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犯罪人的爱
对于犯罪人,有一个推测说爱已经在其内心中熄灭了,这个说法,完全是不正确的。与已经消失的其他那些爱相比较起来,某种爱有时候还是残存着的。杀害过很多女人和孩子的特里普曼,对任何事情都很冷漠,唯独会因为听到母亲的名字而满眼泪光。疯狂的D.阿沃佐曾经做出过把人肉烤着吃的行径,但是他嘴里经常念叨着拉·盖拉这个名字。马丁纳提在同自己的妹妹有了乱伦爱情之后,把自己的妻子杀死了。贝兹埃提深爱着自己的妻子与孩子。费瑟奇爱上了律师拉彻浩德,同时还有自己的情人。对自己小孩与自己养的小猫非常喜爱的拉·索拉,指使别人将自己的情人杀害了,但是也对自己的同伙阿扎罗萌生了爱意,而且她还从事了真正的慈善事业,为生命垂危的穷人守夜。著名的钢琴家诺伊欧非常爱自己的儿子,后来她的儿子犯了罪,她成为囚犯保护人,为此人们还用“穷贼的母亲”来称呼她。谋杀犯莫罗是皮埃蒙特人,他经常为孩子穿衣服,或者为孩子们洗脸。费隆在杀人之后,立刻就带着很多点心去看望自己情人的孩子。斯皮内塔有个对她非常忠贞与爱护的丈夫,他的名字叫马诺,在前者犯案后,后者因包庇前者而被逮捕。斯帕多黎诺为了自己的未婚妻而当上了土匪,奥西诺成了盗窃犯,卡斯塔格纳和波姆瑞斯成了投毒犯,曼特利成了谋杀犯。弗兰科是个非常凶恶的人,但是他却能给情人几千里拉,让她吃喝不愁。他被捕也是因为这个女人,但是在公诉过程中,他所担心的却不是自己,而是怎样把她给救出来。他们俩还在监狱中手挽手合了影。同样的情况也在米考德身上发生了,他非常爱自己的情人,而且有极其强烈的嫉妒心,所以他用粉笔在情人的鞋子上做了记号,想要以此阻止情人离开房子。霍兰德很直白地谈起自己杀人的原因,就是想让自己爱的女人与儿子有钱花,他说道:“我的孩子太可怜了,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他。”而杀人犯德·科西米也让人感慨万千,他说:“作为儿子的父亲,我有权利热烈地亲吻我的儿子,因为即便是狼也要繁殖后代。”
帕伦特·杜沙特雷说:对于妓女来说,她们中的许多人已经没有了家庭的羁绊,但是仍然有某种关系被她们保留着。她们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老人、同伴有面包吃,忍受着羞耻。对自己的情人,她们给予自己一种真正特殊的感情,她们与情人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任何殴打而分离。有一名妓女很不幸,她在被情人打断腿之后,跳窗逃跑以避免再被伤害,但是后来还是没有与他分开,当她再次被打断了胳膊之后,那种炙热的爱恋之情也没有因此熄灭。
但病态、过度及不稳定的色彩总是能在大多数犯罪人那高尚的感情中体现出来。
为了追求柏拉图式的爱情,皮斯姆博特对自己的妻子投毒,杀害了她。为了给情人报仇,布瑞威利尔斯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还毒死了自己的亲戚,原因是想要让孩子们有钱花。柯提和叙罗因各自的妻子不愿意见他们而杀死她们。马比勒在酒馆偶遇一个朋友,为了让这个朋友开心,他便去杀人。有个名为马金的人对我说:“我就是太重视友情了,所以才会因此而犯罪,朋友被人欺负,这是我不能容忍的事情,即便朋友离我遥远,我还是控制不住要去为他出头。”
假如,我们真的需要举例子的话,也可以说一下情感异常的盖斯帕瑞恩。据他自己说,他就是因为爱自己的情妇,所以才成为杀人犯,但是在杀人之后,他把自己挚爱的情妇也给杀死了,理由就是他有一些怀疑是关于她的。托马斯在被怒火冲昏头脑之后,把自己的母亲推下了阳台,尽管他很爱自己的母亲。维森特的同学有一块手表令他垂涎已久,他为了这块表而杀死了这名同学,但是在得到这块手表之后,他选择了把手表拆掉。几年以来,一直都有一个女人被马丁纳提深爱着,最终他与这女人结婚了,但是,在婚后的两个月后,这个女人被他杀害了。有一些妓女,她们能够为自己的情人流尽最后一滴血,但是在某些时候,她们的情人也会遭到她们突然间的抛弃,原因可能就是一些琐碎的小事情,而同样,她们对别人的爱火也会为一些小事情所引燃。出现这种情况的妓女,帕伦特遇到了很多,在她们身上文着的情人名字缩写,经历过三十次的涂改。
