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碧如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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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明月夜 清秋节

待母亲渐渐和缓,全家上下业已接受了离儿。就如春妈妈说的∶“不过一个没了生母的庶女,太太也怜惜她,这几年在外头不容易!如今进了门,一家人在一处才好!”

夏妈妈拨了两个小丫鬟给离儿,隐约听得离儿给她们取名唤道:吉儿,祥儿。

灵儿听说这两个名字只撇嘴,清儿斥她越发不懂规矩了,再这样就要叫夏妈妈了。

父亲去世的突然,母亲一人里里外外的照应,虽也有族中帮忙,终究拿主意的还是母亲。而我只是个百无一用的小姐,实不知如何帮的上母亲。

没想到的是,离儿的到来,于那些琐碎的家事上,似乎倒能帮上了母亲。

最初,离儿只是不敢像我这样闲坐着,便去了厨房帮忙。而她随和的心性,精巧的厨艺,细致的搭配,轻易便得了众人的心。

全家上下皆知道,初来乍到的这位大小姐,不仅长的人间绝色,脾气和顺,更有一双伶俐的巧手。即便被厨子做砸的菜式,经她妙法一施,又可登堂入室了。

中秋那晚,满桌的佳肴,各色的月饼,皆出自她手。母亲身上那件绛紫色绣缠枝牡丹的新衣,也是她亲手为母亲缝制的。

母亲嘴上只是淡淡地,可我知道,离儿已将一些厨房的零碎事,悄悄做好,替秋妈妈分担了。

而我不过静静坐在母亲身边,陪她说说话,替她布布菜。

为了赏月,席面设在花厅,坐了母亲、我和离儿,清儿她们皆在身后侍候着。

秋风渐起,益发舞得四周金桂飘香,稍稍抬眼,便可望见一轮明月,清清朗朗的挂在天际。

他回不来,虽然早已知道他回不来,我的心依旧忍不住的往下沉。这些日子陪着母亲,将对他的思念放下了许多,在这一瞬间都泛了回来,心在沉,人在沉,眼泪,也沉沉欲坠。

“南儿,抚琴一曲吧!难得今年中秋,月色如此的好!当真是‘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母亲悠悠的说,那声音如门前的流水,些许的轻快中竟也带着沉。

我知母亲想让我宽解,清儿、灵儿已利索的支好了琴。

那就抚一曲吧,愿能宽解母亲…也愿远方的他,能得几许…

且让我把所有思绪,尽付袅袅琴音,随手抚起《秋风词》,于景于情皆适宜的曲子,这样的日子本就是思念的日子。

对他的情份似乎是有了记忆便有了,对他的思念在记事时就牢居在记忆的深处,无法处置,只能任由着不离不散。

恍如今夜苍穹,即便间或飘过缕缕的云,也未曾有丝毫损及浩渺清辉,一泄千里。漾漾薄云间一汪冰轮,穿梭而行,

忽隐忽现,隐去时忧忧惦念,显出时恍惚惊喜,俱都在冷清夜色中凝凝无语

手中这琴,即便你不常去抚弄它,只将它置于室中。进的屋子,依旧觉得出,它的存在…

曲终弹罢,我盈盈向母亲举杯:“娘,‘把酒问青天,明月几时有’,今日即得了明月,合该举杯共饮,女儿借当空皓月,祝母亲福体安康!”

母亲灿然一笑:“南儿好了,娘才会好,南儿可要记住!”说完,母亲满饮了一杯,我跟着满饮一杯。身后的春妈妈和乳母着急了,忙忙与我们布菜。回眸处,离儿似乎僵在一边。

“离姐姐,这酒是家里自酿的花雕,喝了不上头的,最适合女儿家喝,你也尝尝!”

“小祖宗,你也吃些菜,哪里能这样一杯接一杯,再好的酒,也伤人的!”乳母不便拦我敬离儿,只能出言劝我“可别再满饮了,只一口!慢慢喝!”我与离儿依言对饮一口。

“姑娘,离儿人笨,又是初来,不到之处,还望姑娘指点。”离儿说完,阁搁下酒盏,起身离座,向着母亲行了礼道:“蒙太太收留,离儿无以为报,但凡离儿能为太太和姑娘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只是离儿是个笨人,还请太太莫嫌弃!”

母亲温言道:“快起来!这孩子,你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不许这么说。这里就是你的家!南儿,还不快将你离儿姐姐快起来!”

我赶紧扶了离儿起来:“离姐姐说什么呢,还不定谁指点谁,你做的这一桌子菜,若换了我做,只怕谁也吃不下去,我们可是得了你的口福啦!”

“这可是实话,咱们南儿做的菜,是说不得的!”母亲接了一句,随手举杯啜饮了一口,身边一干人具都眼含笑意。

“娘,哪有你这样说女儿的!”我急道:“回头我跟着秋妈妈学了来!我还不信了!”

却看见一旁离儿也抿着嘴,微露笑意。

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天,眼见着母亲乏了,又担心母亲今日多饮了几杯,亲自扶了母亲回房。

服侍着母亲更衣梳洗,躺上床,母亲并不躺下,只靠着。我掖好了被角,便拉着母亲的手闲聊起来。

“江儿去的时候可说几时回来?”

“说是得过了重阳,总是年前赶回来吧。”

“这又是一年啦,过得可真快啊!恍惚还记得那年,你和江儿在院子里踢毽子。江儿总是输,怎么也踢不赢你。被你罚了做风筝,哪知做的不如你的意,又去画的那幅《蝴蝶戏花图》抵上,就是那幅画,委实让人吃惊,哪里象是一个刚学画的孩子画的。即便是你尤善丹青的舅父,也赞叹不已。”思绪跟着母亲的话,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你父亲也常说,书画一门,终究是讲悟性的。没了悟性,任你画再多,失了那点子灵气,就像一个人失了魂一样,不成的。”

母亲捋了捋发鬓,接着问“那风筝还在吗?”

“在,原本是要放了去去病的,愣是放不起来。被他做的头重脚轻的,刚飞过屋檐,就往下坠。惊动的一屋子人,拉的拉,扯的扯。灵儿还摔了一跤,只贪玩,捂着伤还跟着跑。他只怪园子小了,拘了他的风筝,飞不起来。又闹得一屋子人到了城外,依旧那样,他又说是城外头树多,又高又大,碍了他的风筝!横竖都是他有理!”

母亲已笑得前仰后合,道:“只道你能治他,原来也有他淘气的时候!”

“娘忘啦?那年他刚学画,一时兴起,说要给我画像,折腾了清儿研墨,灵儿调制颜料。像还没画出个影儿,满屋子桌上、纸上、地上到处又是墨,又是颜色。清儿、灵儿的衣裳也没逃过,灵儿的脸上也是,若不是我跑得快,肯定也得成他的画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