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字研究(第三十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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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八宗殷墟甲骨文藏品的整理与著录

宋镇豪

殷墟甲骨文是写刻在龟甲兽骨上的古文字材料,是殷商王朝后期王室贵族占卜和记事文字的实录,是中国独特的最早成文的历史文化遗产。通过甲骨文与殷商史的研究,可以寻绎中国思想之渊薮和考察中国传统文化的由来、特征和品格。甲骨文字与两河流域的泥板楔形文字、北非尼罗河口发现的古埃及碑铭体圣书文字及后来衍变出的纸草僧侣草体文字、古印度印章文字、中美洲的奥尔美克玛雅文字等交相辉映,是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的五大古典文字之一。

甲骨文研究对上古史建设及认识中国文化的传承演进有重要学术价值,然而百年来甲骨实物流散世界各处,公私所藏,每以珍秘瑰宝视之,欲研究中国古史与古文化者,往往无由得见甲骨实物。甲骨拓本、相片、摹本的著录书,亦因价格昂贵而成珍本善本,故早在1956年国家制定“十二年科学研究远景规划”时,在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一所先秦史组(今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所先秦史研究室的前身)胡厚宣的带领下,确定了大型项目《甲骨文合集》的整理编集,旨在“辑集殷墟出土甲骨文之大成,尽括已出版之甲骨资料而无遗”,历经26年至1982年出齐。《合集》之出,影响深远,直接引航了此后几十年甲骨文各学科的深入进行和全面发展。

但也必须看到,《合集》在整理编集中存在着不少问题,如重片及伪片现象,学者有专篇订讹(蔡哲茂《〈甲骨文合集〉的重片》,《大陆杂志》第76卷第2期;蔡哲茂《〈甲骨文合集〉辨伪举例》,《汉学研究》第24卷第1期;黄天树《〈甲骨文合集〉校重》,《文物与考古》1995年第3期)。有的学者还就《合集》不能悉数辑集殷墟甲骨文提出批评,指出所收只有四万多片,与殷墟出土十多万片相差较大,与其说是“合集”不如视为“选集”。陈炜湛曾评述云“《甲骨文合集》是举世关注的重点项目,全国各地的学者大力支持,有的特地从几千里外寄去原拓本或缀合的摹本以及图书资料,有些海外学者闻讯,也欢欣鼓舞,尽力支持。但1973年殷墟新出土的几千片甲骨文字近在咫尺,就没有能‘合’进去。原因虽然比较复杂,但一面编‘合集’,一面出版发掘所得‘新资料’,偏偏不‘合’,总不能不令人深感遗憾”(《古文字研究》第九辑第200页)。白玉峥也曾批评说“《合集》之出版,虽谓集八十年来甲骨之大成,固未必能够尽辑已行世之甲骨材料,保守点,仍以折半计之,当在十万片以上……敬以万分欣喜且非常兴奋之心情,急切展观此一旷世之巨书,然展观之余,却有股莫名的失望之感。盖前十二册共辑集甲骨拓本39476号,后一册辑集甲骨摹写本2480号,两者总计,不过41956号而已。较之胡厚宣先生三十年前所统计之16万片,尚不足三之一之数……而知《合集》所辑集之资料,乃选辑1970年代以前所出版之甲骨资料,并非将八十年来各地所出版之甲骨资料悉数予以辑集者,既为选辑而成册,何以名之为《合集》”(《简论甲骨文合集》,《中国文字》新14期)。批评虽不免过火,却也道出了存在的实质问题,即《合集》未能收录殷墟出土的全部重要甲骨文材料,这不能不说是极大的遗憾。1999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先秦史室同人又辑集了《甲骨文合集补编》,也只补收了1万3千多片,漏收未收的尚有数万片。

海内外学界多年来就希望我们能够再加搜集整理,“使求知欲较强,或爱护民族文化、历史等之人士,宁愿断炊三日,不惜倾囊而置此一集,即可尽观各方历年所出版之甲骨资料书者”(白玉峥语,同上)。