犯罪人对社会或是家庭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或者即便有,这两种感情在他们身上也极为不稳定,或者很不平衡,长期控制他们的是很少的别的情感。在这些感情中,占据首要位置的,就是自傲的情愫,更准确地说来,是他们过盛的自我优越感。我们还有一个发现,那就是:在犯罪人中,这种感觉增长得越快,他本身的成就就越小;这条心理规律很具有普遍性,而思维的运动轨迹也被它影响着,神经中枢起到的作用越小,这种经过思考的运动发挥的作用就越大。这种规律对犯罪人的影响要更大。在虚荣心这方面,犯罪者要超过艺术家、文学家,还有那些喜欢铺张的女人。在拉·盖拉的监号墙上,我发现一句话,内容是:“今天是3月24日,我在拉·盖拉学会了做袜子。”这是一个犯罪人亲笔写的。想尽一切办法也要保护兄弟的克劳可可说:“只有这样,克劳可可家的血统才能流传下去。”对于死罪的指控与死刑判决都显得很冷漠的拉斯纳尔,却不愿接受别人批评他写的糟糕的诗句,而且害怕人们对他的贬低。他自己也说:“被人痛恨,我并不害怕,但是我无法容忍别人贬低我。”
现代犯罪的动机有很大一部分是出于满足虚荣心,或者想要风光一下。在帕兰扎,有个犯罪人对我说道:“因为家里的人数太多了,所以我才杀了小姨子,有这么多的人,我没有办法脱颖而出。”迪纳尔德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而他的情妇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原因就是他们俩想要结婚,而且还要能够保住各自的名声。一个著名窃贼身上穿着一件款式特别的马甲,或者是他所打的领带很特别,那么他的衣着就会被他的同伙效仿,这些人也会穿着同样款式的马甲,打着同样的领带。有一个盗窃团伙,有22名成员(这些人在一天内就被一窝端了),维多克发现有20人的领带颜色相同。
犯罪人自身的力量、美丽及勇气,这些都是他们经常吹嘘的东西,犯罪所得物也成为他们鼓吹炫耀的资本。还有一点非常可怕与奇怪,他们把自己的犯罪本领当作吹嘘的资本。维多克曾经身为囚犯,他写道:“犯罪人在起初都吹嘘自己不会犯罪,可是,如果把犯罪行为实施出来,那么他们也就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他们引以为荣的东西也就会变成犯罪的本领。”他还补充道:“社会上的人们害怕犯罪所带来的坏名声,但是一群被判刑的人却不会这么认为,反而,没有犯罪的坏名声才是他们所害怕发生的情况。杀人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赞誉。”
在罗马涅的一座城市中,有一位僧侣几年前被人杀害了。这个被杀者与世无争,没有任何仇家,所以任何人都不具有杀人动机。作案的是一个小流氓,年纪很小,甚至能用乳臭未干来形容,他杀人的动机仅仅是为了向同伙证明自己有杀人的胆量,而这个僧侣就成了悲惨的牺牲品。尽管当时是大白天,但是,几分钟后僧侣还是被杀死了。关于英国的盗窃集团,梅休说道:“他们相互敌视,而且互相行窃,每个集团都吹嘘自己的行窃多于其他集团,如果这种现象是正常的话,那么这种吹嘘都能出现在报纸的第四版上。”
妓女间的层次等级多种多样,但是,她们无疑都会把自己划分到较高的那个层次中。她们总对其他妓女说:“你就是一里拉级别的女人。”这句话对妓女来说非常具有侮辱性。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盗窃犯与诈骗犯中,前者对后者不屑一顾。在意大利,杀人犯自认为地位高于诈骗犯,那顶标志性的帽子,也成为他们炫耀的资本;盗窃犯则会想方设法隐藏自己的帽子。作假犯在地位上,与盗窃犯相反,他们似乎要高于杀人犯,因此前者也觉得不齿于后者。伦敦的抢劫犯看不起小偷,甚至有一名抢劫犯这样说道:“我能当一个小偷,但是我庆幸自己没那样做。”
