当大官也能干其他的,何苦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人生有起有落,家族亦是如此,多少名门望族随着时代变迁早就飞灰湮灭了,而你们卞家能延续近千年,估计是先祖有远见,早就有意识地限制大树的枝叶,不让它过于繁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适时的沉伏不过是为了等待一飞冲天的机会罢了。”

“……”卞自得满脸震惊:她不过一山野村妇,竟懂得如此道理?

花乐乐吃完一个艾糍粑,找帕子擦干净手后看他一脸见到鬼的模样,瞪他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大学本科生吗?老娘小学学思想品德、初中高中学政治、大学学毛概邓论,工作后将理论结合实际、又用实际深化理论,脑袋里的大道理若是倒出来能装几十个箩筐呢!“村妇就一定愚昧无知吗?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遇到过的事比你识的字还多呢!”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卞自得收回震撼的表情,苦笑道,“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

“你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啦,切莫贪心,否则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花乐乐打断他的话,“我二十岁的时候死了丈夫,婆家不待见,将我和我儿子赶出家门,身上银两不多,我能怎么办?白天帮人浆洗衣裳、半夜帮人磨豆腐、凌晨替人包包子……一天停下来的时辰不超过这个数。”她伸出三根手指,“我儿子——李俊生,六岁入学堂,总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那一个,好不容易能上京赶考了吧,又刚好碰上孝期,一连耽误了六年!若是成亲的话,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你没见过那双手俱断硬是用脚练出书法的人吧!行云流水、气势恢宏,不比其他人差。”

卞自得又是一连震惊,“用脚?”

“对啊!”她点头,“还有用嘴咬毛笔、用脖子夹着毛笔写字的呢!”

卞自得听了肃然起敬,“世间竟有如此坚毅之人!晚辈佩服不已!婶子,不知这等人才今在何处?丛昭欲拜访之。”

‘在现代!’花乐乐打哈哈,“高人行踪不定,我不过是很多年前在府城见过一次,因事情委实震撼,才记得特别清楚。”

她连忙转移话题,“小郎君,我知你品行高洁,我作为云丫的长辈,想向你提个请求:在你未想到如何解决你和云丫的门户差距之前,可否先不要对云丫表露好感,免得彼此情根深种却不得好结果,反误了一生!”

卞自得神色黯然,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反反复复咀嚼,觉得自己确实是草率了,便诚恳地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我答应婶子!”

花乐乐得到他的承诺,心里松了一口气,不是天狗莫食月,小卞同志是块好饼,也是块大饼,奈何云丫没有那么大的嘴,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小卞同志来解决啦。这么一想,花乐乐便赶紧从桌上拿起一小枝枇杷递给卞自得,笑容热情地道,“小郎君,说了那么久,吃个枇杷润润喉咙吧。”

变脸变得这么快,偏偏还变得如此自然,卞自得十分服气,只能接过那黄灿灿的枇杷道谢,“多谢婶子,您若是不习惯喊晚辈的表字,晚辈在家中排行第八,您可唤晚辈‘八郎’。”

“行行行,”花乐乐对长得好看的人一向包容,又问,“枇杷够吃了吗?再来一串否?”

卞自得被枇杷酸得龇牙咧嘴,“……多谢婶子,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