2008年7月16日我率中国社会科学院先秦史研究室同人,提出编著《甲骨文合集三编》的申请,被中国社会科学院批准立项。计划用6年多时间,赓续《甲骨文合集》“辑集殷墟出土甲骨文之大成”的前绪,辑集漏收未收的甲骨文,最终向学界提供一部能反映当今学术前沿水准的集大成性的大型甲骨著录专著。《三编》的甲骨选片来源有四:其一是近200种旧著录而为《合集》《合补》漏收未收的甲骨文材料;其二是《合集》出版后海内外数十种新著录的甲骨文材料;其三是历史所先秦史室藏历年从全国各公私单位得到的甲骨拓本、相片、摹本。这三部分精选得甲骨计约2万多片;其四是选自一批新拓公私诸家所藏甲骨文1万多片,特别是新拓得多批收藏单位的整宗甲骨藏品,如俄罗斯圣彼得堡国立爱米塔什博物馆、旅顺博物馆、重庆三峡博物馆、山东博物馆及历史所藏甲骨文等,将其甲骨藏品有序进行保护性全面整理研究,清除了污垢虫蠹对甲骨的腐蚀,辨其真伪,分期断代,别其组类,残片缀合;还搜集了一批民间新见新获甲骨拓本,如上海朱孔阳藏《戬寿堂殷虚文字旧拓》《殷虚文字拾补》《殷虚文字之余》和安阳张世放等所藏的一批民间甲骨,此部分选得约2000片。现在编集《甲骨文合集三编》已接近扫尾。这几年中我们还推出了一批阶段性甲骨著录专书,下面专就其中八宗甲骨文藏品的整理与著录作一介绍。

1. 宋镇豪、赵鹏、马季凡编著《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藏甲骨集》(上中下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收藏殷墟甲骨2023片,甲骨来自郭沫若、胡厚宣、容庚、康生、罗福颐、罗福葆、王杏东、王献唐、顾铁符、易忠箓、罗守巽、叶玉森、郭若愚、徐宗元、徐坊、臧恒甫、顾承运、陈侃如、邵友诚、方曾寿、周伯鼎、蒋楚凤、英国考文夫人及北京琉璃厂庆云堂、韵古斋、振寰阁、富晋书社和北京文物商店等28家的旧藏品。其中多数是殷墟早期发现品,部分属于上世纪20年代及1937年至1945年抗战期间殷墟盗掘出土后散落民间者。本书以甲骨彩照、拓本、释文与来源著录表四位一体的形式,采用“先分期、后分组”的体例编次整宗公布,旨在让人们对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藏甲骨文的文物与学术史双重价值有比较充分的了解,亦可供研究之用。上册为甲骨彩色图版,包括有字甲骨1920片、零星小碎骨41片、无字甲骨32片、伪片30片的彩色照片。其中已被《甲骨文合集》收录889片,《甲骨文合集补编》收录389片,仍有642片未被两书著录;中册为甲骨文拓本;下册为甲骨释文和6种检索表格。

2. 宋镇豪、М.Л.玛丽娅主编《俄罗斯国立爱米塔什博物馆藏殷墟甲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