19岁的瓦斯库把自己的全家人杀了,当他听说自己成为全佩尔博古人的话题时,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他说:“我的同学说我永远引不起别人的注意,现在,我要用这个事实让他们看看自己是否说对了。”
小偷格莱奥利尼亚是个非常平凡的人,当他上法庭的时候,却吹嘘自己想犯某些罪行,还装作一副凶狠的模样,好像他是个大杀人犯似的。莫特提诺和鲁热特把自己的犯罪行为描述得极为肮脏。还有一些人把自己的生活经历说给我们听,比如勒马瑞尔、德马西利、维多克、温特、德·科西米、拉法瑞和科利特。
土匪克瑞尼被判处绞刑,临行刑前,他高声地在绞刑台上朗诵关于自己死亡的诗句。
我看过一名犯罪人的家书,那是一名强奸犯,他写信给自己的妻子,内容一开始就是:“在这个位置上,我骄傲地……”
犯罪人的这种过分虚荣,解释了下列想象:“这些犯罪人对待自己的罪行很随意,他们会在犯罪之前或者之后谈论自己的罪行,这种随意让人无法理解,司法机关也正是利用这一点来逮捕和惩罚他们。”
菲利普对他的一个情妇说道:“我爱女人的方式很特别。对于喜欢的女人,我会在玩完之后把她们掐死,再把她们的脖子砍断,我的习惯如此。你马上就会听到我的新闻。”而他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刚刚实施完一些奇特的杀人犯罪。拉彻浩德非常恨自己的父亲,后来他杀了后者,在作案之前他曾对朋友说:“我今晚挖一个坑,然后我要把父亲埋在里面,让他永远安息。”纵火犯维利特,曾在犯罪前发出通知,然后才行动。还有一个弑父的人叫马瑟里诺,他在作案前说过:“从我父亲来到地里那一刻起,他就再也回不去了。”勒马瑞尔向朋友展示自己沾满新婚妻子鲜血的双手,他说:“看,我就是戴着这副手套参加的婚礼。”贝拉德杀过三个女人,那是三个富有的女人,在最后一次作案之后,他放出话说:“我想要出名,让自己成为话题人物,等着吧,人们都会谈论我的。”甚至在被捕前他还对一家店铺的老板说道:“我快要进监狱了,一会得你付钱。”沉默寡言的盖欧莱瑞缇是极为封闭的人,他用标枪谋杀了一名学生,在作案之前,他曾在一家小店铺中把杀人的标枪展示给别人看,而且观众当中就有一个人被他怀疑是奸细。
在拉维纳,我收集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例子,但是它却能很清晰地反映出犯罪人那让人无法理解的虚荣。在那里,有三个歹徒把自己的同伙杀了。杀人后,他们居然还让人把自己杀人的姿态画了下来,全然不顾会被揭发和留下证据的危险。后来,警察发现了那幅画,然后它成为破案的证据。杀人之后,这些歹徒觉得很有必要纪念一下,所以他们选择那种奇特的方式。
还有的在杀人之后,马上就拍照,比如吉盖斯和沃尔夫。
帕伦特是一个妓院的老鸨,我们能从她的书信中看出这些老鸨骄傲程度之高。她在一封信中写道:“我要离开我住的那条街,我再也不能留在那里了。我经营的铺子是诚实而体面的,而在我的周围,那些人都是极度卑鄙的乌合之众,我与她们不在同一个层次。”还有一个82岁的老鸨说:“我的名誉与地位,都是来源于我的铺子。”
由此可见,这种虚荣的自我感确实很离谱且又不着边际,而且还会带来打击报复的自然反应,那时原因再小都会成为导火索。我在前面说过,有人杀死同伴的理由是,同伴拒绝为他擦皮鞋。勒杜克的案件就很类似,他杀的人是自己的一个朋友,原因是该朋友批评他偷了几根火柴。有个人因为在宗教仪式中没有把圣母像放在C伯爵的楼下,而被后者下令杀死。米利特罗杀人的起因,源于童年被伙伴侵犯的经历,所以他后来施行了杀人犯罪。当别人谴责他的罪行时,他说:“他自己找死,他该死。”
拉斯纳尔在诗中写道:
你所痛恨的人在你的面前死去,
这种乐趣是神仙般的享受;
……
现在的我单独享受这种乐趣:
仇恨并报仇。
唯一能引起他兴趣,并且让他全心投入的事情就是,向那些背叛他的人复仇。
复仇
