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单于亲至
掖庭令张贺骤逝,大汉天子亲临府邸,张氏荣宠盛也是立时甚嚣尘上。大街小巷,一时之间,只消是人头攒动的地儿,都能听闻民众热烈的探讨声。
长安翡翠酒楼上,目光从下首一众还在七嘴八舌的人身上挪开,早是站定许久之人面上的轻蔑也是一览无余。
汉家之人,果真个个都最是无用,一介死人,就算是生前有通天的本事,如今都去了那黄泉路,还有什么值得考量?
“民众愈是愚昧,才愈好掌控。”
淡淡一声伴着“扑通!”跪地之声,方才是背对之人终于缓缓转身。犀利的眼神触及甚是恭敬的跪地者,一身汉人装束、乔装而来的匈奴壶衍鞮单于面上终是多了几分满意,“如今身处敌国之处,你我君臣,无需如此多礼。”俯下身将跪地之人意欲扶起,却发觉跪地之人摆明是不愿意起身。“卫律?”
“小人考虑不周,才让先贤禅窥探到机密,若非小人之错,眼下大汉,早就该乱成一锅粥。”
缓缓抬首的卫律面上全是惴惴不安,惊弓之鸟的态度让壶衍鞮单于心头也是愈发满意。
阿娘说的没错,卫律这狗腿子虽然非我族类,却是整个匈奴最可信赖之辈。毕竟,除却匈奴,现下,他却是无分毫依仗可言。“错既已铸成,弥补才最紧要。”壶衍鞮单于唇角勾起的弧度愈大,可面上的阴冷之色却也泄露几分真正情绪,“汉宫之中,安排的如何?”
“不出一月,那刘弗陵,就会必死无疑。只是,霍光其人,老谋深算,卫律以为,不可小视。”
“长安城内人,人人皆言皇曾孙刘病已以一介罪人之身,备受大汉天子依仗,就连那权倾朝野的霍大将军,见着刘病已,也得多几分忌惮。卫律,若本单于未记错,刘病已,就是当初从匈奴处,将那使节之子带出的人物?”
“陛下圣明,那刘病已,的确算的上朝堂之上为数不多的人物。只是,想要登上帝位,刘氏宗亲中,他却是最无可能之人。”
“为何?”
壶衍鞮单于显然是来了极大的兴趣,卫律唇角微微勾起,下一刻,已是飞快起身行至壶衍鞮单于耳边低语了几句。瞧着已然是笑容颇大的壶衍鞮单于,立时也是双手抱胸行了大礼,“愚蠢而不自知的豪门贵女,小人以为,匈奴利用之,会事半功倍。”
“本单于会留于这京城处,待到汉家大乱,与卿同归。”
“臣,不胜荣幸!”
同一时刻,长安城,皇曾孙府邸,
方才听闻下属回报的刘病已手指不住在案台轻叩,皱起的眉头早是泄露出几分烦乱。许平君方才进门,入目所及就是刘病已这若有所思的模样,放下手中的茶盏,她犹豫一番,到底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只是,还未曾等到她出声,耳边陡然响起的声响,又是将她的不知所措都给压了下来。
“霍禹有话,要单独于皇曾孙殿下商议,还请夫人,切莫打搅。”
仿若是从天而降的霍禹虽是礼貌有加,可话里不容拒绝的架势许平君却是听得分明。瞥了眼一言不发却陡然是面上多了几分不豫的刘病已,许平君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将这一室静谧,都让与二者。
“右将军今日而来,是想让大将军以为,近日种种,皆是病已故易而为?”
刘病已声音里甚是不客气,霍禹面上却丝毫都未有恼怒之色,代之而起的却是清晰可见的笑意,“本将军近日来日子甚是难过,皇曾孙殿下虽不比霍禹,处境,却也是艰难不是么?同是天涯沦落人,又何必互戳痛处?”
“右将军的话,病已不明。”
“匈奴余孽,想要从我霍氏下手,搅起整个长安纷乱,殊不知,大汉君臣,虽平日有嫌隙,可在大是大非面前,永远都会站于同一方向。”霍禹面上笑容尽失,代之而起的凌厉颇是咄咄逼人,刘病已冷笑一声,快速起身行至霍禹面前,眼中的凌厉也愈发分明,“所以,今日右将军前来,是为告知病已,从头到尾,被那卫律耍的团团转的,只有病已一人?”
“卫律其人,历经匈奴二主却还是丝毫未被忌惮,除却懂得拿捏人心,更重要,是最擅长抓住时机,挑拨关系。”霍禹坦然的模样丝毫未有掩饰,刘病已的眼眸微眯,“右将军之意,掖庭令之死,乃是卫律为之而与霍氏,无丝毫关联?”