俄罗斯圣彼德堡国立爱米塔什博物馆(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 Эрмитаж)藏有中国殷墟出土甲骨202片,为1911年前后俄罗斯著名古文书研究家黎哈契夫(Н.П.Лихачев)托一位中国官员购得,二战前归爱米塔什博物馆保管。黎哈契夫曾与圣彼德堡大学东方系汉学家伊万诺夫(А.И.Иванов)合作研究。1932年前苏联科学院语言思想研究所布那柯夫(Ю.В.Бунаков)进行过专题研究,因卫国战争而未能完成。后来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胡厚宣与前苏联刘克甫(М.В.Крюков)也曾部分整理,但受条件所限,均未能全面整理著录这批重要材料。《合集》仅仅收了79片摹本,且摹写多有失真。这批甲骨文藏品从未传拓过,甲骨照片也绝大多数未有公布,只有小量摹本著录。这次整理著录这批甲骨,经鉴定全部是真,有12组缀合,其中一期18片,二期131片,三期2片,四期40片,五期6片,尚有无字骨2片,小碎骨屑10余个。首次以彩照、墨拓、摹本、考释为一体的著录形式予以公布,照片展示俄藏甲骨的原大正、反、臼、侧的现状,用中、英、俄三种文字对每片甲骨释文加以简说,实现了学界长期以来的期盼。

3. 宋镇豪、郭富纯主编《旅顺博物馆所藏甲骨》(上中下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

旅顺博物馆是中国大宗收藏殷墟甲骨文的单位之一,所藏达2217片,包括有字甲骨2211片、无字甲骨3片与伪刻3片,蚌笄头刻辞1枚。主要为甲骨四堂之一罗振玉(雪堂)的旧藏品,少量为日人岩间德也藏品,属于安阳殷墟早期出土品,《合集》著录的仅仅587片(拓片533、摹本54),绝大部分失收,没有公布发表过。甲骨文的时代一至五期皆有,缀合58组(自缀11组),发现新字及新字形30多个,大大充实了甲骨文字库。内容涉及殷商政治制度、王室结构、社会生活等方面,具有极高的文物、史料和学术史研究价值。如一片013-01组小字类卜骨“生今日”的特殊用词,前所未见;一片宾组长时段卜旬卜辞,自5月至11月,周期逾半年以上,是旬历超过200日的记载,甚是珍贵;一片宾组龟腹甲卜辞“劓刵”,记割鼻、断耳两种肉刑,是珍稀的殷商刑罚资料。这批甲骨的来源、流传与入藏事略,尘封厚积着曲折沉沦的近代学术史印迹。此次旅顺博物馆与中国社会科学院甲骨学殷商史研究中心合作,彻底整理全部甲骨文馆藏品,以彩照、墨拓、摹本、释文简释与著录表前后相系的形式编集出版,是一部融学术研究与资料著录为一体的甲骨著录书。

4. 宋镇豪、焦智勤、孙亚冰编《殷墟甲骨拾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

本书搜汇安阳藏家的殷墟出土甲骨文647片,计第一期228片,第二期186片,第三期33片,第四期11片,第五期189片。有不少是珍品,如人头骨刻辞、涂朱鹿头骨刻辞、牛距骨绿松石镶嵌刻辞等。发现一批新见甲骨辞例和新见甲骨文字,有的为新见殷商方国名,有的是新见祭名,有的为建筑名称等。特别是第二期中的179片出组卜辞群,可能出自一坑,有一片大骨版,字数多至52个,贞卜某日可狩猎获虎,契刻齐整,文例犁然有序。即使是残片只字,亦每有胜义可稽。如第1片“020-01(逸)夷得”,第65片“买刍”,第145片“贞020-02小宾为”,第190片“侯亢来入宁于我戉商”,第366片“于方立史”,第449片“王比沚戓下上亡宁受又”“王叀A55(冀)方伐”,第454片“丙子贞赤其达亚侯令亡忧”,第602片田猎获“兕二十”。第456片历二类“辛巳贞日又戠非忧”,为天象祲异之占,与《合》33710“辛巳贞日又戠其告于父丁”、《合》33704“[辛]巳[贞]日戠在西忧”、《辑佚》658“辛巳贞日又戠其先……”同日数贞,可互证。第234片“[戊]寅卜出贞己卯□(原文此处为□)其水□(原文此处为□)020-03彗”,与《合》10154“[戊]寅卜争[贞]翌己卯□(原文此处为□)其水”,一属出组,一属宾组,同事同卜,值得注意。第448片“丙子贞王令020-04臿方020-05”,第300片“丁亥卜020-06贞(多)君曰其□(原文此处为□)鼓,御史入,御史若”,内容均不多见。本书采取照片、拓本、摹本、释文四位一体的著录方式进行编著,甲骨资料的编次排列,采用“先分期,次按字体分类,再按内容排序”的原则,在甲骨分期、分类、分组中力求体现对甲骨学最新研究成果的吸收和提升,展示相关整理与研究的新成果。

