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多事之秋
许平君面上虽依旧无甚表情,可不容拒绝的架势却甚是分明。苏通国心中的疑虑更甚,可终究还是依言起身就要往外走。只是,还未曾等多远,就已是被人拦了下来。
“苏大人受诏入宫觐见,一时半会不会归于府中,通国,你就待在皇曾孙府邸。”刘病已目光沉沉,不容拒绝的架势让苏通国心中愈发糊涂,“殿下?”
“阿奭方才被乳母抱着去了后院,他近日已会说不少话,通国,你且去瞧瞧。”
许平君温柔的笑脸陡然出现在眼前,苏通国到底是将心头的疑惑尽数都压下,转身就往后院处去。
只剩下夫妇二人的客厅内,许平君的面上笑意尽数消失,倒是刘病已握住许平君的手,将爱妻揽进怀中,不多时已是在她耳边低语一番。将怀中人放开,果不其然已是瞧见许平君面上全是不敢置信。“陛下一生,聪慧绝伦,绝不会看错人。”
“大将军,绝非会是被人轻易拿捏之辈。”
思及方才苏通国口中那位“抱恙”的霍大将军,许平君的眼中也难免多了几分忧愁,“病已,若是。”
“君臣一心,天下才安。平君,你我居于长安处多年,以为这天下大势,如何?”
刘病已的唇角微微勾起,许平君的面色微变,“病已,你的意思是,霍。”
“殿下,夫人,丙吉大人来访。”
丙吉?
霍光大人的心腹?
眼下在众人皆将目光投向大将军府的时候,丙大人堂而皇之出现于皇曾孙府邸,是想要昭告天下,刘氏病已,正是霍光大将军属意的继承者么?
“平君,朝堂之事,从来都非是浮于表面。”
用了握了握许平君的手,刘病已立时头也不回就往外走,胡组的面上颇有几分惴惴,目光从若有所思的许平君面上转到已然是渐去渐远的刘病已身上,心头更加是五味杂陈。
昔年丙吉大人曾让她与阿姐立下毒誓,今生今世,都不得对殿下透露些许昔年长安官狱种种。
这多年来她自是时时都不敢忘,可眼瞧殿下因着那霍氏与丙吉大人不睦,她有太多次想要将那过往尽数告知,可终究,还是被这样那样的顾虑所掩盖。
“奶娘有心事。”
耳边陡然响起的声响让胡组微微一怔,许平君清澈明亮的眼眸近在眼前,心头猛然一震,胡组立刻微微屈膝行了礼,随即也是逃也似的离去。
和胡组相识多年,许平君如何看不出胡组是刻意为之。
丙吉,张贺,病已,脑子里的一团乱麻忽而有了些许光亮,可片刻之后,却又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暗暗叹口气,许平君也是默默转身就往后院处而去。
朝政之事,的确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一个妇道人家说三道四,相夫教子,让小家和乐,才是现今,她许平君真正该作为!
这厢许平君的心思百转千回,那厢,书房内,
方才听闻丙吉所言的刘病已,心中也早是惊涛骇浪皆有。
端坐于对面的丙吉仿若早是猜到刘病已这番反应,眉头微微挑起,唇角的笑意也愈发分明,“怎么,皇曾孙殿下不信?”
“在病已看来,霍光大将军,从未以为病已是人选。”
“可丙吉以为,现下刘氏诸子,谁都比不得皇曾孙殿下,更有资格。”
缓缓起身行至刘病已身侧,丙吉的笑意也愈发分明,“还是皇曾孙殿下以为,昌邑王刘贺,比殿下更胜几分?”
“霍大将军抱恙,丙大人身为大将军府长史,理应为主分忧而不是为主添乱。大将军与陛下君臣一心,病已从未有过怀疑。丙长史若是想以此试探,确是错了。”缓缓从椅上起身,刘病已面上逐客之意甚是分明,“丙大人,请!”
“匈奴单于大驾光临大汉国都,我大汉有失远迎虽有错,可如今,亡羊补牢,却犹未为晚。”瞧着面色终是变了的刘病已,丙吉的唇角笑意也是愈大,“不知这个消息,可否让皇曾孙殿下,再留下丙吉稍许?”
“丙大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匈奴之主,居心险恶,谋害我大汉天子性命,天理不容,卫律其人,汉之子民,却勾结外贼,意欲夺祖宗基业,这等狼狈为奸之辈,殿下以为,轻而易举让他们离开长安,是否有悖天道?”
丙吉的面上虽是在笑,可显而易见的恐怖阴狠却也一览无余。
头一次,刘病已惊觉,自己仿佛是从来都未看清楚眼前这位丙长史。
游走于权臣和明主之间甚是有余的能臣,卸下那些伪装来,骨子里,只是个热血的爱国之子么?“多事之秋,丙大人,切莫冲动行事。”
“殿下机敏过人,若肯施以援手,定会万无一失。”
“丙大人,你想要病已如何做?”