是唯一依然让我喜欢的事情
上述诗句作者的同伴阿夫里欧说:“我并不是没有复仇,而是没有成功而已。”22岁的瑞纳德,有个朋友叫佛伊,后者曾无偿养活了前者好几年,即便这样,前者也因为一点小矛盾而打伤了后者,而且还想要把后者推进井里淹死。当他被捕以后,受害人原谅了他,而且也没有追究施暴的原因,但是他却说道:“假如我被判刑了,那么我只能选择忍耐,唯一让我遗憾的就是,当时没有杀了他,但我出来之后会这样做的。”这个歹毒的誓言,在多年后他被释放的时候完成了。匪首斯卡纳瑞罗临死前的遗愿,要求他的匪徒们杀死与他有恩怨的一些村民,并且让他们发誓完成。拉·皮彻尔的邻居不同意他儿子的婚事,因此他就毒杀了那个邻居。后来他被判处了死刑,当他被要求像耶稣那样宽恕被害人的时候,他是这样回答的:“上帝做什么与我无关,反正我是不会宽恕他的。”布尔查特夫妇发誓要为被捕入狱的亲戚报仇,他们要不分对象地杀死执法官。后来,当一名执法官路过他们家时,被他们从窗户一枪打死;他们在被捕之后感到很高兴,因为他们实现了誓言。凯欧莱德与理查德是朋友,前者跟后者开玩笑把其斗篷改小了,导致斗篷被后者撑破。前者向后者表示歉意,并且愿意赔偿后者,可后者还是毫不犹豫地用刀刺死了前者。
这种倾向也在妓女身上表现了出来。帕伦特·D说:“你也可以理解为,他们的自傲与自爱能被自我堕落感而激发出来,甚至能达到过分的程度。任何侵犯它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他补充了一点:“发火是妓女们总干的事情,而一切琐碎的事情都可能是诱因,比如说她长得丑。关于外貌,姑娘们关注的永远要比小伙子多,假如她们没有因此发怒,那也是出于羞耻心,可能她们认为那样做很丢脸。”
某些特别的情感力量主导了一些凶残情况的发生,那就是情欲的力量。其中,报复欲历来是最大的,它甚至超过了对自身的爱。在一些古老的野蛮民族中普遍存在这种情况,而这种现象在我们看来则是非常罕见而且奇怪的。
现在的犯罪人,实施凶残行为都是有原因的,很少会有单纯为了盈利或者毫无理由去犯罪的情况。在10年前的伦敦,发生溜门撬锁的案件有860起,其中人身暴力仅有5起。对匪徒来说,会使用暴力的人,都是些做过刽子手的。弗瑞格尔说:“为了杀人而杀人的暴徒,会让他们的同伴也感到恐惧。但是,只要贪婪的欲望没有得到满足,引起了报复欲,或者被损害了虚荣心,就会诱发那些原始人的残酷本性。他们的痛苦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他们的道德已经麻木不仁,所以才做出那种让人感到悲痛的事情。我们所了解的一些匪徒之所以凶残,与他们聚居地的野蛮状况有关,最主要的还是复仇的欲望。”
卡佩是个血统不纯的人,而且他还很穷,当他回到家乡的时候,所穿的制服是波旁时期的,因此他被群民辱骂,甚至还遭到了殴打。这些遭遇让他发誓要报仇,所以后来他才总是把杀人目标定在自己村子里。杀人原因相同的还有马斯尼,他的对象是帕特莫的人。同样托尔托拉也是这样对待萨恩弗利的人。拉·盖拉杀死一名妓女的动机是牟取财物,但是当他仅从尸体上搜出一块表的时候,前所未有的愤怒爆发了,他吃了这个女人的肉。18岁之前的卡品特里性情善良温和,他做着放牧喂猪的工作,但他是怎样变成一名凶残的土匪头子的呢?是一个同伴的辱骂,诱发了他内心的邪恶。他用两块石头杀死同伴,落草为寇成为匪首,此后8年多的时间里,他犯了29次杀人罪和100多次抢劫罪,成了名副其实的悍匪。
杀人成为一种乐趣,一旦尝试过了这种恐怖的乐趣,那么它就会衍变成一种需求,导致无法控制的情况出现。这种奇特的需求在人们身上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东西,他们把它与犯罪的虚荣混合在一起,这种需求已经在犯罪人的生活中遍及各个角落,此点我们早就已经发现了。杀了99人的斯帕多黎诺,在临死之前遗憾自己没有杀满100人。托尔托拉吹嘘自己想干掉100名士兵,并说自己已经杀了12人,他说即使那天他杀不了人,宰羊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还曾经把一个没钱给他的穷鬼监禁起来,并且对这个人说:“那就把你的血给我吧。”然后就在此人身上造成了28处伤口,并且从伤口处吸血喝。喝血的习惯玛门也有,他以此为乐,而他在喝不到别人的血时,就喝自己的血。
