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狼藉
那一晚，苏七和徐谨在沙滩上打了很久，来劝架的人都被他们严声喝退。开始还你一拳我一脚，打到后来按着拧着双双倒下，在海滩上滚来滚去几个来回。
最后终于打累了，两个人在沙滩上靠着躺下，一身海水一身沙。没有月亮，星星很亮，海浪把泡沫推到他们身边，细碎的沙子摩擦着伤口，偶尔有海水扑过来，给伤口上撒下更强烈的感觉。
只有疼痛的感觉是最真实的，只有筋疲力尽的时候内心才是最轻松的。对于压抑了很久的两个人，刚才一拳拳打在对方身上，却像是把自己身体的感觉细胞都打散了，没了感觉，自然也没了痛苦和说不出的压抑。
徐谨脖子里一道鲜红的血印，苏七转过头的时候，徐谨闭着眼睛，呼吸粗犷而顺畅，血印上的红血珠饱满鲜艳。
“痛不痛？”苏七的声音带着自嘲般的无奈。
“比这几年心里的隐痛感觉好多了。”徐谨抓起沙，朝苏七身上扬了一把，说道，“你真卑鄙。”
“你也很卑鄙。”苏七闭上眼睛，继续听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
“两个卑鄙的人。”徐谨说完，轻笑一声。
卑鄙究竟是因爱而起，还是因被爱而生，苏七想了半天，最终摇摇头，叹了口气。
林雪晴没有直接回寝室，她绕了圈子，坐上环城公交后没有在学校门口下车，而是继续坐下去。车上人不多，她坐在最后一排，始终以头靠窗边的姿势，看着窗外熟悉的建筑，熟悉的道路，甚至是逐渐亮起的熟悉的灯光。她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在她的世界，朋友就是朋友，永远做不了情人。一旦她做了决定，任何敢于触碰这条底线的人，都将不再拥有和她做朋友的资格。
徐谨苦心维护了五年的友情，终于在此刻终结。林雪晴的死亡宣判就在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写定。如果……如果没有那个酒杯，如果徐谨真的碰到她了，现在会怎么样呢？按她的性格，或许结局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可是她对徐谨，真的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只以平常人来判定关系。他的得逞至少在他心里会是一种胜利。
无论你再不情愿，当你的初吻给了他，你也很难再以普通人的角度去看他。
苏七和徐谨被海风吹得头晕脑胀，终于跳上了回滨大的公交车。当他们打完卡朝看看，发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唯一的乘客林雪晴。两人相视一眼，默默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一路上，三个人一句话也没有，一个交流的眼神也没有。
到站以后，徐谨的脚步没有迟疑，飞快朝自己寝室走去。苏七默默朝后看了一眼，林雪晴在后门下车，冰冷的目光、瘦削高挑的身影让她显得更加孤独。她从后门下车，直接朝滨大另一个校门走去。
陈雪娇哭了很久，直到林雪晴回去之后，叽叽喳喳的宿舍没有人再说话。林雪晴谁也没看，径直回到自己的上铺默默戴上了耳机。陈雪娇本想打给苏七，电话打过去却是关机，她在宿舍门关闭之前走了出去，打上的回到了自己家，第二天一上午没有在校园里出现。
中午，陈雪娇在男生寝室楼下见到苏七，两个人隔着三四米，陈雪娇眼睛红红的，眼里的怒火好像要把整座楼烧掉。
“你喜欢她？”陈雪娇声音很大。
“能不能换个地方说。”
“为什么要换地方？敢做不敢当吗？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还和我出去，为什么还说那些骗我的话？”
苏七走近，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她的声音渐渐减小，苏七在她耳边说，“我喜欢你啊。我曾经喜欢她，但现在喜欢你啊。”
“那你为什么破坏徐谨跟雪晴？”
“你不觉得，一群人这样做太过分了么？”
“你就是喜欢她！”
“那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回想最近在一起的一幕幕，苏七确实是个称职的男朋友，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的呜咽。眼泪把苏七胸前打湿一片，紧紧抱着苏七，她对苏七说，“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强势的陈雪娇，终究在爱情面前变成了小女人。
苏七说，“我怎么会离开你呢，傻瓜。”
陪陈雪娇在校园外吃完午饭已到了上课的时间，苏七在教室后排坐着，摸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一条短信飞了进来。
林雪晴发来的，只有两个字——“谢谢”。
他没有回复，默默删掉短信。
刚删掉一条，又跳出来一条。
“谢谢，再见”。苏七以为又是林雪晴发的，刚要陷入回不回复的沉思，仔细一看，是童欣。
苏七犹豫了两秒钟，快步起身朝教室外走去，和走进来的教授撞了个满怀。教授扶了扶眼镜，还没来得及喝止，苏七已经走下了楼梯。
苏七打过去，不接，再打，不接，再打，还是不接。
他马上回短信，“你不接，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终于打通了，“你在哪里？”
童欣不说话，半晌，终于哭出来“——呜——我在顶楼。”
“别动，等我过来找你！”
他打上车，直奔童欣的小饭馆而去。
一地狼藉。
像是地震了一样，童欣的小饭馆一片狼藉，锅碗瓢盆能碎的都碎了，玻璃片满地都是，窗帘还有烧过的痕迹，冰箱门耷拉着，空调侧倒在了收银台旁，液晶电视也掉了下来，摔得稀烂。
苏七走上顶层，童欣坐在栏杆边披散着头发，脸上是深深地凹痕，脏兮兮的外套上还有扯破的洞，光着的脚上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指甲盖分外刺眼。
“怎么了，”苏七走过去。
“七哥”童欣一把抱住苏七，只顾呜呜地哭。
苏七拍着她的肩膀，“没事了，我在。”
童欣哭哭啼啼的说，“七哥，我不想活了。”
苏七一边安慰她一边扶她起来，慢慢往楼下走。
童欣站住，跟苏七说，自己原本想扩大店面，顺便增加一些设备，于是看了贴的小广告去借钱，没想到要还钱的时候人不见了，等过了几天电话终于打通，利息已经涨了很多，自己还不起了，一拖再拖，利滚利现在已经欠下了五六十万。他们每天来要钱，把饭店都砸了，还扬言再还不上就把她卖了抵债。
“七哥我对不起你，你那么辛苦赚的钱也都没了，欠着这么多钱，家里还以为我很赚钱，结果在老家买了房子还等着我去还债。我活不下去了。”童欣一边哭诉，一边抹着流不完的眼泪。
苏七扶着她慢慢往下走，把她扶到饭馆上一层租的房子里，“不要干傻事，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七哥，你要了我吧，我不想便宜了他们，”她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苏七。
“你是不是傻！”苏七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是不是小说看多了，以为这就是个打打杀杀的世界？”童欣一脸无助的样子让他很难把她和那天的童欣联系起来。可是在他眼里，这个天真善良的人不管变成什么样，他都会像对待亲妹妹一样，毫无索取地去疼爱。
苏七打电话报了警，警察来了拍完照把他们带到警察局，询问完以后让他们先回来。
出来以后苏七问，“打不通电话的通话记录还有吗？”
“有，打了很多个。”正是这一个个打不通的电话，把她一步步推向了绝望的深渊。
虽然警察已经取过证了，苏七还是截图保存了打不通的电话记录，然后一边安慰着童欣，一边给朋友打电话，想把她先安顿到附近的朋友家里。
“我能去你们学校附近住吗？我自己害怕。”童欣两只泪眼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盯着苏七。
苏七想了想，“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