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NO.9—No.10
No.9
我熟识的协会成员着实不多，可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在一个小型会议里一同碰到他们。
燕忻、君六八、渡边绘美以及……老爷子？
看到老爷子比看到绘美还令我惊讶，这尊大佛约摸有五六年不参加任何会议了，一直都低调得可怕，听说几百年前他就有资格进入F4T总会，却一直选择停滞不前。要不是他老人家每年都能发表几篇出尽风头的文章，我都要以为他是靠有钱有势才当上的东亚区分会副会长。
我看了眼绘美，又看了眼老爷子。老爷子对我轻轻一点头，摇了摇手机。
哦，下午训练时开了手机的勿扰模式，忘调回来了……
我默默地拿出自己的手机。
——果然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蕙老爷子：我把君四五放了出来，不过她应该回不到Tech-B了
我抬头，看见绘美拉开了一把椅子坐下。
丫丫：那你来干什么？
蕙老爷子：来看戏
丫丫：……
我关掉手机，随他吧，老爷子做事一向凭喜好看心情。
人很快到齐，会议开始。
A-Ⅵ出错后，协会很多成员起初都困惑为什么Tech-I研究了这么多年的智能黑客会突然违抗指令。
其实解释起来不难。早些年某公司推出的一款与AI对话的APP就是个很好的例子，那款APP在上架不久后就下架了，因为里面的AI讲了脏话，其缘由是一个用户对AI爆粗口，AI学会了，并坚信骂脏话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正常模式。同理，每天都要重复上万次入侵活动的A-Ⅵ也认为它们从事的活动是完全正确的。
在我们眼里，A-Ⅵ出了大错；在A-Ⅵ眼里，这么做只是为了“更上一层楼”。
“那么，我们直接让A-Ⅵ知道，不能这样做，不就好了吗？”绘美问道。
“没用的，”一名看起来很年轻的成员说，“A-Ⅵ固执得很。”
事实上，每个超AI都有一个“可执行概率”。简单地说，如果它们认为一件事的可行性超过70%，就可以自动执行。而“入侵工作范围外的PC端”，在A-Ⅵ看来，可行性高达97％
“当然可以了，”它们大概是这样“想”的，“人类都喜欢这么做。”
没有一位成员会愚蠢地问能不能不要这个“可执行概率”。毕竟，如果事事都交由人类判断，它们就不可能往协会期望的“强人工智能”的方向发展了。
“直接表决吧，”文吟生说，“我支持全面终止。”
“我也支持全面终止。”
“我也……”
陆陆续续有人表决，其实，这种直接表决，在最开始带节奏的一方都比较占优势。
然而轮到绘美时，内容突然一变：“我赞成半停止。”
自开会到现在就一直心不在焉盯着桌面发呆的君六八猛然抬头，怔怔地看着绘美。
————
一出会议室便能看到一面硕大的落地窗，此刻天已暗得透彻。城市的夜晚总是灯光璀璨的，放眼望去，一片繁丽。
支持半停止的人终究是少数，至少在东亚区是这样，至少，几年内东亚区不会对超AI进行深入研究。
老爷子对此不置可否，和我打了个招呼，第一个走人。
君六八在散会后就快步离去，燕忻看着他走远，却不跟上，静静地站到我身边。
绘美也出了门，直截了当地朝那人的背影喊道：“君六八！”
君六八停下步子。
绘美语带嘲讽：“现在，你连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讲了？”
君六八徐徐转身，面上笑意未褪，眉间却是微蹙着：“君四五，到此为止了。”
燕忻身体一颤。
我握上燕忻的手：“你回家吗？”
“回。”燕忻手下用力一握。
我瞟了眼文吟生，凑到燕忻耳边：“你在楼下等我。”
燕忻了然地笑：“好。”
“生哥，我先回去了。”方才在会议中反驳过绘美的年轻人对文吟生说。
“嗯。”
那人和我擦肩而过——他身高与我相近，生着张娃娃脸，干净可爱。
“他是谁啊？”我悄悄问文吟生。
“林韫（yùn），”他答，“Tech-I东亚榜Top12。”
我点点头，没有特别在意。
不知不觉间，走廊上只剩下了我和文吟生。
“送你回家？”他首先问。
“不了，”我道，“忻忻她好像心情不大好，我可能得和她聊好一阵。”
文吟生转了个身面向我：“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我微笑：“文先生不也刻意留在这儿没走吗？”
他没有否认，缓缓扬起嘴角。
落地窗映着文吟生修长的侧影，夜景依旧流光溢彩。喧嚣中的宁静似乎是悠远的，又似乎是簇新的，渺渺如雾，袅袅如烟。
“你变得爱笑了，”我无厘头地说，“这很好，笑起来好看。”
他敛眸，陷入日常沉默。
走廊的声控灯安静地暗下去，我轻轻叹息。
“文吟生，”灯光再次亮起，我仰面道，“摊牌吧。”
“什么？”他一瞬间舒开眼帘，光芒在他的瞳孔中放大。
我无奈了，他故意的。
老爷子曾说，我这丫头精明是精明，但目光浅了点，把将来看得很轻。人又不安分，小事爱闹腾，大事爱折腾。遇了事，一股子聪明劲儿不舍得自己今天吃亏，至于明天……
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事明日计。
我那时敷衍了一句，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啊，我明天开始安分。
他说随便，爱闹就闹去，不要违法。
我看着眼前男人清明的眸子，在灯光再一次暗下去前做了决定。