在里窝,曾经有一些持刀伤人者在那里接受了审判。这些人曾经有个约定,他们每天都要找一个人放血,后来发生一个情况,他们中的一个人居然伤害了自己还有妻子,以求能够继续看到自己喜欢的恐怖场面。
似乎这些案例总是与性爱的欲望脱不开关系。在血光之中,能更加刺激这种欲望,而那些血腥的场面也总是被联系到强奸,或者让人联想起一些强制禁欲的人,如牧师、牧民、士兵(比如敏格莱特、科瑞斯神父、拉克劳芝、里欧塔德、勒吉尔),又或者是那些刚迈入青春期的人(比如维泽尼)。但是也与职业有关,比如总是见血的职业,或者是那些居住环境不稳定的职业;还与所见所闻有关系,比如经常目睹他人的残暴行为;最突出的一个关系,就是遗传关系。卡品特里、勒吉尔、特里姆是牧民,拉斯格纳、旁西是屠夫,米利特罗降生时就要面对血雨腥风。罗伯斯庇尔出生时,戴敏斯被人肢解。格莱提的爷爷奥索莱特是个强奸犯,而且还吃人肉。
最后还有一个与之有关的因素,那就是心理变态。它的存在并不广泛,只有犯罪人与精神病患者有,这让他们总是很容易暴跳如雷,而且没有任何原因。对于这种现象,监狱的看守们早就习以为常,他们说:“他们这些人,平常还是很不错的,但是,他们每天都有‘丑恶时间’,他们在这个时间内的自制力为零。”我们会在后面分析此点和其他的一些病态情感。
在凶悍残忍方面,女人要比男人强,不过为数不多,这一点,人们早已达成了共识。在巴西利卡塔、帕勒莫和巴黎,那里的女匪徒所发明的酷刑,简直骇人听闻。就是她们,卖宪兵的肉,还强迫男人烤自己的肉让自己吃,她们用长矛把人的内脏穿在一起。拉·普欧曼想出了一个新奇的创意来折磨她所憎恨的女孩,把她与百余愤怒的黄蜂关在一起。莎士比亚是这样描述他的女同伙马可贝斯的,他说:“没有一个男人能在冷漠与残暴上与她相提并论。”
能让犯罪人感到愉快的东西,不仅仅是报复快感与虚荣心的满足,还有酒和赌。酒对于感情来说,是很复杂的,无论犯罪的原因和结果为何,都离不开酒。关于酒有一个人们常见的现象,那就是,一般来说犯罪人都有一个酗酒的父亲或者母亲,而这就是犯罪的根源或工具;还有,它能起到壮胆的作用,从而麻醉那些胆小鬼让他们做出坏事,他们还能以此为借口;而青年人过早接触酒,养成酗酒的坏习惯,经常是他们犯罪的诱因;还有一点,犯罪人经常把酒馆当作聚集地,他们在那里谋划着,而且也在那里享受犯罪的果实,还有一些犯罪者,他们把那里当成了住所,而且是他们唯一会真正睡觉的地方。他们还有一个钱财的掌管者,那就是酒馆的老板,小偷们把得到的赃款都存放在他那儿。1860年的伦敦,酒馆数量为4938家,那里有许多小偷和妓女,那里被他们当作了住所。在法国,10000件暴力犯罪案件中,发生地点在酒馆的有2374件。在纽约,那里的49423名犯罪人中惯性饮酒者有30507人。在阿尔巴尼亚,那里的1093名囚犯中,惯性醉酒者有893人。梅休写道:“小偷们喝酒到中午,基本上没几个清醒的了;年龄在30到40岁之间的小偷都是嗜酒如命的人。”10年前的都灵,曾经有一个犯罪团伙专门盗酒。轻度瘫痪与过早动脉粥样硬化的情况在我们前面提到的那些犯罪人中,出现频率很高,或许酗酒正是一个主要原因。而妓女也是同样的情况。帕伦特·杜沙特雷说:“有钱的妓女挥霍香槟酒,贫穷的妓女则喝烧酒,饮酒的原因首先就是借酒浇愁,第二个原因就是借此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这让她们从业的时候能忘却职业的羞耻感,也能促使自己与她们那些不大节制的情人一起狂欢。”还有一些很放荡的女人对他说道:“我能支撑着生活到现在,酒起了很大的作用。”但也有一些例外的情况出现,比如,也有很多行事小心的小偷与妓女根本就不喝酒。
