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离合且回还（三）
到了母亲房中，见母亲刚梳洗好。身旁的春妈妈抬眼看了看我，笑容有些许无奈，我心下叹息，母亲定是又没睡好。
自从离儿到来，母亲面上看似如故，毫无所动，可亲近如春妈妈的自然知道，母亲几乎没有好好睡稳一觉，每日三餐也就是做个样子。
可终究瞒不过知根底儿的人，才刚秋妈妈不是也在担心着，只不说罢了。
一旁，清儿和丫头们已将点心布置好了，母亲牵着我的手，在桌边坐下，笑语道：“怎么是你亲自送了来！有事么？莫不是又看上我的什么好物件，想讨了去？还是又做了什么惹我生气的事儿？存心讨好我来了？”一壁忍不住一脸狐疑望向我。
我腻着母亲：“娘！看您说的！女儿有那么不懂事儿吗？午觉没歇好，热得厉害，没法睡，想喝梅子汤，想着娘也一定热得睡不好，就让她们一同送过来了。”
“这就中秋了，还热呢！”
“前几天凉了下来，今儿又有些热！”
“嗯，让她们给你打着扇，小丫头是不是又偷懒了？清儿，那屋里的丫头你得看着点儿，姑娘是不管事儿的，灵儿又是个只会做事儿的，丫头们不好，该说还是要说的，一味的饶着，只怕就上脸了！”
“是，太太！清儿定仔细看着！”清儿在我身后赶紧应了。
母亲放下青花瓷汤碗，看着我道：“南儿，你是不是也该学着管管事儿了，趁着在家里头该学着些，将来嫁了人，是你管人？还是人管你？”
“娘，女儿不嫁人，只陪着娘！”我夹了一块糖藕给母亲
“那不成，娘的罪过可就大了！嗯！今儿的点心是谁做的？不是秋儿做的吧！”
“娘猜猜是谁做的？”我又递了一块什锦糯米卷“尝尝这个再说！”
母亲每样细细尝了些，微微侧头想了想：“我的南儿是没这本事的，秋儿新找了个厨子？”母亲回头看着春妈妈：“春儿，你见过那个厨子吗？”
“没见过，没听说找厨子啊！”
母亲自己拿了一块桂花糕，尝了一口：“手艺还不错，春儿，待会儿你们也尝尝！是玫瑰花做的吧？嗯，还放了牛乳！这丸子…是点心？还是药丸子？”母亲指着白术蜜丸问
“既是点心，又是药丸子。您先尝尝再说！”母亲好奇的夹了一个蜜丸，浅咬了一口：“唔！有点药味儿！不过豆香味儿更浓！把药味儿给掩去了。不错，是药膳吧！这新来的厨子手艺不错！还会做药膳！”难得母亲尝了一圈，没放下筷子，似乎还合胃口。
看着母亲用的差不多了，轻声逗母亲：“娘，您猜猜！做点心的人是谁？”
母亲奇怪道：“不是新来的厨子吗？”
“不是厨子，是家里人！”
母亲更奇怪了：“不是厨子？家里人！”
“对！猜猜！”
母亲微微愣怔，看了我依旧笑语：“这哪猜得到？”
“就家里的人！”
母亲看了看我，又看向我身后的清儿：“是清儿？灵儿？”
我笑着转身，看了看垂首的清儿：“不是！再猜！”母亲身后的春妈妈也在面露笑意。
母亲用绢子拭了拭嘴角，佯装恼我：“坏丫头！乖了三天，又来闹腾了！就你爱瞎折腾，是不是哪个藏了本事的下人被你给发现了？是哪个能耐人？带上来让娘瞧瞧！做得好自然该打赏，也让你得意得意！”
我转身笑着吩咐清儿：“去请那位‘新厨子’来！就说是太太有请！”
清儿微微愣住了，僵在那儿竟是不动。我催着她快去，也不见动静。只面露忧虑看着春妈妈，我不解看向春妈妈，只见春妈妈亦是一脸不解望着我。倒惊动了母亲，笑问道：“这是怎么了？”我蹙眉再次催促道：“还不快去？！”清儿这才应声去了。
这边，夏妈妈走了进来，欠身请了安道：“请太太、姑娘移步到廊下纳凉！廊下透风，帘子也早早放下了，这时候最凉快！
母亲起身牵了我的手道：“这屋子是有些热！走吧！那边儿凉快！”
我跟在母亲身后走着，回神想来，还是让母亲先知道了好些。拉了拉母亲的手道：“娘不肯猜，其实很好猜的，就是离姐姐呀！”
母亲怔了怔，只淡淡道：“哦！是她啊！没想到，她还有这些本事…”
进得廊下，一阵凉意扑面而来，只觉着一个人都松快了许多。低低半垂的湘妃细帘，帘外树荫森森，将炎热的暑气尽数遮挡，只余一廊的清凉。
当真是入秋了，若还是夏日，那夺人的炙热那里是半笭竹帘，一席树荫能够抵挡的。
刚坐下，清儿已引着离儿到院中。徐徐卷起一方帘子，只见脱去厨子围裙的离儿，婷婷立于院中，一身鹅黄的襦裙，袖口、衣襟以浅绿色绣了碎花，极简单的打扮，看着只觉清爽，叫人恍惚忆起，初春枝头楚楚绽放的一抹新绿，又似踏青时节，林间鸣唱的黄鹂，让人心生恋恋。
只见离儿眉眼低垂，更显得我见犹怜。
“听南儿说，今日午后用的点心是你做的？”母亲缓缓问道，神色浅淡。
“是，太太。”离儿越发颔首，眉眼垂的更低了。
隐约听得母亲轻叹了一声，随即道：“好孩子！难为你了，这些活计原不必你做的。”
离儿轻轻抬了抬头，依旧拘禁道：“不为难！太太！离儿愿意做这些事儿…离儿只会做这些事儿了…”
母亲柔柔一笑道：“做的倒也适口，让你费心了！你若喜欢，就常去帮帮你秋妈妈吧！”
离儿忙应了：“是！太太！”
正想着提醒母亲，别让离儿站在日头底下。母亲便道：“好孩子！别累着了！日头大，回去歇着吧！”
离儿欠身行礼，退了下去。
帘子依旧放下，母亲打着团扇，悠悠道：“这天只怕是要下雨了，闷得紧！”
傍晚时分，果如母亲所言，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秋雨。
老人常说：“一阵秋雨一阵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