5. 宋镇豪、孙亚冰校订《云间朱孔阳藏戬寿堂殷虚文字旧拓》(上下册),线装书局2009年

为上海著名收藏家朱孔阳原藏戬寿堂甲骨文拓本,依当年王国维《戬寿堂所藏殷虚文字考释》体例编次。戬寿堂甲骨最初为丹徒刘鹗所藏。刘氏搜购甲骨文始于1901年,自称“总计予之所藏约过五千片”。1909年刘氏获罪流放新疆,所藏甲骨散失,其中近千片为罗迦陵所获,罗氏曾请王国维编集《戬寿堂所藏殷虚文字》,书为石印本,甲骨拓片模糊不清。上海朱孔阳编集戬寿堂旧拓639片,拓工精良,属于戬寿堂甲骨尚未残损时的佳拓,比王氏《戬》完整,甚至比《合集》还要上佳,并附有李庆霄摹本,还有朱氏对王氏考释的校正。朱氏又藏编余的甲骨文拓片、摹本《甲骨文集锦》二卷,上卷为《殷虚文字拾补》,收入135片;下卷为《殷虚文字之余》,收入158片,合计293片。这批拓片虽不见于王氏《戬》,因有一部分是《戬》甲骨的反版、正版或骨臼的拓本,只是其间失联而已,可知为戬寿堂同批之物。全部拓本中有近百片《合集》未收。现结集出版,使往昔戬寿堂同批甲骨材料得到齐整著录。

6. 宋镇豪主编《张世放所藏殷墟甲骨集》,线装书局2009年

本书以拓本、照片和释文相对照的形式,著录张世放所藏甲骨文385片,其中一期武丁时013-01组卜辞8片,宾组卜辞193片,子组卜辞1片;二期祖庚祖甲时出组卜辞98片;三期廪辛康丁时何组6片;四期武乙文丁时无名组11片;五期帝乙帝辛时黄组68片,这批甲骨大抵为安阳小屯村北出土。有的甲骨有涂朱、填墨现象。又见无字龟腹甲,断裂的边缘两侧各钻一排4个小孔,两两相对,知当时为避免出现裂缝的龟甲断开而用细绳穿联。有小半块无字龟背甲,钻凿灼数组施诸反面肋部,为难得之品。有的甲骨瘗埋地下,或因长期受铜锈浸染而呈绿色,颇感奇异。有一些比较重要的材料,还有一些新见字形。如第1片龟腹甲残片,色泽黑中泛青,属013-01组细体,有新见贞人名A56。第58片“亡其工”,有助于考察“工”一类社会身份。第2片“021-01滳”,第11片“贞勿021-02于且丁”,内容涉及殷商宗教祭祀活动。第43片“余一人”,关乎殷商王权。第236片“贞外亡忧”,可窥见商王的内忧外患意识。第353片“其牢又一牛”,可对祭牲“牢”是否指公牛、母牛一对的释义进行验证。第14片“庚辰卜,今来甲申020-03于大甲二021-03”,增加了考订“今来干支”用语意义的例证。第38片“贞勿比。比”,上下正反对贞,有益于对“比”的词性和语境、词义的讨论。此外,三期第316片地名“021-04”字,又见于二期出组卜辞(《合集》24423),但此则作上下析书,值得注意。