犯罪人都是狂热的赌徒,实际上,不好赌的犯罪人很少见。弗瑞格尔写道:“当他们没有机会以他人取乐的时候,那些因犯罪而得到的意外之财就会被这些无聊的人疯狂地挥霍。”他们的爱好少得可怜,但是,赌博绝对是他们非常重视的一项。当他们被捕入狱的时候,这种爱好也被他们带入了监狱,有些囚犯能把一周的劳动所得在眨眼间输掉,然后,他们又会预支下个月、下下个月或者第三个月的收入,继续赌博。圣米歇尔监狱的医生就发现了一个患病囚犯有营养不良的情况,该囚犯嗜赌如命,他把自己那份可怜的汤与葡萄酒当作了赌资,后来长期营养不良要了他的命。比奥斯圭也是这样,他沉浸在赌博之中无法自拔,就连自己即将要被执行死刑这样的大事都能被他忽略掉。勒马瑞尔团伙的人曾经不间断地连续赌博了两天。据《意大利刑事统计》记载:1/4至1/5的犯罪是在节假日发生的,而且一般是在夜间发生的,在这个时间段人们经常赌博。在意大利,发生的3287件杀人与伤害案件中,起因是赌博的案件有145件。
关于妓女赌博,帕伦特写道:“她们喜欢玩纸牌类的赌博,而玩抽彩游戏是她们的最爱。”
犯罪人的生活中总是出现这样一个矛盾,那就是他们贪婪地渴望获得别人的东西,其次对于自己的犯罪所得极尽挥霍,毫不珍惜,或许因为得到这些太容易了。而这恰恰都是因为他们喜欢赌博。对于赌博的痴迷也能解释下列情况:犯罪人最后一般都是一贫如洗,尽管有时他们像暴发户一样手里握着大把的金钱。梅休写道:“盗窃终要落入法网,他们的钱都挥霍在狂欢上,并且最终难逃法律惩罚的命运。”他认识一名小偷,这个小偷的盗窃天分很高,盗窃手段花样繁多,所有英国的法官他都认识,他熟知刑法典的所有条文,并且了解最近25年的犯罪史。可即便如此,他是个一分钱没有的穷光蛋。还有一点,在你研究过犯罪人的生活后也能发现,贪婪的本身不是让人犯罪的直接原因,它只是个开始,因为那些恶劣情欲需要大量金钱的支持。吝啬相比于挥霍对犯罪的促进作用并不大;吝啬虽然不为人喜欢,但从刑事司法的角度看,它有一定的可取价值,就像它在政治经济学领域的价值一样。
关于女性犯罪人,帕伦特有个发现,那就是犯罪人中很少有阔妓女出现。而这些妓女最后以成为乞丐或者是妓院的婢女收场。
人很容易因为突发性的贫困而在两个极端间转换,而这正是他们早死的主要原因之一。人的性格在一定程度上会受此影响,它能让人变得龌龊起来,而这样的特点,往往能从小偷与妓女的身上看到。当别人厌恶、怀疑他们的时候,那么他们坏主意的实现也肯定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但是它还有一种作用,它能让他们对家庭不闻不问,让他们特别地懒惰和麻木不仁,这正是我们后面要提的犯罪人特点之一,同样的情况在野蛮人身上也能看到,他们的身上通常都很脏,甚至不如我们家里养的动物干净。在这里,我觉得犯罪人的这个特点很有必要说明,而且它与一句很有道理的谚语很契合,那就是,心灵的洁净程度能在身体上反映出来。
还有很多爱好,犯罪人都有,比如,下馆子、逛妓院、跳舞,只不过这些爱好并没有显著地表现出来而已。向我坦白犯罪情况的人不多,仅有几个。其中有个托斯卡纳人,他是个盗窃犯,而最令他感到兴奋的话题就是有关吃的话题,他说自己的盗窃开始于通心粉。对有些囚犯来说,监狱里的铁窗与棍棒都没有什么,唯独不能容忍食品定量减半,切恩德里特就是这样的人。福彻说:“开始时,年轻的盗窃犯偷的是水果和肉,后来,他们就偷一些小商品,卖出的钱用来买点心。”这样的演变情况,在10名盗窃犯中有9名会出现。那些老盗窃犯引诱新手遵循的也是这个规律,他们用水果和面包引诱那些比较穷的,用妓女引诱那些有钱的,用这种方式来引诱他们挥霍,让他们负债,然后推他们走向犯罪。卢克喜爱跳舞,这最终导致他成为杀人犯。小偷霍兰德和科斯塔偷东西也是为了看戏的门票钱。
犯罪人基本不会展现出真正意义上的对女性的爱。他们的爱是原始欲望,要满足这种爱,应该到妓院去,妓院将其原样展现了出来(伦敦有三分之二的妓院都是罪恶渊薮),早熟是这种爱的特色之一。纽盖特地区遭到逮捕的9到12岁的男孩基本都跟女孩鬼混过,这种女孩被收容在专门机构中,人们称她们为“闪亮女孩”,很多男孩一开始犯罪,就是被她们引诱的。