“是与不是,全在皇曾孙殿下一念之间。霍禹只知,如今朝堂之上,能真正支撑大汉基业者,除却霍氏,再无一人。”
“右将军是当真不怕,本殿下将今日之语,尽数告知陛下?”
“陛下现今,已再无抉择。刘病已,你非是愚蠢,所以,鲁莽之事,绝不会做!”
“……”
“霍禹虽是大逆不道,可这话,却是对的。”
“阿舅。”
缓缓从暗处走出的史高仿若浑然未觉刘病已面上的难看,自顾自已是在他跟前站定,四目相对,史高的面上也是浮现几分苦色,“病已,阿舅就要启程归去,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长安是非实地,阿舅今晚启程,甚妙。”
“若是昔年卫太子能有你一半心狠,大抵,也不会招致那灭顶之灾。病已,阿舅或许有私心,可你记住,无论如何,阿舅,总是为你好!”
室内已是一片安然,室外,早是站定多时的许平君终是默默转身离去。
一路从走廊穿梭而出,正待调转方向,却也被突如其来的挡路人生生是顿住脚步。“右将军,是你。”
“许平君,你记住,霍氏与皇曾孙府邸虽有嫌隙,可想要下手对付于你,却是决不可能。”
缓缓逼近已然是愣住的许平君,瞧着已然是不动声色之人,霍禹的眸中多了几分复杂,却终究还是一言未发,纵身一跃就是出了皇曾孙府邸。
空荡荡的旷地上,许平君一动不动站定许久,良久,终是往卧房方向而去。
右将军,你可知,此地无银三百两,从来都是画蛇添足之举?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似有若无的咳嗽声,在空荡荡的寝殿内断断续续却又是清晰可闻。黑暗沉沉中,丝毫光亮都看不分明,可身为昔年冠军侯府首屈一指的暗卫,霍光自认,即便是多年来未曾再如过去兄长在时日日精进,于这黑暗之中分辨方向的功力,他霍光,也是丝毫不逊色于过去。
若非如此,刘弗陵也不会,给他霍光下这道,于子时秘密觐见的旨意。
一路行至寝殿床榻前,方才还是断断续续的声响此刻已是清晰无比。那黑暗之中坐直了身子的大汉天子显然也早是察觉到他的到来,微微躬身行了大礼,霍光的面上,依旧是如往常一样的平静,“参见陛下!”
“大将军可知,朕今日召你前来,是为何事?”
“天子抱恙,国本未定,江山危矣。”
“好个江山危矣,大将军是当真以为,朕现下,不敢拿你如何?”
刘弗陵低低一笑,对上已然是抬起眼于他目光直视的人,眸光中也多了几分寒凉,倒是霍光依旧是无甚波澜,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摆明是有几分咄咄逼人,“君为臣纲四字,臣霍光自入朝为臣那日开始,就日日铭记于心,绝不敢忘。可陛下扪心自问,如今,您是否还记得,这四个字如何书写?”
“父皇临终,选以大将军为首的顾命大臣诸人,本欲形成平衡之势,以拱卫刘氏子孙,虽说人心难测,臣下欺主年幼意欲犯上作乱者历来数不胜数,可大将军扪心自问,那桑氏和上官氏,还有那金氏诸族,就真的是个个都无可取之处,永远都只可看霍氏的脸色行事么?”刘弗陵带有几分吃力的声音颇是咄咄逼人,霍光低低一叹,再抬首,眸中竟也多了几分悲凉,“老臣不知,原来陛下竟是这般看霍氏。臣所作所为,一切皆为江山计,从来都无二心!”
“朕不怀疑大将军忠心,可大将军以为,霍氏一族,个个皆如大将军一般无二的忠良么?”刘弗陵的手捂住心口,眸光也凭空多了几分恨意,“大将军可知,朕如今这般模样,霍氏一族,也是功不可没!”
“陛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将军,早晚有一日,你会明了,朕之言,字字句句,皆为真。”
话音刚落,刘弗陵也是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诏书扔至霍光跟前,“朕情知已然时日无多,国不可一日无君,待到朕故去,还请大将军扶新君继位,保大汉江山社稷,千秋万代!”
……
“大将军抱恙,已是数日不朝。宣室殿内陛下诏书已下,传令长安内外,休沐半月。大汉立国多年,还从未出现过这等事。阿姐,你说,这大汉的天,莫不是当真要变了?”
皇曾孙府邸,会客厅内,
苏通国的手托着下巴,眉头也是微微蹙起,眼角的余光瞥向自始至终都是低眉垂首,不发一言的许平君,心头的疑惑也是愈发分明,“阿姐,你。”
“通国,时日不早,苏大人定是在府中久候多时,你先回去。”
可是,他苏通国明明才来了这皇曾孙府邸不到半个时辰,而且,还是阿姐派人邀请来此,为何现下,竟是又忙着赶人?“阿姐?”
“通国,听话!”