7. 宋镇豪、黎小龙主编《重庆三峡博物馆所藏甲骨》,待出版

重庆三峡博物馆(原重庆博物馆)所藏甲骨208片。这批甲骨中小部分系端方旧藏,又归罗福颐,后为重庆博物馆购藏(20片)。大部分购自卫聚贤、孙作云(90片)及重庆白隆平(67片),还有一部分为罗伯昭捐赠。《甲骨文合集》著录了36片,《甲骨文合集补编》又著录3片(与《合集》相重1片)。此次由重庆三峡博物馆与中国社会科学院甲骨学殷商史研究中心合作,对全部甲骨藏品进行拍摄、墨拓和整理研究,以彩照、拓本、摹本、释文、表格前后一系的著录形式公布出版。

8. 《山东博物馆所藏殷墟甲骨》

正在整理编著中。山东博物馆是国内大宗收藏殷墟甲骨文的单位之一,大陆排名第三(第一国家图书馆34783片,第二故宫博物院20364片)。

据胡厚宣早年的统计,山东博物馆藏甲骨文有5468片,其来源“多得自传世名家的材料”,其中包括加拿大明义士旧藏3668片,罗振玉旧藏1315片,德国人柏根氏(广智院)旧藏126片(美国人方法敛转让,《柏》著录摹本71片),博物馆原藏215片,齐鲁大学旧藏65片,原山东图书馆黑色长方形布盒里的9片(有傅斯年题笺“殷商契卜甲骨”),山东省文管会收购70片。

但以上统计并不能完全凿实。比如加拿大人明义士旧藏3668片一说,疑问甚多。明义士所藏甲骨有3万片以上。1936年,明氏返国度假,把其中一批甲骨存于齐鲁大学。不料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从此他再也没有返回中国。齐鲁大学因战争内迁成都,甲骨先被藏于原校园金库及友人William Meclure处,后又埋藏于校园地下,历经劫难。有关此批甲骨的下落及数量有种种传闻。1939年秋,当时在昆明云南大学执教的顾颉刚,应成都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之请,往任主任,他聘请前中研院史语所的胡厚宣去做研究员,说是可以看到明氏甲骨,胡先生遂欣然接受应聘。据胡厚宣《五十年甲骨文发现的总结》(商务印书馆1951年)云(第34页):“我在齐大任教七年,日本投降后,随学校自成都返济南,因种种原因,此批材料,终没有得到一看,实在遗憾万分。”1945年9月14日胡氏致校方信说(鲁档J109-03-8,第35页;方辉《明义士和他的藏品》第174页):“此批重要材料,约二三万片,除二千片外,十之八九皆尚未发表。”1947年夏中研院史语所吴金鼎致函齐鲁大学吴克明校长说(鲁档J109-03-2):“明义士之收藏近三万片,为世界最大一批之甲骨收藏。”1952年5月20日《光明日报》李毅报导说:“明义士……殷墟出土甲骨文一万多片,埋藏在齐鲁大学校舍内的,最近才挖出来,时间太久,都已腐烂成粉,残片存山东济南文物管理委员会。”1952年5月21日《大众日报》田牧文章则说“其中有甲骨文8080片”,但其后移交山东博物馆收藏的140箱明义士旧藏古物,据1959年9月盖子逸所统计,说是有“甲骨类:8168片”。这就比胡氏说的3668片多出了4500片。