罗凯特利认识一个小混混,9岁就开始偷东西,不过不是为了自己能享受美味佳肴,而是为了给小女朋友送礼,如此循序渐进。“15岁那年,他成了监狱、妓院最不知羞耻的熟客,他对司法审判的熟悉程度,甚至让最有名的犯罪人艳羡。这个小混混不断偷盗,只是为了让不符合自己年纪的享乐欲望和自己15岁的冲动热情获得满足,而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人,在发泄这类感情时,可能会利用最喧哗、最热烈的青春期活动”。
罗凯特利继续往下说:“年仅20岁的B.G.将施舍自己的女子用锤子敲打致死,之后又把她的家抢掠一空,目的何在?为跟一名妓女一同挥霍;他手上还沾着鲜血,就开始在妓女怀里宣泄淫欲,还送了这名妓女一些从女受害者家里偷来的东西。”
另一个抢劫杀人犯,20多岁,他杀了一对年迈的夫妇,将他们的钱财抢走。随后急不可耐地跑去自己情人所在的妓院,在那里宣泄淫欲,还将赃物交由自己的情人保管。
几个月前法院审理了3个早早堕落的青年,身无长物的他们,被一家妓院逼着去抢劫第一个被他们抓住的人,他们抢走了这个人的手表,还有几里拉——这个人其实是一名车夫。
杀人犯塔瓦力诺每天都要跟女人发生关系。跟森尼瑞有染的女人的名字,诸如马格基、盖斯帕瑞娜、吉路瑟皮那等,基本将所有拉丁字母都囊括在内。科博勒为了去妓院嫖妓,自幼就开始偷盗。
造假币的某犯罪人表示自己的情人能从波河一直排到卡斯泰洛广场。
杀完人后,沃尔夫马上跑到一家妓院,开车带所有妓女出去游逛。在被问及对某个女人是否真爱,并因此杀死这个女人的丈夫时,杜南特说:“哎,她裸体的样子你都看见了。”为了跟一名妓女一起享用少量家产,贵格昂德杀掉了自己的父亲和妹妹。阿杜安、马丁纳提、帕吉的通奸行为都毫不避忌自己的妻子。
但也有很少的一些特例,普通的杀人犯(如弗兰科、莫特提诺、曼特利、波姆迈特斯、德米)也会像西西里盗匪一些诗中所言,怀有单纯、炽烈、真正理想主义的爱,不过非常少见;这种人不值得信任,想想之前提过的那些文身者独特的抒情诗,再想想他们这种人都非常擅长造假。
柏拉图式的爱情在盗窃犯中有更清晰的展现。根据梅休的评语,伦敦的盗窃犯很喜欢诸如“可怜的安娜,你如此贫穷,因此我将你遗弃”之类带有感情色调的歌曲,而拒唱带有污言秽语的歌曲。已婚的女性盗窃犯自己穿着简朴,却让情人戴上金项链;若情人病了,或是被关进监狱,她们会帮助他们,只要他们的服刑时间不是太过漫长,她们便会对他们忠贞不贰。妓女的爱情跟普通女性的爱情不一样,花、跳舞、去餐馆吃饭,都能让她们上瘾。
对赌博、美食、美色等的喜好,乃至对复仇的热衷,都只是中间环节,通向另外一种更关键、能主导所有事物的爱好,即狂欢。
这帮人对社会怀有仇恨心理,对社会生活却有种怪异的需求。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社会生活,真正的狂欢生活,包含了快乐、冲突、情欲,牵涉到他们的同伙,连检举他们的人也包含在内。
在我看来,一般情况下,口腹之欲只是一种发泄的借口。他们为了这种发泄,罔顾再明显不过的危险,在杀人或越狱之后马上返回曾让他们摔跟头的地方,在那儿,警惕的正义力量正在恭候。
无论混乱、喧哗、聚集会给妓女造成何种危害,她们都要一直这么做;哪怕是在监狱,她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多嘴多舌,喜欢扎堆。
另有一些我不曾详细论述的爱好,这些爱好可能会因犯罪人的特性、智商差异,存在天渊之别,有些可耻至极,如鸡奸;有些高尚至极,如喜欢音乐,喜欢收藏书画、纪念章,喜欢花(妓女独有的喜好)。人们能从这种人身上发现一些极其特殊的感情,跟普通人没有区别;但这些感情通常会展现为一种不稳定、暴躁、激烈的方式,不做半点深入思考,不顾及将来,以使这些感情获得满足,这些便是他们跟普通人的区别所在。在让自己的妹妹怀孕后,帕伦特表示:“她要是生下这个孩子,我就会把她杀掉;我已经决定了,我不管这件事有多惹人厌,也不管它会把我送进监狱。”这种人只能看到现在,只顾发泄突如其来的性欲,而不考虑犯罪带来的后果。在该领域,更贴近我们正在观察的普通犯罪人是这样一种人:他们没有犯罪的习惯,犯罪被一种强烈的激情刺激着。