“一国之君,该如何应对,自然,该是由一国之君,下定论。”刘病已的面色已是大变,丙吉的笑容也是尽数消失,“陛下已于宫中久候多时,殿下,请随丙吉一道入宫,切莫再耽搁!”
……
“阿姐?阿姐!”
“通国,你吓着阿弟了。”
客厅内,轻轻拍了拍怀中猛然惊醒,显然是要哭不哭的爱子,许平君的面上依旧是无甚波澜,苏通国的嘴角动了动,可思及方才从后院出来时刘病已那位姆娘的叮嘱,话到嘴边究竟还是咽了下去,眼角的余光落到面前饭桌上满满当当却是一筷子都没动的饭菜,苏通国终究还是没忍住,“阿姐,饭菜都凉了,你还是先。”
“通国!”
急急一声唤将苏通国的话瞬间打断,瞧着额头还有汗珠,显然是匆匆而至的苏武,饶是苏通国此刻心忧许平君也不由得是有几分诧异,“父亲?”
“苏大人舟车劳顿,今次,不妨于此,和通国一道用膳。”
怀抱幼子缓缓从座位上起身,许平君立时就往内院处而去。
苏通国已是傻了眼,倒是苏武的眼中已多了几分赞叹。
皇曾孙殿下倾心相待的女子,果真非比寻常的聪慧过人。
思及还在宣室殿内的皇曾孙殿下,苏武的目光微垂,片刻之后已是恢复如初,“通国,莫要辜负夫人好意。”
“父亲与殿下,究竟在谋划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谁人当初惹下的祸端,就该由谁,亲自解决!”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爱子碗中,苏武的面上也是多了几分意味深长,“通国,殿下与夫人皆聪慧,你莫要为他们,招致不必要的祸端!”
“……”
“苏大人,能在匈奴那等苦寒之地数年还能安然而归,的确非是寻常人。”
目光从不远处径自用餐的二人身上挪开,郭征卿的面上也多几分了然,触及身侧似是惴惴的胡祖,郭征卿的面上也多几分嫌弃,“阿妹是不信阿姐?”
“阿姐,丙大人他。”
“丙长史如何?”
“殿下?!”
面前的二人面上甚是迥异,刘病已的眉头微微蹙起,瞧着目光颇有几分躲闪的胡祖,心头的阴郁也是更甚,“奶娘,你究竟知晓些什么?”
“奶娘一介柔弱女子,如何能知晓朝廷重臣。病已,切莫强人所难。”
从暗处而出的许平君面上全是柔和,可胡组此刻却丝毫都没有被解围的欢欣。
手臂陡然被人拉住,随即也几乎是被拽着往外走。若是换做往日,胡组定要与郭征卿一番理论,可现下,身旁这庞大的身躯,却是比之往日更多几分顺眼。“阿姐,多。”
“闭嘴!”
低低一声喝,郭征卿的脚步不由得也加快许多。很快就拉着胡组七弯八绕消失的无影无踪。
摆明是落荒而逃的二人默契属实是一眼就能瞧得出是多年来的培养,人生在世,得此姐妹一人,也算是,上苍对奶娘和姆娘难得的眷顾。
“柔弱女子者,往往最会骗人!”
“病已!”
许平君低低一喝,刘病已却是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瞧着满面皆是疑惑的人,刘病已目光微垂,飞快就是将爱妻一把抱起,随即也是头也不回就往内间走。
夫妇,本就该是天下最亲密无间的存在。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可时光从来都不肯等人,若是日后陡然被砍断,珍惜当下,总是对的。
同一时刻,未央宫,宣室殿,
后殿外侧,
一身便衣的刘弗陵随意于石阶上落座,长发松松垮垮散落在肩头的模样比之往日束发的英挺,更多几分潇洒不羁的姿态在里头。
月光虽是隐去,可刻意点出的光亮伴着空中偶有出现的星星点点,却是在若隐若现中,衬着刘弗陵愈发的温润如玉。
人人皆言,大汉天子先圣转世,英明果决远胜常人,可如今愈发靠近,却是愈发能察觉,眼前这位大汉之主,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如寻常贵公子一般无二的,岁月静好。
“阿乐,你来了。”
“陛下。”
“阿乐,你我夫妇单独在一处,并无二人,如寻常夫妇一般无二即可。”
上官乐不语,却是径自在刘弗陵身侧落座,微风拂过面庞,吹起几缕发丝,虽有几分寒凉,却也是立时让人心,都清醒不少。
肩膀上陡然多了几分温暖,眼角的余光触及方才还披在刘弗陵身上的衣服,上官乐的手立刻也是放于肩头,想要将那衣服重新披回刘弗陵肩头,只是,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刘弗陵的手,已然是紧紧摁住上官乐的。“为人夫者,为妻子遮风挡雨,是理所应当。可自阿乐嫁与弗陵始,无论于前朝还是后宫,风雨皆是弗陵给予阿乐。如今这般细枝末节处,乃是弗陵最后能为阿乐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