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No.5—No.6
No.5
两日后,约克。
今天是白面小丑回归的第一天,团长体贴,只让他上台走了个过场就给放行了。
我回到公寓,续了两个月的住宿费——协会只报销成员调任后第一年的房钱——然后倒在卧室的床上,困得不行,又被脑中杂七杂八的事情扰得无法入眠。
先是千永的局势、再是君六八、APPAN、陆博士……
半梦半醒间,剧痛来袭,以为是梦魇,挣扎着打开眼皮,发现自己紧紧地蜷缩于床沿。
哦……是胃病啊,老朋友。
翻身,不想处理,闭眼。
————
连转轴的作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停地忙碌着,两三天不睡觉是家常便饭,极少进食,也没有食欲。
于是,曾经让Tech-B引以为豪的人造强健体魄,年纪轻轻便患了低血糖和胃病。
在国内时还好,不怎么犯病。调至英国后,或许是水土不服的缘故,胃病闹得厉害。
用梅棠卿的话来说,这么久了我一次都没在台上疼得倒下,也是个奇迹。
那丫头一年前到底是为什么选择调任呢?
去年八月梅棠卿和我乘同一航班来到英国,她似乎很不赞同我放弃科研的决定,头两天逮着机会就和我提回国的事,但那是不可能的。何况,我和她什么关系?仅仅两面之缘,我连考虑那人意见的必要都没有。
为了减少麻烦,我直接告诉了她我已经调任的事实。
丫头沉思半晌,转身去往机场,第三天我再见到她时,她已经从Tech-B西欧区总部办完调任手续回来了。
我笑笑,只当是少年人的任性与别扭。
她娇小的身躯总让我忘记她的年龄——今年她20,我22。
君六八在我离开东亚的那天对我说,那个黑衣小妹妹对我有点意思。
我反问,我们这种人怎么可能和正常人成为couple(一对夫妻;一对情侣)?
他笑话了我很久——都21世纪了,还当人人都是老古董啊?把话说清楚,人家要是真喜欢你也不会在意那些小事。
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君六八——我对她没感觉。
君六八道,未来,谁知道呢。
去年,好像也是八月底,一个普通的夜晚,我被腹部的钝痛疼醒。那是自我来约克后的第一次发病,扒拉了半天找不着药——应该是走得急忘塞了。
不难受是假的,在静谧的黑夜中,我无力地坐在地毯上,背底着床,周边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当一切都不明晰时,疼痛便奔涌得明明白白。
孤独、慌张以及某些疯狂懦弱的想法充斥着脑海。
我承认,初到异国,我还是难免地想家了——也想就此告别芜杂的人间。
我被这个念头吓得不轻,回过神来,翻出梅棠卿的名片,颤抖着手拨出电话。
“Hello。”她清冷的声音卷着困意。
“君六九,胃病。”我从牙缝中挤出几个扭曲的字眼。
五个字,她几乎跨越半座城市,敲响了我的门。
那之后,她依旧和我住在同一座城,依旧时不时地泡在图书馆和协会的研究室,依旧心血来潮了就一声不吭地去逛各种博物馆。
但只要闲下来了,梅棠卿就会来马戏班子,把我拎到一家简餐店或咖啡馆。
Helens Square是我们一起待得时间最长的地方,她喜欢那里的贝蒂茶屋。
久而久之,一见到她我便会思考——是不是到饭点了?
难怪有人说,远在异国他乡,身边最好有个伴。
都不知道君六八那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
好了,不逞能了,还是老实吃药吧。
我熟稔地从床头柜上摸出药,到客厅找了个杯子把它泡开,一饮而尽。
睡不着,无聊间给君六八发了句话,他居然秒回——
69:如果哪天我在家犯低血糖晕倒了,怎么办?
Eugene68:不是有你家黑衣天使在吗?她找不到你准会来你家砸门
BJ时间,现在是正午。
69:梅丫头调回去了
Eugene68:所以你还不回来?死在国外多不值得
我不回复,按到另一个聊天页面。
69:在干什么?
M:准备睡午觉
有事?
69:没事,睡吧
————
————
No.6
我的工作很简单,主要负责逗观众开心,无非是爬爬梯子玩玩皮球,再踩着搞笑的步伐下场。相较于白痴般的彩面小丑、成天臭烘烘的驯兽师、冒着生命危险在三米高的大转轮顶奔跑的杂技演员与为了表演马术常常腰酸背痛腿抽筋的骑手,我的任务简直可以用体面与轻松来形容。
这一天,我完成了自己的part,对着镜子卸妆时,下意识地抚了抚左眼皮上的殷红。
因为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艺术细胞,我把小丑脸的设计交给梅棠卿处理。
她倒是一点儿也不和我客气,大笔一挥,在这个地方留下自己的印记——梅。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把一朵花画在那种隐蔽的地方?”同台合作伙伴看见我的动作,吹了个口哨。
“因为如果安放在脸上,她拿不准我会不会同意,所以耍了个小聪明。”
“她?”
“我的设计师。”
“她多大?”
“20。”
“嘿,你应该把她介绍给我,我正愁没有伴呢!”
我知晓我这位朋友三天换一个女朋友的脾性,轻嗤:“那真是遗憾,她早就有男朋友了。”
他敏锐地捕捉到我的表情:“兄弟,她的男朋友不会是你吧?”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从桌上捞起外套,也不管面上的妆容还没清洗,转身摔门而去,顶着张小丑脸回到公寓。
噢,糟心。
————
浴室。
我拨走额前湿哒哒的碎发,抬手抹去镜子上的雾气,退后,自上而下,一寸寸地打量自己。
头、颈、胸腹……
我说过,协会造出的“奇美拉”都被永久性结扎。
也说过,他们不允许“君家人”的基因泄露到基因池。
所以……
我从不觉得自己可以和常人那般拥有婚姻与家庭。
如果只如兄长一般护送她结婚生子呢?
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不甘心。
梅棠卿的样貌在我眼前翻飞着,冷静的她、固执的她、别扭的她……
清醇、淡薄、回甘。
某一刻,我收回神思,垂首。
哗——
我打开了淋浴喷头。
————
————
法国巴黎,西欧区Tech-B总部。
“为什么?”
伊夫·弗朗索瓦瞪直了他漂亮的蓝眼眸。
我浏览完屏幕上自己的信息:“私事。”
“私事要办这么久吗?”
“可能还要更久。”
“不,”弗朗索瓦一手挡在屏幕前,“我不承认。”
“现在的你还没有这个权利,干预协会的调任体系是违规的。”我笑得很灿烂。
弗朗索瓦皱眉:“先生,你恐怕还不明白这边的情况。‘微奇美拉’的研究形势很混乱,我们刻意维持的和平不可能长久。你应该很清楚协会下一步想做什么。”
“你觉得我一个人的存在能改变局势?”
“为什么不?你可是扭转全球‘EL计划’的人。”弗朗索瓦狠狠一捶桌面,“我不相信你一点也不关心‘奇美拉’事件,你知道,只有西欧区的成员才能介入此事。”
我拍拍他的肩:“没有君六九,还有君六八,我想他很乐意调任到西欧区。”
————
————
十几个小时后,江金市。
69: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