现在，我非常想闹一闹。
“燕忻给我看了Amy这两个月的工作记录，”我缓缓道，“但是，其中没有一条是关于Amy入侵游戏论坛的……”
“然后呢？”他见我停顿良久，问。
“然后，她说每次她准备帮我控评时，都发现已经有人在做这件事……最近她查到来源了。
“定位结果是二号办公室……
“是你，对不对？”
————
No.10
空荡荡的走廊，余音徜徉，绵延着、颤抖着。
“是我，”文吟生道，“准确点，是Stephen。”
Stephen，他的超AI。
我哑然，他这样坦诚反而令我无言了。
文吟生稍稍俯身：“蕙雅，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走近你，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这几个月来你在哪，我就能在哪，几乎没一天，我们都能碰面。”
我盯着他，说不出话。
他挺直背：“你以为是蕙先生的安排，确实我一直用它作托辞，但是……
“很早的时候，蕙先生就看出我的心思了……
“他说，他给我条件，让我自己想办法争取……”文吟生沉吟几秒，开口，“可以，和我交往吗，丫丫？”
生涩的昵称自他嘴里溢出，像是积蓄已久的池水，荡漾开，扩散去。
光，又一次在沉寂中消失。
窗外华灯闪烁，微微倾斜，将他的半张脸没于阴影中。
我轻轻摇头：“忻忻还在下面等着，我得走了。文先生，明天见。”
————
我快步走向在空旷大厅中不知呆滞了多久的燕忻。
“雅雅，”燕忻见了我，淡淡一笑，“我们走回去吧，外面挺热闹的。”
我想了想，觉得新奇，愉快地同意了。
白天的燥热早已隐去，余给夜晚的唯有清凉。晴朗夜空中只能看到零散的几颗星，如果不死死地盯着便难以察觉。我边走边仰头望了会儿，就被燕忻拉拽着手肘避开好几次车辆。
燕忻断断续续地说起这两天她从君六八那里听来的一些事，主角有渡边绘美、君六八、君六九以及不久前下任的东亚区分会会长陆华。
“挺行啊你，”我嗅着手中的烧烤串，“这么隐秘的东西人家都愿意和你说。”
“哪有的事，”燕忻笑道，“君六八那天喝得烂醉，拉了一个朋友吐着真言，不巧被我听了呗。”
我果断一翻白眼——看把你能的。
其实我们都有点心不在焉。
夜晚少有嘈杂的汽笛音，江水映着灯火，粼粼跳跃。桥洞底的光在水面上下圈出金橙圆环，将停泊的小舟笼罩。
街道上人们三两成群，有梧桐下凝望的，有店铺前嬉笑的，还有单车上依偎的。
“那天没和你说，大会开完后，我找到师姐，想把老师留的A-Ⅰ016交给她，”燕忻舔了舔下唇，“她……”
燕忻停下脚步，看向左前方。
那是一只猫，慢慢地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走着，小小的脑袋左右张望。
燕忻走到最近的垃圾桶旁，撕去半袋小酥肉的酥皮，蹲下把它放到地面，起身退远。那只猫不紧不慢走上前，对着小酥肉耸耸鼻子，然后慢条斯理地享用大餐。
我用手肘捅了捅燕忻：“继续说。”
“哦……”燕忻目不斜视地观察着猫，“师姐拒绝了A-Ⅰ016，毕竟以她的能力，A-Ⅰ016实在是太落后太无用了。”
“而且那个时候，她应该就要被协会抓走了吧？”我问。
燕忻颔首：“就近处理，协会把她监禁在千永市据点，不过只关了一天。她被放出来的时候，还是我去接她的。”
我无声地啃着烧烤。
尽管师出同门，燕忻和绘美说不上熟识，因为绘美在北美跟妈妈学了两年多就定居日本去了，而燕忻则是绘美离开后的第二年才被妈妈收为徒。
燕忻的父母本是协会的成员，隶属Tech-I，在燕忻十二岁那年意外逝世。
猫吃完了半袋小酥肉，叼起纸袋，敏捷地跳上小花坛的栅栏，把纸袋送入垃圾桶中。
燕忻脸上笑意渐深，LED灯打在她的面庞，明明暗暗。
“我打算等你比完决赛，就回杜伦。”燕忻突然开口。
我猛地因辣椒粉呛得直咳——开学季离现在还有近一个月，我的决赛就在下周六——不该这么早啊。
但我很快就明白了，燕忻有她的骄傲，对于君六八，她大概是不想“趁虚而入”吧。
燕忻轻拍我的后背：“师姐让我转告你，如果你想知道你妈妈真正的死因，就去找……”
“Shut up（闭嘴）！”我笑着把竹签横在她嘴前，“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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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燕忻一路边闹边聊，没有在意时间，以至于走到家时楼下的小吃店都歇业了。
洗完澡，我趴在玩偶上刷游戏论坛。燕忻似乎非常疲惫，一沾床就睡。
黑暗里，我一目十行地扫过有关“丫丫”的风评，某一刻眼前浮起文吟生晴朗的眉目。
我干笑，晃了晃头，将搜索词换成了“Puppy”。
然后是“Teddy”……
以及丫家军的其它成员。
“Puppy又冲在前面，爱表现又没实力”
“害，反正有他们的女战神救场，Puppy尽管浪/滑稽”
“我觉得Puppy很好啊”
“层主是女的，颜粉，鉴定完毕”
“绿洲还能这么玩，Teddy今天让我长知识了”
“要脸否/白眼明明是丫丫的战略”
“Teddy果然还是弟弟，多学学嘛”
“这个MVP感觉是丫丫让的，之前采访她有说在栽培Teddy”
“……”
寂静中，我把手机一丢，关掉台灯，裹好空调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