罗振玉旧藏甲骨1315片,也有变故。据考证,山东博物馆珍藏的罗振玉旧藏甲骨,来源包括两批:一批,1945年抗战胜利后,中共胶东各救会接收大连日企榨油厂时发现一个日本人没来得及偷运走的密封焊死的大铁箱,砸开后发现里面装了许多盒子,盒子里放着数量不详的殷墟出土甲骨片。1947年国民党进攻山东,中共胶东行署为了确保这批珍贵文物的安全,抽调数百名民兵,秘密将其从大连辗转运到栖霞根据地及海阳、莱阳等地,解放后入藏山东省博物馆。这个大铁箱里有“小木盒42,大木盒31,大布盒10,小布盒1,总共84盒1234片”,原为罗振玉旧藏甲骨(参严强、席伟《甲骨入藏山东记》,《文物天地》1986年第1期)。胡厚宣在《甲骨入藏山东补记》(《文物天地》1986年第3期)中说,经过清点已缺失88片,实为1146片。另一批是黄县王惠堂在辽宁大连获自日本人的三布盒79片(罗氏原物,王惠堂题署“商贞卜文”)。这两批甲骨文均当来自大连旅顺口罗振玉的故居藏品,共计1225片,较1315片少了90片。

胡厚宣曾先后4次造访山东博物馆(1953、1956、1961、1965年),并说“只有山东博物馆所藏是从未发表过,由数量及质量看,山东博物馆藏甲骨之重要意义不言而喻”。《合集》选拓明义士旧藏甲骨548片、罗振玉旧藏甲骨1101片、零散甲骨68片(山东文管会、齐鲁大学、柏根氏、山东博物馆),计1717片,最后被《合集》著录1461片。刘敬亭《山东省博物馆珍藏甲骨墨拓集》著录1970片,比《合集》多出509片。

山东博物馆所藏甲骨虽然数量繁多,但因专业力量不具备,研究条件受限,长期以来无力整理和研究,近年曾向国家文物局请求支援。2013年6月5日,我受国家文物局宋新潮委托,专程赴山东省博物馆调查,了解到过去因旧馆库房窄小,原明义士140个古物箱内的文物其实没有真正清点,现在迁入了新馆,条件改善,可以进行彻底清点整理了。明义士装古物的木箱大小不一,箱内文物有青铜器、陶器、骨角器、蚌器、石器、玉器、砖瓦器、瓷器、杂器等,都用旧纸相裹,上有墨书某某文物题签,字迹与明义士在齐鲁大学任职期间的《甲骨研究》讲义一致,当是明义士手迹。甲骨大小不一,所见真品占绝大多数,有一二伪品掺杂其中,并没有像过去传言说的“腐烂成粉”(当年胡厚宣即指出:“所谓‘腐烂成粉’,只不过是‘三反’运动的夸饰之辞,在安阳殷墟的甲骨,埋在地下三千年还没有腐烂,现在装在箱子里,埋在地下室才十多年,怎么就会腐烂成粉呢?”)。新发现甲骨5000片以上,正在做新编号,每片甲骨装一个小塑料袋里,同时绘一摹本。细细揣摩甲骨,不少尚黏连泥土,未见墨拓痕迹,一至五期都有,或系1923至1926年小屯村中村南几批盗掘出土品,皆未经著录。我强调说,这是建国以来又一次室内考古,类似当年YH127坑甲骨的室内考古,建议一定要详细做好清理记录,照相留存原貌,保存好原始数据,整理中务必注意保护好甲骨不使受损,以有利于后期整理。双方达成合作整理著录全部甲骨文的意向。

以上所述,山东博物馆所藏甲骨,旧记录在案的是5468片,来源于明义士、罗振玉、柏根氏等传世名家,已著录者不到2000片,约3400多片没有发表过,而明义士旧藏品清理过程中新发现的5000片(尚有继续增加的可能),均是未经著录过的。目前已整理得山东博物馆总共藏甲骨文10518片,未发表的多达8400片以上,内容可观,文物价值与史料价值极高,弥足珍贵。

“山东博物馆珍藏甲骨文的整理与研究”不久前已被批准为国家社科基金招标项目。我先后6次率研究室同人前往山东省博物馆,进行甲骨墨拓拍摄工作,现在1万多片甲骨的墨拓工作已全部完成,接下来就要进入摹本制作、碎片缀合、分期断代等程序,最后编著成《山东博物馆所藏殷墟甲骨》,预计2019年可以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