勒马瑞尔跟法官说,对自己终将落网这件事,他心知肚明,可无论如何他都获得了享受。那种失去享受可能的生活,他不想要;他会在任何需要钱的时候选择冒险,哪怕毫无把握。
拉斯纳尔在遭到逮捕后的第一天夜里,不担心自己的将来,却担心缚在自己腰间的拘束衣、沉甸甸的镣铐、令人难受的车和污秽的房间;他之所以对人类破口大骂,仅仅是因为这些东西在折磨他。
在写给托提的信中,托萨莱罗得知自己冬季外出要用到披肩后,马上决定接受死刑或是无期徒刑。
这些犯罪人因为很多这类特征,十分接近精神病人,二者的共同点在于性欲的强烈与不稳定,多数难以感受到疼痛,易被感情支配,对自我敏感过头,少数还会嗜酒。癫痫病人奥尔顿将一个女孩诱杀,然后心平气和地回到家里,洗干净双手,还在日记中写道:“今天有个小女孩被杀掉了,天气晴朗,很是安宁。”罹患精神病及轻瘫的B.G.利用在佩萨罗收容所中写的日记,将自己的生活对外公开:“人因悲惨的遭遇变得冷酷无情。原本我看到流血就会哭,现在却能冷漠对待哪怕是最残忍的场景。”L.N.表示:“人们说起家庭幸福和彼此之间的爱,我听在耳中,却没有半点切身感受。”不过,精神病人基本不会喜爱赌博或狂欢,而且他们比犯罪人更常对妻子、儿女这类最亲近的人产生仇视心理。伙伴对犯罪人来说不可或缺,为了找到伙伴,他们愿冒生命危险,但精神病人却一直在避免跟其余人相处,宁可独居。精神病院基本不存在阴谋诡计,而在监狱中,阴谋诡计却从不间断。
但在感性、性欲方面,犯罪人更靠近的不是精神病人,而是野蛮人。旅人都很清楚,黑人及美洲野蛮人都对疼痛没什么感觉。黑人不想工作,就笑着拿刀把自己的手割破;美洲野蛮人用慢火自焚,同时开心地唱着部落颂歌。美洲野蛮人中的青年人在最开始的雄性年代,无怨无悔地承受了那些可能会让欧洲人丧命的残酷刑罚,如用钩子钩住人的肉,把人倒吊在屋顶上,对着地上不断涌出的浓烟。同样跟这种麻木相关的,还有疼痛的文身,少有欧洲人能受这种折磨;更有甚者,野蛮人还有种习俗,在自己的嘴唇、手指上文身,在葬礼上拔掉牙齿。
野蛮人的道德感近乎为零。人们以Tamerlani作为对黄种人皇帝的称谓,用骷髅堆积而成的金字塔是皇帝的纪念碑。连迪奥尼格和尼罗恩都对中国人的残酷刑罚感到心惊。
不过,性欲的强烈与不稳定性,才是全体犯罪人展现出的更统一的特征。卢伯克表示,野蛮人的感情变化快且突然,有些类似于婴孩,同时又拥有成年男子的感情与力量。沙夫豪森表示:“野蛮人在很多方面跟孩童类似;他们感官敏锐,不喜欢动脑筋,对赌博、舞蹈、饰品很感兴趣,充满好奇心,胆子又很小;他们无法辨识危险,心底又十分怯懦,有强烈的报复心理,且会采取很残忍的报复手段。”有个印第安酋长打输了仗,回家后看到躺着的婴儿,便抓起婴儿的腿摔在石头上泄愤。
报复被野蛮人当成一种权利乃至义务,一如某些跟我们十分接近的民族的恶劣表现。
野蛮人同样对赌博喜爱异常,不过不会太过贪心。塔西图跟我们说:“在将自己的财产全部输掉以后,日耳曼人甚至会把自己卖了,输的一方会任由赢的一方将自己绑起来卖掉,无论前者是否比后者年轻、强壮。有些中国人还会在寒冬拿防寒的衣物来赌,最后被活活冻死;要是没有衣服可赌,有些人还会用自己的躯体做赌注。”桑特·安布罗吉奥表示,除了武器和身体外,匈奴人还会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大家会发现,野蛮人既怯懦又勇敢,这种勇敢其实就是麻木。野蛮人的性欲同样跟爱情融为一体;爱情跟性欲是等同的。安德马尼岛上的新婚夫妇相守,只限于孩子断奶之前,断奶之后就分开寻找各自的爱情。萨摩蒂人的女性没有名字,她们的丈夫都非常宽容。新近引进的酒类饮料在野蛮人中颇受欢迎,甚至能将种族全部毁灭,南方种族也不例外,但文明国家的南方种族却不会被酒影响。黑人出卖同胞,乃至自己的妻子儿女,以换取烧酒。一些民族在野蛮状态和宗教的阻挠下,无法了解那些迷人的事物,而代之以其余事物(例如头部旋转、侧动),这是很可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