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015：「因」

丙重重地「唉」了一声，紧闭眼，摇摇头，做好思想和心理双重准备后，他咳嗽几声，飞快地斟酌语言，随后重新对上「美妇」的眼睛，生无可恋地，无奈道：“您说得没错…啊——您为什么偏偏要「说得没错」呢？这样子我不是必须要当回好人了吗…？处罚也要算我头上。”

“真相，”心不禁庆幸于自己的直觉没出错，她的逼问也赌赢了，双拳握得更紧，下巴也微微回收，上前半步，表明态度，同时强硬地追问，“是什么？”

“之前有过类似案例，”丁叹了声气，把长枪的握柄靠在脖侧，瘫着脸道，“仁将军某次带队出征，但伤亡惨重。将军没能抹杀龙类，竭尽所能，也只能把八成的尸体给带回来，回城途中也牺牲了不少条性命。”

他接着说：“尽管这很残忍，也十分容易招致憎恨，但将军还是下令把尸体还给家属。而一个等着爱人凯旋归来的老女人，接走尸体没多久，又折返回来，原因是：她突然发觉尸体完整得出奇，而致死伤显然由冷兵器造成。”

“「自己的爱人为将军效力，却死于刀伤」，她没法不脑补出一个可悲又可恨的真相，途中返回，便是为了投诉。”丁微微耸肩，撇撇嘴，继续道，“她认为仁将军是个骗子，甚至觉得是他亲手或者下令杀死了自己的爱人。但更加可悲的事实是：她的爱人还惦记着两人间的承诺，与龙类作战时，面对遍野横尸，心理崩溃，选择了叛逃。”

“所以仁…”心也记得这件事，但她那天来军营领取南的尸体时，收到的只有几根沾满污血的发青断指，微微偏头，神色凝重道，“杀了他？”

丁摇了摇头道：“仁将军会重赏每位「勇士」，但也会宽恕每个「逃兵」。这是龙与人的战争，我们在那些远古生物的眼里，无异于蝼蚁，将军也必须宽容大度。”他顿了顿，再次叹气道，“一刀捅死那老女人的爱人的，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前辈」，与那逃兵算是舍友，而那老家伙是出了名的唾弃「懦弱」。”

他兜住长枪的同时，也双臂抱怀，仰头望向阴空，用感慨的语气，接着说：“可那场极为惨烈的战争中，「懦夫」没能活，「勇士」也基本都战死在了沙场。”

“那老女人愤愤地索要真相，废寝忘食，说啥都不听，甚至一度把事情闹大。”丁努了努嘴，摇了摇头道，“那时这货还没参军，”他用肩膀冲丙指了下，“负责值班的是我和另外一名同事。我们不愿透露出真相，其实是为了那老女人着想，所以好言劝说没用后，我俩都选择了沉默，装成不会说话的「木头人」。”

“但她不这么想，她认为这是军队「视居民为粪土」。而在她的一番表演，一番梨花带雨的诉苦下，这一想法如无数粒种子般，成功传播到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冷漠也被黯淡取缔，神情低落道：“于是，我俩「遭殃」了。”

“那些人…”心不敢相信地问，“伤害了你……”

丁点点头说：“也杀了「他」。”

丁接着说：“那家伙…是个好人…老好人。所以在围观群众用手边的随便什么东西，蔬菜、干草、鸡蛋、实为粪便的肥料、甚至尖石向我们泄愤时……他舍命保护了我。尽管如此，”他伸手指指自己的脸，“我也受了不轻的伤。我明明是为了那个老女人好，所以隐瞒真相，我明明是在做一件无言的好事…却落得了这么一个「面瘫」的下场……”

这个「不苟言笑」的英俊青年，整个人，整张脸，连带伸出的手指，说着说着，都开始剧烈颤抖：“我做错了什么么…？我真的做错了什么么……？所以我「活该」变成了面瘫…连挤出一个微笑都要承受莫大的痛苦……？”

“如果这是真的…”心十分同情他，但还是难以置信，轻轻摇头道，“我不可能未曾听闻。”

“这是因为仁将军「大公无私」……！”丁一听到她对此的质疑，顿时如下山猛虎，还是炸了毛的那种，怒火上头地咆哮道，“他重金抚恤了那个烂好人和我！把这件事给硬生生地压了下去…！还放过了那个女人！！”

心耸着肩，一脸呆滞，如一只受惊的白兔——她也的确受到了惊吓。

“嘿…”丙连忙提醒，私事是私事，但他们还在「工作」。

发泄之后，剩下的总是空虚。丁片刻前还凶得像要吃人，此时此刻又虚弱得好像喘不过气，连连后退几步，有气无力道：“所以…在那件事之后，仁将军「人情化」了规定，「纸快包不住火」时，门卫可以向来者泄露「可以泄露」的机密……”

“…抱歉。”事已至此，心只能致歉。

“这也是为何，我们不介意告诉你实情。”丙倒也体贴，见好哥们情绪不稳定，貌似还十分心累，一把接过了话语权道，“这把火不是军营里的任何人烧的，放火的是一队「外人」。而这队人目前已被肃清，他们不是从正门入侵的，门卫平安无事，但看守城门的侍卫却死了。仁将军没有灭火的打算，但正在派人搜索他们潜入用的洞口，估计要不了多久便能水落石出。”

他盯了心一眼，后者正忧心忡忡，安慰道：“放心，你那宝贝儿子不在里面。真在里面，仁将军也会对未成年网开一面。”

心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但她能确认的只有那场大火与隆无关，隆现在身处何处，她还不得而知；于是，她缩紧肩膀，又上前了半步，委婉地问：“那我能…进去找一找他么？”

丙苦笑着摇了摇头：“仁将军之所以会把规则人情化，不仅是为了我们的人身安全着想，”他重新拿正长枪，支在地上，“最终目的还是：防止外人随心所欲地进进出出。”

“不能破例么……？”

“「泄密」已经是最高程度的破例啦。”丙无奈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